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离扫了众人一眼，开口道：“我已经问过了，这些年来曾经教过你武功的师父不少，其中不乏有陆昊天那样的一流高手，但都成效甚低。我想我不可能比他教得更好，所以也不要求你如何如何，只要你在别人行刺你时能使出一两招来自保就行了。”
“这么简单？”上官炎有点意外。
莫相离用剑鞘在地上画了个圆，对他道：“站到这个圆里。”她又在离圆三丈处画了条线，对小喝小玩小乐道：“你们过来站这条线后。”
等大家都照办后，她分别给了三人十个小沙包，“今天的任务就是你站在圈内，他们往你身上丢沙包，你要想办法躲开，但又不能出圈子。小吃，你在一旁把你家少爷躲开沙包的次数、踏出圆圈的次数全部记录下来。都听明白了？”
在场五人面面相觑——这算什么练武方法？
“听明白了就开始吧。”莫相离首当其冲，拿了只沙包“啪”地扔过去，上官炎没想到她突然会出手，被打个正着。那沙包虽然很小，莫相离的力度也不大，但是打在身上还是很疼的，他非常怀疑是不是因为初次见面那晚他捉弄了她，所以这女人现在公报私仇，处处整他。
虽然喝玩乐已经很小心翼翼地尽量往他可以躲避的方位丢沙包了，但挨到巳时时，上官炎还是被小厮们抬着回书房的。一进房门，小吃就很尽职地汇报道：“回禀莫姑娘，今天一个时辰内共计投沙包三百四十二次，中一百十五次，出圈一百八十次。也就是说，少爷一共成功避开了四十七次。”
听到这样的数字，不只是莫相离脸色泛青，四小厮也有想笑的冲动。只有上官炎，趴在软塌上低叹连连，半死不活。
莫相离深吸口气，提醒自己要循序渐进，慢慢来，不可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但最后还是没忍住，怒道：“你究竟在干什么？就算扎个稻草人放在那，命中率都能比你低！”
上官炎居然还有气力回嘴道：“不可能！你去扎个放那试试，要是能比我低我就随便你怎么样。”
莫相离瞪了他好一会儿，冷冷道：“给他上药更衣，然后去议事堂。”
于是吃喝玩乐四小厮只好再架着上官炎去敷药换衣服。六人到达议事堂时，众人看到城主鼻青眼肿狼狈万分，个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棋褚咳嗽一声，带头参拜。
上官炎整个人都瘫在椅上，有气无力道：“有事报来，没事解散。”
左队列第一人首先走出，恭声道：“城主，乌鸦山贼寇昨天又洗劫了准备来我城交易的富商，并且还杀了其中两个，抢了三个丫鬟上山，其他人多半受伤。长此以往，那些商人们都不敢来我城经商了。而且，被杀的那两个，其中一个是赫赫有名的中原盐商邓百万。”
上官炎漫不经心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死个把人正常。下次叫那些富商们多带些保镖，别不舍得花银子。”
那人急道：“城主，这已不是舍不舍得花银子的问题了，而是乌鸦山贼寇对我们涵天城的挑衅！老城主在时，他们畏惧老城主威名，不敢轻举妄动，现在老城主去了，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如果不能给他们一个痛击，只怕此后会一发不可收拾……”
“行啦行啦。”上官炎摆手道，“这件事就交给冯老你负责了，派谁去，多少人，你看着办。”
冯老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叹息着躬身退下。
右队列第一人紧跟着走出道：“城主，安罗城城主罗峰修书前来，说是因为老城主不幸去世，其心不甚哀伤，故而特命长女罗若来我城拜祭……”
上官炎听到罗若二字时，身子也不痛了，人也精神了，眼睛开始闪闪发亮，“真的真的？罗若……殷惟十二城公认的第一美人啊……”
棋褚微微皱眉道：“罗若以美艳奢华闻名天下，凡她出游，必定劳师动众，因此我认为城主还是修书回复安罗城主，婉拒此事的好。”
“唉，难得第一美人来涵天城，我们怎么可以拒之门外，这么不近人情呢？”上官炎一改先前的懒散作风，兴致十足道，“陆老你这就去回信，就说鄙城从上至下无限欢迎罗姑娘来临。啊，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陆老，你立刻派人去打听罗姑娘的生活习惯，兴趣爱好，然后细心安排，一定要让她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是！”陆老得意地看了冯老一眼，领命退下。
棋褚的提议虽被否定，却半点不高兴的样子都没有，依旧微微笑着，风度完美到无懈可击。
莫相离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心想：师父还真是没说错，上官炎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而且左右两长老看样子成见颇深，涵天城隐患还真是不小。
此后又商议了一些城中琐事，其实说是商议，大多是已经决定好了呈报上来，只需上官炎点个头就行，做城主做到他这样舒服，只意味着两种可能：一是城里秩序实在太好，万事称心，天下太平；二是暴风雨的前夕，山雨欲来，祸事将近。照莫相离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明显高于前者。
巳时就这样过去，下面吃饭午睡不提，未时到得马场，上官炎一边低叹一边走过来，声称自己被沙包丢得浑身酸痛，连走路都有问题，更别说骑马。
莫相离不为所动，冷冷地道：“上马。”
上官炎无奈，只好在小厮的搀扶下爬上马背。起先还骑得好好的，后来不知怎的，他的坐骑突然发狂，直奔出去。
莫相离立刻抢过一匹马，纵身追赶，谁知没追几步，身后传来小吃的尖叫声。她回头一看，马厮的栅栏居然开了，上百匹骏马顿时如潮水般涌出来。
她被困在群马奔腾中，自顾不暇，再没办法去救上官炎，等到百马一一被训马师追回，马场恢复平静后，放目四看，哪还有上官炎的踪影？
马师们纷纷四处寻找，莫相离本想跟他们一起去，小吃在旁边道：“莫姑娘还是先回书房等消息吧。这里很大，你人生地不熟的，可别连你也走丢了。”
莫相离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扬起唇角道：“好的。那就麻烦你们了，有消息告诉我。”
她在回书房的途中碰到棋褚，棋褚显然已得到消息，一见到她便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马场情势如何？”
“不需要太担心，他们会找到他的。”莫相离淡淡道。
棋褚注视着她，扬眉道：“你好像一点都不关心城主的安危。”
“也许只不过是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有危险。”
棋褚略感惊奇道：“为什么？”
莫相离微微一笑，没有答话，绕过他前行。
凌晨丑时，四小厮抬着上官炎一路呼天抢地地回到戴府，紧跟着涵天城第一名医巫大夫便被请进了卧房。
莫相离赶到时，正好碰见棋褚也匆匆而来，急声问小乐道：“情况如何？”
“回大总管，马师们是在山谷下坡的一棵树下找到少爷的，他的右腿断了，身上还有很多伤痕，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不是很清醒，具体如何还要等树大夫的诊断结果。”
小乐刚说完，巫大夫便掀帘而出，见到棋褚，行礼道：“大总管。”
“城主伤势如何？”
“城主受的都是皮肉伤，倒无大碍，不过要静养一段时间，像骑马练功这种剧烈运动能免则免。”
棋褚看向莫相离，莫相离一笑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巫大夫这才满意了，背着药箱由棋褚亲自送出去。莫相离走到帘子旁，轻轻掀开一线，只见上官炎躺在床上，灯光下脸色惨白如纸。她走到床边为他搭脉，良久后才松开手。
这时正逢棋褚送完巫大夫回来，小吃便道：“少爷吃了巫大夫的药丸后已经睡啦。莫姑娘和大总管也请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照顾着就行了。”
莫相离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棋褚跟着退出。两人一同走过游廊，夜静寂，寒意深深。
棋褚忽然开口道：“给你添麻烦了。”
莫相离淡淡道：“没什么。我既然来了，就早已料到会有这种事情。”
棋褚一笑，笑容里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味道，“他太任性了，老是这样胡闹。”
“你是不是想说朽木不可雕？”
“我没那么想过。”棋褚抬头，注视着天上的明月，幽幽地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如果可以做得比目前更好，为什么不去做？”
毕非纤抿唇，学他的样子抬头，看着月亮道：“如果上官炎真的是块朽木，我会最快放手，绝不给自己找罪受。不过朽木未必就没有价值，也许还可以烧来取暖。”说完戏谑地笑笑，便回房了。
回到房间后，她将门窗全部关上，然后开始除衣服，脱到一半，弯腰吹熄桌上的蜡烛，整个房间陡然而暗。
脱下的衣服以最快速度回到身上，左手一抖，一道银线飞上横梁，她就顺着那道银线悄无声息地爬上去掀瓦而出，探头往下看，庭院中果然有个黑影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