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两夜？她怔了怔，忽然像被雷劈到了似的，从床上跳下，一把抓住龙凤的衣襟，“易柯，易柯怎么样了？”
龙凤很悠闲地扳开她紧抓的手，促狭地向她一笑，“你不是常说男女授受不亲，要我不能碰你吗？嘻嘻……”
“好姐姐，你快告诉我嘛，”情急之下，只好施展出秘传撒娇绝技，惹得龙凤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傻瓜！要是大人出了事，我还会在这里和你磨牙吗？”
“这么说，易柯没有事喽？”她眼中一亮，还是想听到她亲口确定才觉得安心。
“放心好了，他只是体力虚脱，反正大人的身体一向是不好的，对药性依赖比一般人要强，吃什么药见效都很快，恢复起来也一样。他早就醒来了……”
“那我去看他！”莫相离急忙穿鞋，听龙凤讲话像在绕弯，不如直接去见易柯。
“站住啦！”龙凤一把揪住她，把怀中的衣服塞到她手中，凶巴巴地道：“不换衣服我就不告诉你他在哪里！”
莫相离呆呆地看着手中一大捧复杂的衣物，好像是苗人的服饰，要她穿这个？好麻烦耶。
“快点儿换吧。大人已经在门口等你醒来等了好几个时辰啦。”
“什么？他……他在门口等……等我？”莫相离抱紧衣服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是啊，他一醒来就坐在那里等你了，你就快点儿……”她话未说完就看到莫相离七手八脚地把手上的衣服往身上乱套。
“天！你等等，这个不是这样穿的！”龙凤脸色发青地冲上去，那是特意为了今晚的庆典给他准备的衣服啊。他胡穿一气，到时候，丢脸的是她这个祭祀啊！
“喂喂，龙凤，授受不亲，你不要碰我啦——”
倚在门边的少年疑惑地向里面望了一眼。好吵，一定是阿九醒来了。
两个人在附近的山林间漫步，随着他们的深入，树林越发稠密，高大的乔木伸出庞大的枝桠，形成茂荫蓊郁的天然屏蔽，阻截了直射而下的阳光。
莫相离偷看一眼身畔无言的少年，心里有着奇异的紧张。森林中清寂无人，只有风吹过树木浓密的冠顶不时发出沙沙的声响，无名的野花四下怒放着，偶尔远方传来一两声轻脆的鸟啼，如此空灵宁静的地方，她几乎可以听到心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
该怎么开口讲呢？少女为难地交织着十指，难道要她突然来个大转身，对少年说：“嗨！我其实就是你曾经追杀过的莫相离，打算骗你才和你在一起，现在我真的喜欢你了，和我交往吧？”天哪，怎么可能这样讲嘛！
“阿九，你在想什么？”他停下脚步，幽幽地望着她。
“啊？”她慌乱地抬起头，看到少年一脸控诉的表情，“没有啊。呃，我在想晚上一定会很热闹。”
“阿九骗人。”他闷闷地低下头，不开心地顺手拔下路边的野草。
“我骗人？”心里有鬼的莫相离吓得退后一步，结结巴巴地问，“我……我哪里骗你了？”
“反正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垂着头，手捻着衣带，又苦闷又酸涩的心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阿九在想什么，他永远也不知道，他对阿九的事，从来也不了解。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想要更多的知道阿九的事，阿九的过往，阿九的朋友，阿九的一切一切，他都想了解，想要参与，想要独占。
阿九说起他的朋友时，他会不开心；阿九称赞别人时，他会不愉快；甚至阿九的眼睛去看蓝天白云飞鸟绿树，他都会有嫉妒。希望那双幽深的眼睛总是停留在他的身上，希望阿九所思考的永远是和他有关的事情，想让阿九哪里都不许去，只留在自己的身边……
这样的心情，隐约觉得是不对的，但却没有办法与心底最真实的愿望相抗衡。
抬起头，凝视绿树下的少年，清秀的容颜，配上苗家的盛装，更显得风神异秀。被树叶分隔的阳光化为一只只闪烁着金光的蝴蝶，在阿九的衣上、额角、唇上温柔地印下透明的亲吻。
美丽的阿九。
“易柯……”她困难地绕着圈子试探，“我们相遇也是有缘。不过，你当初为什么会去离台江那么远的地方啊？”
“是为了一个可恶的女人。”龙易柯这才恍然想到，他已经很久，不，是压根已经忘了有关莫相离的事。
“呵呵，”莫相离扯开一抹僵硬的笑容，“女人……是你的红颜知己吗？”
红颜知己？意识到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引申义，害怕被对方误解的少年过于激烈地反驳道：“才不是！那种垃圾！我才不认识！我只是想杀掉她，省得她为害江湖罢了！”
垃圾？莫相离想要坦白的信心开始摇摇欲坠，脸色难看地望着龙易柯，“那……那你现在也没有放弃要杀她的打算？”
“那种人提她干什么！”难得和阿九两个人独处，他不想提起别人，何况，他要做的事这么多，哪有功夫天天死缠那个女人啊。
巨大的篝火燃起，把天上的月亮也映成淡淡的红。
少女们都穿上最华丽的衣裳，银光闪闪，美得醉人。叮咚的铃声随着腰的扭动响起，而比这银铃更清脆的则是她们在风中传播开来的笑声。
老人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喝着酒，年轻人忙着跳舞对歌，热闹的场面，只有一个人的心情是跌落谷地般的黯然。
龙易柯远远地坐在边角，内心疲惫不堪。
对唱情歌的声音阵阵传来，落入耳中，内心越发苦闷。黯然的目光追随着阿九，复杂的凝望里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感情。
她站在火堆旁，和龙凤在说着什么，相隔太远，他听不清，只是看到她对着龙凤在笑，笑得那么明艳、美丽。
他强迫自己低下头，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可是，又忍不住，生怕在眼睛捕捉不到的一个刹那，阿九他就会突然消失。
火旁的莫相离，正在被龙凤强迫学跳当地的反排木鼓舞。
“我真的不行！”她百般推却，人有适合的事情和不适合的事情，而莫相离就属于绝不适合跳舞的那一种。看别人跳很是好看，歌舞并进，五体皆动，舞姿粗犷奔放，洒脱和谐，具有剽悍性格，又如行云优美。但是她要跳的话，大概和猴子起舞不会有任何区别，休想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非常简单，很好玩的，”龙凤似乎很开心，拉着她的手往人群中拖，“我教你，一学就会！”
“龙凤，你干吗忽然对我这么热情？”莫相离小心而怀疑地瞄着她，千万别是看上她这个女扮男装的美少年吧。她可不想欺骗她的感情，那是会遭天谴的。她这个可怜的骗子早就深受其害，尝到苦头了。
“对你好一点儿，你就自做多情啦。”龙凤毫不脸红地冲她扮个鬼脸，“你少臭美了，告诉你，我是石鸟的未婚妻！”
“喔……”发出一声了然的感叹，莫相离点点头，是因为她帮忙采回雪莲救了石鸟，龙凤才会感激自己吧。
“喔什么喔！”龙凤兴冲冲地拽住她，“去跳舞！”
“我真的不行啦——”莫相离发出近乎凄厉的惨叫，被龙凤一步步拖着走，那架式活像是拉她去火焚。
龙凤见她极为不愿意，也就放开了她。
龙凤走了，留下她一个人沉思。过了好一会儿，她叫道：“龙凤！”她踮着脚，向龙凤招手。
“要跳舞了吗？”龙凤笑盈盈地飘过来。
“不是，”她笑眯眯地道，“我要唱歌！帮我拿一件乐器来！”
鼓主的结拜兄长要唱歌呢。大家兴奋地停下来看她，她故意站在离火最近的地方，让火光映红她的脸，让火焰蒸发掉她眼中随时有可能落下的泪。
火焰炎炎，她怀抱一把三弦琴，挥手弹唱，把眼泪，把爱情，把她所有的烦恼都借由歌声传上九霄。若天有神明，就来为她的决心作证吧。
幽深的眼眸透过围成圆圈的人群，透过明亮的火焰，遥望着那个改变了她的少年，易柯，易柯，她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啊……
樱唇微启，倾诉衷肠：“老天搞不定，命运我自己摆平！善解人意，百无禁忌。爱就会麻痹，不爱也没有关系，称兄道弟，不伤感情……”
是啊，比起让他得知真相从此远离，不如就称兄道弟吧。至少，至少，她深深地咬了下嘴唇，至少这样，她可以和他在一起。
悠扬的歌声，带着莫名的感情，由她的心传出，撞击到少年的心里。
那边，少女依旧在凄楚地唱着，带着断腕般的决绝：
“……天不灵，地不灵，天下大乱发神经。你太入迷，我太清醒，十万八易柯。我干杯，你随意，管它野火烧不尽……”
“今夕何夕，随心所欲，无事一身轻。云淡风也轻。花飞花舞花满天。色不迷人，人自迷。雾里看风景，爱与恨分明，风里来浪里去，别在意……”
莫相离的眼皮一直在跳，总有一丝不详的感觉。
一曲完毕，她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