而就识人用人而言,放心放手,实际上也是延揽人才、使对方诚心办事,且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将事情办得圆满的一个重要前提。生意场上,老板和雇员的关系,当然是“东家”和“伙计”的关系。伙计的主要职责,就是圆满完成东家交给的任务。但这种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并不意味着仅仅只是发号施令与遵守服从的关系。伙计只有具备条件能够充分发挥出自己的才干,才可以真正达到用人的目的。不用说,如果用而不能放手,被用的人总是处于一种被动地位,他的能量也就没有办法得以发挥,事实上他也不敢让自己的能量充分发挥。更重要的是,人都需要有一种成就感,即使被雇佣时也不例外。而且,越是有能力的人,越是希望能够尽量发挥自己的才干,使自己能够在一种成就感中获得某种心理满足。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放心放手地使用,以至于让他总觉得自己没有一点能够显示自己能力的主动性,使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无法真正发挥自己的作用,要想留住他诚心为自己办事,事实上也是不可能的。
是人才,往往都追求自身价值的实现。因此,放手用人,允许犯错误,使人才得到真正的锻炼,这是成功的商界中人必须遵循的规则。
在胡雪岩所处的时代,他更懂得调动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必要;而在现代社会,现代人更加重视自身价值的实现。对人才的充分信任与尊重,比直接的物质奖励更加有价值。同时,信息的瞬息万变也决定了下属独立决策的必要性。因此,能否对手下员工做到放手使用、用人不疑,是今天的老板们能否得到才智之士的重要因素。
激活下属的热情
用人所长,才能见工作效益。有些蹩脚的老板不善于抓住员工的特长,只是会让他们像个机器一样工作,岂能产生工作效益。胡雪岩善于用人之长,并以此激发下属的活力。
胡雪岩和古应春一见如故。古应春是怡和洋行在华从事经营活动的早期代理。在洋场混久了,古应春对外国典章制度、工业农业等方面了如指掌,对于外国人的经商方式、行为特点也都熟透。胡雪岩能得此人之助,和洋人打交道就不至于盲人摸象、一叶障目了。胡雪岩自己不知道的事,古应春知道。借洋款时,多少钱的利息,什么时间还,以何种方式还,通过古应春,都可有个大致不差的判断。所以洋人就不大有可能出过于悬殊的条件,胡雪岩也不至于蒙着头吃亏。西洋诸国的国内生产情况时有变化,古应春有足够多的朋友、足够多的渠道及时了解到各国经济起伏,有了这层了解,在西洋人硬撑着不收蚕丝时,胡雪岩已事先知道,西洋各国这一两年受灾,本土的蚕丝供应大减,除非他们自己愿意丝织厂关闭,否则他们必须接受胡雪岩这方面的条件,按胡雪岩的开价收购茧丝。正是由于胡雪岩有了古应春这样的好帮手,才能垄断中国上海洋场的丝业贸易长达二十几年而不衰。
在与何桂清打交道时,胡雪岩就发现,他自己对官场上的事,能够清楚了解的仅至府县,省里的事,仅能猜出几分,至于说官的各种缺分,他就更茫然无知了。不知道京官的品秩,就无办法参与出谋献策,更不用讲借此谋取厚利了。有过这种抱憾的经历,胡雪岩就格外着意接近各种人物。比如饱读诗书出身的嵇鹤龄,宫中行走的小军机徐用仪,户部尚书的弟弟宝鋆等。和他们交往,胡雪岩了解了不少官场知识。这些官场知识,既包括死的知识,比如官阶排列顺序,见面必守的规矩,也包括活的知识,比如理当某官执首而宫中实宠某人,由于各官性情不同而宫中有所调整等。对胡雪岩而言,需要的就是这些零碎的官场知识。左宗棠平定西北回乱而调入军机,曾商议再借洋款,时逢东宫太后崩,按规矩要停议,但是胡雪岩事先已经从徐用仪那里了解到,此次东宫仙逝,实属西宫下毒手,既然如此,表面上的礼节固然要考虑到,稍有越矩之事也不会过于深究。这样看来,借款之事倒不必因为这个意外而停下来。况且,左宗棠收复西北,威震海内外,朝廷正不知以何作为酬谢,稍有擅专,自然也不至于引起龙颜不悦。有了这些了解,胡雪岩就不必有任何负担,一心一意地去办借款了。
至于解读官书,胡雪岩更是外行。而且分析官场荣衰,目的是要帮助自己下定做各种生意的决心。事属隐秘,就不便聘个文书帮忙。所以胡雪岩培养了几个亲密至好。一个是浙江道台德馨,一个是古应春,一个是尤七姐。有了内圈人物,而且是懂规矩、善揣测的内场人物,胡雪岩就很少失误,把他苦心经营所做成的官势、商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洋人帮助小刀会,引起两江督抚的震怒,胡雪岩提早得到消息,知道督抚联名上折,要朝廷关闭丝茶市场,惩戒洋人。消息知道得早,而且是从秘密渠道揣摸而得,就显得既准确而又鲜为人知。凭着这一判断,胡雪岩第一次放胆囤丝、板价不卖,直到洋人出高价求售,获利甚丰。胡雪岩通过这些朋友,把官场的消息化成了商场的利润,颇和国民党时期四大家族亲眷利用政策,在股市债券上买空卖空,牟取暴利类似。不过胡是凭朋友、凭本事,后者却是凭地位、凭后台。后来在胡雪岩生意失败,钱庄崩溃时,凭着尤七姐对官方的分析,胡雪岩知道事情尚有转机,所以才能有条不紊地着手收拾残局,为时人称道:“在落魄之中,气概光明,曾未少贬抑。”我们不便假定在没有正确分析官方态度时胡雪岩可能的处理方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因为有了预先估计,胡雪岩的行为更为从容了。
胡雪岩说:“篾片有篾片的好处……好似竹篓子一样,没有了竹篾片,就撑不起空架子。”
篾片,是对帮闲一类人的称呼,这类人受富豪官宦豢养,长于吃喝玩乐,能察言观色、巧言善辩,善于照应场面,被富人用作帮闲陪侍。他们不是栋梁之材,撑不起经营大局,也当不了“柴火”,干不得实实在在的事务。但他们在奉陪富人们吃喝玩乐的场面应酬中却起着重要作用,没有他们,富人们就玩不起劲、玩不出味道,场面也就“哄”不起来。因此称他们为撑起富人的应酬玩乐之篓的篾片,是颇为形象的。这篾片,大约也可以看作胡雪岩那个时代生意场上必不可少的特殊的“公关”一类的人。
胡雪岩深知“公关”的重要性。跟对方的关系搞得密切亲近,合作的生意会做得很顺利;与对方关系陌生疏远,稳赚不赔的生意也难以做成。这种关系是建立在双方的感情、了解、信誉、实力基础之上的。胡雪岩要用篾片,就是意在与官僚商贾的吃喝玩乐、交往应酬中,使对方玩得愉快尽兴,消除对自己的陌生感,建立起对他的信任感,从而为合作的真实目的铺平道路。对篾片的使用,既显示出胡雪岩对人情世故的洞悉,也说明他在人员安排上的各尽其才。
操纵“先搭后拆”的手段
用人,尤其是用能力突出的人,可是一门大学问。从古至今,无论中外,对某类特殊人才的争夺是并不鲜见的,但其手法不同,难易程度各异。胡雪岩可谓个中高手,这在其巧收神算子李治鱼事中可见一斑,他采用的是“先搭后拆”的用人策略。
李治鱼的身世与胡雪岩相同,也因家贫,读书少,自幼进钱庄当学徒,从小厮、伙计、档手一步步提起来,对钱庄业务十分熟悉。他尤其精于算术,口算神速,曾有同行用算盘同他比试,对方看着账本劈里啪拉尚未拨完珠子,他已提前报出数字,且毫厘不差。人们惊叹为“神算子”,称李治鱼为“神算李”。神算李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钱庄积年老账,高齐屋梁,倘要查看,不劳动手,只问神算李年月期号,他便一口报出,清楚明白,从无谬错,神算李在钱庄是块宝,与胡雪岩并称钱庄双璧。同行提起“永康李,信和胡”,无不啧啧叹服。
也许各有仗恃,李治鱼同胡雪岩并无交情,且互相侧目,都不服气。有时偶尔相遇,不是反唇相讥、刻薄挖苦,便是抬头望天、冷脸相看。但胡雪岩此时需要他,肚量大了许多,不再计较他的小气。麻烦的是如何把神算李这块宝从永康钱庄挖过来,安在自己的钱庄里。
此事不易办到,永康钱庄老板赵得贵为人厚道,待伙计不薄,尤其视李治鱼为亲生儿子一般,薪饷优厚,敬为上宾,据闻有意把独养娇女玉菡许配给他,招赘为婿。李治鱼事实上已成了永康钱庄老板,岂有跳槽的道理。
胡雪岩考虑到这些,几乎丧失了信心。他是个说干就干、认准了目的就绝不放弃的角儿。直觉告诉他,若想干大事业,非要挖来李治鱼不可,否则将来李治鱼成了老板,与胡雪岩分庭抗礼,必是强劲对手,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主意打定,胡雪岩思考从何处人手。蓦然,他脑子里跳出一个人来,喜得大腿一拍:就是她!
胡雪岩急忙来到杭州一个僻静处,寻着一家院门拍开,一个油头粉面徐娘半老的妇人见了胡雪岩便叫道: “哎哟!讨账的人来啦!”“马二姑,今天不讨别的账,只为一桩人情账。”胡雪岩笑嘻嘻地进了门。马二姑是杭州城有名的媒人,常周旋于达官贵人、太太小姐之间,拉纤说媒、撮合姻缘,胡雪岩曾向她讨过账。
马二姑瞅他一眼,调侃道:“又瞧上哪家的姑娘要讨来做姨太太?作孽!”
胡雪岩道:“抚台黄大人的三姨太因家事想不开,吞金而去,黄大人悲恸万分,几乎不理公事,大家张罗着给黄大人另说一门亲,以慰枕边寂寞。”
马二姑愣住了,给抚台大人提亲说媒,这可是天大的面子。“黄大人纳妾,姑娘家的门楣不能低,不知谁家姑娘有这样的福气?”
“全杭州好人家的姑娘都在你脑子里装着,还能难到哪里去?”胡雪岩恭维道,“选那快出阁的,模样儿看得上眼的姑娘,黄大人若是喜欢,少不了你的好处。”
马二姑心花怒放,屈指细算:“东门刘举人的姑娘脚太大,西湖边赵财主的大姑娘可惜是对眼,北拱桥姜秀才的女儿又害了痨,永康钱庄赵老板的女儿玉菡正当年,才貌双全,但又听说……”
“听说什么?”胡雪岩急切打断她的话问。
“听说赵老板有意招神算李为婿,故玉菡一直未聘人家。”
“只要新人未人洞房,此事还可再议。”胡雪岩提醒道。马二姑点头称是:“黄大人封疆大吏,多少人家巴望高攀,玉菡嫁过去,赵老板一步登天,成了抚台岳丈,妒煞许多人。”
两人商议已定,胡雪岩马不停蹄,直奔抚台衙门。你道胡雪岩胆大包天,竟敢未和黄巡抚商量便擅自做主?原来黄大人好色成性,与王有龄、胡雪岩常在勾栏瓦子吃花酒、枕牙床,成了熟悉的嫖友。胡雪岩曾向黄巡抚打包票,替他寻一个出色的杭州姑娘做姨太太,一直未物色定,不想今日念头一转,正应了这桩姻缘。
门子通报进来,黄巡抚立刻传见,听了后眉开眼笑:“果如老弟其言,本大人立刻补你实缺。”胡雪岩叩谢再三,黄大人吩咐开500两银票做聘金,交马二姑前去赵家说媒。
马二姑有巡抚大人做主,脚下生风,飞快来到永康钱庄,面见赵老板夫妇,说起来意,老两口都傻眼了。本来,玉菡已到出阁年龄,媒人纷至沓来,赵老板有心招婿,笼络神算李,保住钱庄生意,故放出口风,谢绝了媒人。没想到,巡抚黄大人竟钟意小女,欲娶为妾,白花花的500两聘银耀眼夺目,这事并非儿戏。
赵老板心眼活动,飞快盘算:神算李再好也是伙计,出身低微,而巡抚黄大人,一省高官,圣眷正隆,权势熏天,十个钱庄也抵不过,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攀高枝就蒿草,傻瓜才干的事。赵老板想定了,直拿眼瞅太太。赵太太还有些犹犹豫豫,她近来已把神算李当女婿待,好得不得了,忽然间又要变卦,脸上有些放不下来。马二姑自然明白。忙劝道:“女儿家留不住,早晚是人家的,嫁给黄大人,一步登天,着金戴银,荣华富贵,是她的造化。若受大人宠爱,早晚间扶了正,便是二品夫人诰命册封,风光无比,耀祖光宗,福及子孙,天大的好事情,可惜我命苦,没有女儿,捞不到这等美事。”
一番如簧巧舌,说得赵太太默默无语,谁家母亲不痛女,自然要替女儿前途打算。
此事已定,马二姑喜滋滋赶回抚台衙门报喜讯儿,讨要口彩。黄大人夸她能干会办事,赏了5两银子。两家按部就班,各自行事,不出半月,娶期已临。一乘花轿儿,几个吹吹打打人,将玉菡姑娘抬离赵家,直往抚台宅院。因为娶妾,并非正室,所以免了不少礼数。黄巡抚只请了几桌至亲好友、幕僚同事。胡雪岩也在被请之列,令他喜出望外:若非斡旋此事,以区区候补县员怎有资格忝列酒座,与抚台举杯对酌?这可算是意外的大收获。
黄大人抱红偎翠,与玉菡共赴高堂,行云播雨,大做巫山好梦时,可怜神算子李治鱼,一场招赘美梦顷刻化成泡影。只得躲到小酒店猛喝闷酒,借酒浇愁。
胡雪岩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的如意妙算已走对了一半,不怕神算李跳出他手掌心。
玉菡姑娘出阁后,李治鱼如遭霜打的瓜秧,病恹恹地无精打采。赵老板自知有愧,也不来管他。主仆之间,便不如前,关系疏远了许多。
有一天,藩司陈师爷前来永康钱庄存银,临收银票时,直嚷不合数,少了800两的票子。李治鱼再三申辩已全数付给,陈师爷只是不肯,吵闹起来,惊动赵老板,一看不是小数目,忙核查账目、对证银票,希图找出纰漏之处。不知怎地,神算李此时却失掉记忆,结结巴巴答不出账数。赵老板查不到原因,只好自认晦气,补足陈师爷银票,心痛了好些天。
又有一次,一个外地人风尘扑面、行商打扮,来到永康钱庄,点着名字找神算李。恰巧神算李因公外出,那人口口声声说有重要物件转交。赵老板亲自接待,费了许多口舌,才弄明白此人远在云南,和李治鱼合伙做药材生意。近来获利,特奉送利银,并留下一包袱银锭。赵老板气得发昏,打开包袱一看,足足上千两雪花银。伙计私下做生意,为钱庄行业大忌,说明对主人不忠,有借钱庄发财的嫌疑。待李治鱼回来,赵老板严加盘询,李治鱼竟矢口否认,一问三不知。主仆之间,从此有了嫌隙。
有好妒者向赵老板耳边叽咕:神算李做不成赵家女婿,想必记恨在心,有了别意。赵老板深信不疑,暗中提防。合该李治鱼败运,时近深冬,天寒地冻,这晚由李治鱼当值,为抵御寒气,在室中生火取暖。朦胧中忽被响声惊醒,见屋内火光冲天,烟雾弥漫。邻居一齐救火,好容易扑灭,门面已焚烧大半,积年的账册也付之一炬。赵氏夫妇痛心疾首,呼天抢地,把一腔子怨恨都泼到神算李身上。李治鱼见老板反脸无情,一跺脚,头也不回离开永康钱庄。于是谣言伴着神算李一路播撒开来:李治鱼暗算老板、亏空太巨,做假账糊弄赵老板,唯恐被查坐实,纵火烧毁积账,来个灰飞烟灭无对证。
如此险恶的用心,本事再大的档手,走遍天下钱庄,东家也没有敢用的。于是李治鱼的下场,比当年逐出信和的胡雪岩还要糟糕透顶。不但没有人替他洗雪冤屈,疑云越积越重,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头顶,喘不过气来。李治鱼空怀绝技,在杭州街头流浪,无处收留,屡遭白眼,又气又急,看看囊中空空,只得含泪到乡下投靠亲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