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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瘟疫

定远县,定远县。江陵治下那么多地方,阮靖宇最熟悉的也就是定远县了。定远县是个又穷又小的小县城,大伙儿都笑说县太爷打板子,全城都惊动。而阮靖宇最初为官也就在定远县。

他还记得东街方大娘最是热情豪爽,南门李大爷家祖传的豆腐特别好吃。衙门口那个叫做红儿的姑娘,叫卖包子的声音最是好听,每每他在衙门里听到这叫卖声,也会忍不住跑出来买一两个尝尝,顺便与衙门口的差役们一起和她说说笑笑。

在定远县为官的两年里,他从来就不曾摆过官架子,每于闲暇时也出来东家串串门,西家谈谈天。百姓们初时战战兢兢,以后也都亲切熟络了起来。那时他是个小官,和百姓们混熟之后常在一起谈天说地,倒似是一家人一般,也没有现在这么繁忙的政务,倒有空结下许多平民朋友。

只是如今,那被疫魔所侵的定远县怎么了,那些数年前与他这个大人说说笑笑的人们,可正是处在那般凄惶无助、惊慌失措,想求父母官保护、却被官兵用刀剑逼在一处,无法逃开的可怜处境中。

阮靖宇一路默默无言,只是神情凝重,听着阮影把详细情况一一说来。

远远看到定远县,已见无数官兵正努力地把一些不断往前的百姓推开,哭爹唤娘之声不断。心知必是其他地方的人前来探看至亲。其中不少定远县中人寄在亲友家的幼子老母,更是哭泣不止,呼唤不绝。

阮靖宇下马上前,不少百姓都认得他,纷纷围了过来,跪倒便拜。

“大人救命,大人救命啊。”

“求求大人,我的儿子没有染上瘟疫,你看他还好好站在那里,一点病也没有,你就让他出来吧。”

“大人,我的娘在里面,我要娘……”

哭泣的母亲,稚龄的孩子,且哭且诉,令人心酸。

阮靖宇心中一片苦痛,他虽是一地父母官,又如何救助这些人。

风行天轻轻挥手,早有官兵上前把缠住阮靖宇的百姓强行拉开。阮靖宇得以走到他面前,看他指挥下一众官兵剑拔弩张对准定远县中,随时都可能放箭。而地上,已有数人因为强行往外冲而中箭倒地。定远县中哭着呼唤外面亲人者有,跪地叩头想求官兵让出一条生路者有,执棒拿棍想要冲出来却明显吃过苦头目前不敢乱来者也有。

风行天素知阮靖宇爱护百姓,不待他开口即道:“大人,既有瘟疫,这就是惟一的方法,大人若有妇人之仁恕我不能从命。只要身上可能有瘟疫的,一个也不能放出来。”他本来就和阮靖宇不合,后来水患来临与阮靖宇共在堤前指挥连日,虽惊讶这个文弱书生也有那样的坚韧,却仍与阮靖宇有心结,此刻说话也半点不客气。

阮靖宇轻轻一叹:“既是瘟疫也只能如此才能使疫情不致扩散。将军还请守好此县,不要令人冲出去才是。”

风行天讶然地望他一眼,倒料不到这个固执的家伙也有明白的时候。其实真正要永绝此患最好的方法就是放火把瘟疫连人一起烧光,只是他知道这种事阮靖宇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他自己也未必能下得了手,所以只能死死地围住定远县再说了。

“县里虽出现疫情,可并不是人人都染上了瘟疫,而且得了瘟疫的人也应该有权力活下去,将军还应供应他们足够的食物药品。”

“不必大人吩咐我也会这样做的,只是这些人未必用得上多久了。”

阮靖宇默然无言。

定远县中忽有个披头散发、怀抱婴儿的妇人望见阮靖宇,大叫着“大人”冲了过来。

早有官兵将箭尖对准了她厉声喝:“不许靠近。”

那妇人扑通一声跪下:“大人,大人,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阮靖宇打量这女子良久,方才认出:“你是红儿?”

当年每日清晨在府衙前叫卖着包子的可爱少女,如今已为人妇为人母,已被这连场天灾折磨得不成人形:“大人,求求你救我的孩子。是我不好,想着孩子,前几天又从姐姐家把他接来了。可谁知居然出了这种事。大人,你不让我们出去,我就不出去,可我的孩子他没染上病,他才来两三天呢。他不会染上病的,我很小心不让他靠近任何病人。求大人,你就让我孩子出去吧。”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在地上磕头。

包围圈外,她那已嫁至邻村的姐姐,带着她另一个寄住在自己家的孩子,也是泣不成声同样跪下来叫:“大人,求你给孩子一条活路吧。”

她身旁那个七八岁的孩子,也大喊着:“娘亲,弟弟……”

这边一喊,县中又有无数人且哭且叫,县外的至亲骨肉也是哭成一片,虽是铁石人也要落泪。

众官兵也不免心软手软。

这时县外之人虽不少心痛至亲,倒也忌于瘟疫不太敢作乱,可是县中被围之人自觉生机已尽,哪里肯坐以待死,一见有机可乘,立时有人飞速冲过来。

风行天大喊一声,连珠箭发,只听惨叫声起,冲前的七八个汉子立时扑倒在地。

风行天凛然喝道:“你们听着,只要你们安然在里面,我们保证供应你们衣食水源,直到瘟疫控制下来,若有敢往外冲的,为保其他人不为瘟疫所害,不要怪本将军无情了。”说话间同时冷眼扫向官兵。

官兵们心中也是一凛,想到如果这些人冲近,万一自己也染上瘟疫可怎么办,立时也都握紧了弓箭。

县中自有些不甘就死的汉子大声说:“可我们现在能走能跳,没有染上瘟疫,你不让我们出去,我们迟早也会死于瘟疫的。左也是死,右也是死,我们除了拼命还能怎么样?”

“你们现在没事,不代表你们没有染上瘟疫。你们冲出来后如果身上有瘟疫会害死多少人。你们投奔你们的亲友,你要他们是收留你们还是不收留你们。你们想拼命,好,你倒试试看能不能拼过本将军手下这些将士。”风行天毫不动容冷冷地说。

县中诸人多知生机已绝,无不放声大哭。也有人受不了这样的压力痛苦,对着石头砖墙撞过去,只求死个痛快。更有些力大的的汉子悲愤欲绝,虽不敢冲上来找死,却也站在原处指着这边大骂。

一个粗壮汉子嗓门最大,骂得最凶:“你们还哭什么,求什么,就是磕破了头,哭瞎了眼,这些人的心都不会软的。这些人只管保着他们的安乐富贵,哪里会理会我们的生死。官府才不会管我们的死活呢。”越说越气,回身对着众人挥舞着手中的大木棍子,“什么青天大老爷阮大人,还不是一个样子,可惜我冲不出去,要能打他一棍出出这口气,我林阿牛死也甘心了。”

他开始痛骂时,身旁还有人附和,可说到后来,骂的人忘了骂,哭的人忘了哭,全都用一种奇异至极点、震惊至极点的眼神望着他身后。

他骂得兴起,倒没有发觉。正要接着骂下去,身后忽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谁说官府不管你们的死活?”

他猛一回身,全身都僵住了,呆呆地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阮靖宇,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阮靖宇忽然直接走进了定远县,因他的身份,使得那些拿刀执剑的官兵没敢拦阻,便是风行天也因为过度的惊骇而说不出话来,直至此刻才大叫一声:“大人快回来。”

而阮影也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就要冲过去。

总算官兵们也醒了过来,硬是将他拦住了。

阮靖宇对于身后的声声呼唤听如未闻,只是望着那汉子说:“官府没有不管他的每一个子民。只是我不只是你们的官长,也是江陵一地所有人的父母官。我更要为他们负责。我不能让他们陷进瘟疫的危险里。现在,这里只有千余人,可是如果你们出去了,陷于瘟疫灾难的就可能会有十数万人了。所以,我也只能这样做。”

“可是我也同样还是你们的父母官,我更没有权利扔下你们自生自灭。我也知道你们其中确有些人还没有染上瘟疫,也不得不困在这里不能离开。所以我来和你们一起,一起面对。官府没有扔下你们,我也没有扔下你们。我既是江陵的父母官,就要为江陵每一个人的生死负责任。我不能让你们出去,可无论什么天灾浩劫,我都不会扔下你们。你要仍然觉得我可恨,大可以拿你手上的棍子打下来。”

他声音平静安详,可每一个人都感觉得到其中的真挚诚恳。

人们还是呆呆地望着他,忘了哭,忘了喊,忘了叫。

林阿牛瞪大眼睛望了他半天,也不知什么时候,手上一松,棍子落到地上了。

阮靖宇微微一笑,移步走向那跪在地上忘了起身的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