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棉被后,里面的景象让尧舜和勘察员都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棉被底下并没有人,而是一具完整且穿着破烂衣物的人体骸骨,之前时不时地动上几下完全是占据于此的老鼠在“捣鬼”。
尧舜立刻取下别在腰间的对讲机,“叫法医下来,井底发现了一具人体骸骨,顺便再多叫些人下来搜证。”
刚说完话,就听勘察员叫道:“尧队,这里有发现。”
只见勘察员站在那块木板边,将木板横移了一米左右,赫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见状,尧舜立刻走到洞口边,用手电筒朝洞内照了照。这个洞似乎很深,还蜿蜒曲折,手电筒的光亮根本照不到洞的尽头。他看到地上有几组比较清晰凌乱的鞋印,就没有贸然进入洞内,以免破坏了环境线索。
正在这时,法医和几名勘察员相继来到了洞内,当他们看到洞内的景象后,也都惊讶不已。这也难怪,谁也不会想到在这个井底会有这么大的一个有人居住的洞穴。
惊讶过后,法医和勘察员迅速展开了各自的工作。
“能判断出这具骸骨的性别吗?”尧舜站在床边问道。
“女性的骶骨是比较短、宽而且平的,呈等边三角形,弯曲度较小,而这具骸骨的骶骨较窄且长,呈等腰三角形,弯曲度较大。另外,骸骨的坐骨大切迹窄而深,耻骨联合部较高,耻骨下角小,再加上股骨臼比较大,所以基本可以判定这具骸骨属于男性。”法医说道,“至于年龄,我们测量出颅骨的下颌角角度为一百三十度,耻骨联合面也有明显的退行性变化,联合面骨质起伏不平,而且出现了相当多的散在性小凹和粟粒样小孔,初步判断骸骨的年龄应该在六十一到七十岁之间。具体的数字要等我们把骸骨带回去详细检验后才能得到。”
“好的。”尧舜点头道,“对了,你们在检验这具骸骨的DNA时,把它和冯亮的DNA比对一下,看看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问题。”
了解完骸骨的情况后,尧舜又走到了另一张床旁边,之前由于注意力都被另一张床上的骸骨吸引过去了,所以没有仔细观察这张床。
第二卷阴暗的“假面具”这张床床上和周围的地面上随处可见人的排泄物。而床上的两条铁链也不是普通的铁链,而是一副镣铐。
“这里囚禁的会是什么人呢?难道是冯亮?”尧舜环顾了洞穴一圈后,暗自思忖着。
“尧队,你看这里。”一名勘察员用手电筒照着床底。
床底的场面着实令人毛骨悚然,因为那底下丢弃着数不清的死老鼠,有的已经被蛆虫啃食得只剩下一张皮贴在地上,还有的则是四分五裂、肠穿肚烂,像是被什么动物撕咬过。
“怎么会有这么多死老鼠?”
“从那些仅有一半身子的死老鼠来看,这应该是被什么动物撕咬所致,不过应该不是猫,因为这里并没有发现任何猫留下的痕迹。”
“不是猫,那会是什么动物撕咬的?这里会有什么动物呢?”
“我们会把死老鼠带回去进一步检验的。”
“尧队,这里有个MP4,不过打不开,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坏了。”
勘察员在摆放骸骨的床底下的角落里发现了一部银色的MP4播放器,上面落满了尘土和老鼠的粪便。
“带回去检查,提取出里面的内容。”
“尧队,”一名勘察员走到尧舜身边,“那边发现的地道一直延伸到村口附近的一片树林里。”
“走,去看看。”
这条地道和之前井底连接洞穴的通道一样,都是高而狭窄的,很可能是同一个或者同一批人挖凿出来的。
地道很长,而且蜿蜒曲折,行走于其间,真有种电影《地道战》里的感觉,只不过那些地道是用来抗日打鬼子的,如今这条地道却是用来藏匿杀人嫌疑犯的。
尧舜在勘察员的带领下,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终于看到了从洞外照射进来的灯光。
从出口钻出,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林中的草地上铺满了枯枝烂叶,犹如一层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在上面行走,沙啦沙啦的声响不绝于耳。
林中遍布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如果是白天,或许这里还能用绿树成荫来形容,但是此刻,站在林间仰望,那棵棵高大的树木仿佛变成了面目狰狞的巨人,交错在一起的枝干是巨人凶狠的爪牙,不仅遮挡住了幽幽的月光,还将夜空撕裂成了一绺绺的黑色布条。
尧舜在洞口附近走了一圈后,发现这里也种植着许多黄槐,他向勘察员询问道:“这里有什么发现吗?”
“在通道内,我们发现了两组鞋印,一组属于男性的皮鞋,另一组是女性的高跟鞋,从鞋印的清晰程度初步判断,应该留下有些时日了。而在洞口我们发现了另外两组比较清晰的鞋印,应该是从洞里爬出来的时候,鞋底沾到了洞里的泥土留下的。从鞋印被落叶覆盖的程度上判断,这两组鞋印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而且应该是同一天留下的,从鞋印的纹路和大小来看,应该属于男性。”
“嗯,继续搜查,尽可能多地搜集线索。”说完,尧舜便离开树林,返回了王金银的家。
在王金银的家门口仍然围满了村民,有的村民甚至端着饭碗像看戏似的蹲在一旁,他们似乎早就已经忘了这里闹鬼的传闻。
在人群中,尧舜看到了吴得水的身影,他正打算去找他。
“老村长,我正想去找您呢!”尧舜走上前,说道。
“怎么了?我看你们这么大的阵仗,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吴得水好奇地问道。
见警察和老村长打招呼,村民们顿时把目光投到了他们身上。
“是这样的,还是之前的问题,希望您能再仔细想想,闹鬼的事儿传出来的前后,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来找过王金银的老婆吗?”
吴得水仔细思索了许久,摇着头说道:“我真的是不知道啊!”
“那他们呢?当年王金银家的邻居呢?”
“王贵,马世荣,你们过来一下。”吴得水冲着人群喊道。
话音刚落,两名村民就从人群中小跑着出来了。
“刚才警官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仔细回忆一下,还有你们,”吴得水冲着在场所有的村民喊道,“都帮着回忆一下,一定要想清楚了。”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村民都低着头仔细回忆着,片刻后,他们又都纷纷抬起头,相继摇了摇头。
王贵说道:“老村长,这都三十来年的事儿了,现在真的是想不起来了!”
马世荣也接过话茬:“可不是,再说了,我们和金银的媳妇根本没啥来往,就算当年真有人来找过她,我们也不会过问。而且那年头家家都睡得早,就算真有人来找她,如果很晚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
闻言,吴得水也立刻向尧舜解释:“警官,他这话说得在理儿。三十多年前,村子里条件落后得很,连电灯都没有,天一黑,吃过饭,基本就是上床睡觉了,就算真有什么人晚上来找金银的媳妇,也不太可能有人知道。”
“那您知不知道王金银家的地底下有条地道能通往村口树林呢?”
“地道?”吴得水诧异了,“会有这事?我从没听说过啊!”
“那您这每家每户都挖地道吗?或者挖地窖?”
“没有啊,谁会没事在地底下挖地道呢?而且我们这儿也不可能挖地窖,因为这里潮湿,就是挖了也存不了东西,所以就没人去费这力气了。”
“那好吧!如果您和村民再想到什么,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一定,一定。”
勘察搜证工作整整持续了一夜,等到所有勘察人员钻出井底洞穴的时候,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了。
此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二字,但是他们却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因为接下来还有更加繁琐的验证工作在等着他们。
井底洞穴、床上的镣铐、男性的骸骨、成群的死老鼠、通往村口树林的地道,虽然发现了如此多的可疑线索,但是这些线索交织在一起,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让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坐在返程的车上,尧舜闭着双眼靠在座位上休息,同时在脑子里试图将发现的线索串联在一起,从中找到疑问的答案。
“如果老村长提到的那个叫冯刚的孩子真的就是冯勇的弟弟,那么冯勇父子当年逃到这里的可能性最大。而且冯刚在这里居住多年,很清楚村民的作息习惯,他如果带冯勇父子晚上进村,自然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不过从当年冯亮犯案的行为上分析,他的精神应该是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态,如果冯勇带他躲藏在冯刚的家里,就算进村的时候能不被人发现,但是要想长期躲藏在冯亮家里避人耳目却绝非易事。虽然可以通过药物控制住冯亮随时都有可能失控的情绪,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要想冯亮不被发现,最稳妥的办法还是要把他藏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但是吉安村并不大,而且家家户户都相熟,如果藏在村子某处,难免会被人歪打正着地发现,所以冯勇或者冯刚就想到了在井底挖地洞藏身的方法。
“挖好地洞后,冯勇就带着儿子藏身其中。或许原本冯勇也想过,让儿子与世隔绝,能使他忘掉杀人的事,精神状况慢慢地恢复正常。但是事与愿违,冯亮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狂躁,此时的他无法再借由杀人来宣泄压抑在心中的情绪,所以就只能吼叫,而他发出的吼声从井底传出,再加上井内的回响效果,就变成了让人听起来毛骨悚然的低吼声,之后那两名村民看到的所谓的‘鬼’,很有可能是失控后想要爬出井底的冯亮。在那之后,冯勇担心暴露了行踪,于是就干脆弄断了从井底通向外界的梯子,同时在井底装上了盖板,还在洞里的墙上装了镣铐锁住儿子。但是冯亮又怎么可能乖乖就范?他挣扎着扯动铁链,所以后来村民还听到了铁链的声音。而闹鬼的消息传开之后,冯刚和母亲也没做任何的解释,他们很清楚,只有这样,才能让村民不敢靠近这里,从而更好地保护冯勇父子。之后因为某种原因,冯刚和母亲离开了村子,但是冯勇和冯亮却留了下来,因为他们无处可去,好在有了闹鬼的传闻,村民都不敢靠近这所宅院,周围的村民也都搬走了,这就等于无形中保护了他们。
“这样的猜测似乎就能解释得通井底发现的线索和闹鬼的传闻了。可是冯勇父子如今又身在何处呢?为什么井底会有一具骸骨?那具骸骨又会是谁呢?”
正想到这里,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尧队,”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声音,“又有一名女性在昨夜遇害了,地点在市西湖公园北角的小西湖广场。”
“什么?!”尧舜极为震惊,他看了一眼窗外,“我已经进市区了,马上就到!”
大约二十分钟后,尧舜和侦查员赶到了出事地点。
小西湖广场是观赏西湖公园美景的绝佳之地,站在广场向西放眼望去,西湖的美景便尽收眼底。
平日里,天刚蒙蒙亮,附近的居民就会络绎不绝地来到这个广场,呼吸着清新空气的同时,或晨练,或打牌,或聊天,感觉十分惬意。
不过今天,这里完全没有了往日那种其乐融融的气氛。
在广场南面的一块绿地前,警方拉起了一条警戒线。线内的绿地上,勘察人员正忙碌地工作着,线外,人们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啊?”
“死人啦!好像是个女的。”
“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那谁知道,有可能是抢劫杀人吧!”
“会不会是情杀呢?”
……
这时,又驶来了两辆警车,人们立刻停止了议论,不约而同地朝两辆警车看去。
尧舜和侦查员们下车后,翻过警戒线,径直朝陈尸地点走去。
“尧队,”法医拉开尸袋的拉链,说道,“死者女性,和之前那起凶案的行凶手法基本一致,死者的后脑有被硬物袭击的伤痕,脸颊两侧有淤痕,身体有多处利器造成的伤口。由于气温以及陈尸地点的原因,死亡时间初步推断是八到十个小时,也就是夜里零点到两点之间,具体时间要等详细验尸后才能得到。在离草地不远的水泥地上有一块明显的血迹,还有一块沾着血迹的砖块,从血迹的位置一直到草地的陈尸处,一路都有血滴和拖行的痕迹,草地上也有明显挣扎过的痕迹以及凌乱的鞋印,可以肯定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尧舜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尸袋中的死者,从面部的容貌判断,死者的年龄三十多岁,穿着十分讲究,一身的名牌服装。
“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吗?”尧舜起身问道。
“在现场附近发现了一个女式LV手提包,包内的财物没有遗失,在钱包内找到一张身份证,上面写着死者名叫蒋诗曼。”一名侦查员说道。
“蒋诗曼?”尧舜拿过身份证端详着,他觉得这名女死者似曾相识,“我想起来了,这名死者是一家工程公司的董事会主席,她的父亲蒋兴泉是交通厅的原副厅长,因为贪污受贿在一年前被判刑了。不过好像没听说她的老公是二婚啊!”
“可是从行凶手法上来看,凶手是冯亮的可能性很大。”
“难道这次冯亮杀错人了?”
侦查员们猜测着,尧舜没有说话,环顾了公园广场一周后,他把目光停留在了离案发地点两百米外的一个监控探头上。虽然探头并没有正对着案发现场,但还是很有可能拍到一些案发时的情况。
“马上去公园管理处调取那个监控头拍下的视频资料,还要调取案发时间公园附近路段的全球眼记录,看有没有记录下凶手的行踪。”尧舜说道,“还有,尽快通知死者的家属来认尸,之后带他们到局里的会客室,我需要了解一些情况。”
熬了一个通宵,又马不停蹄地在案发现场忙了几个小时,回到办公室后,尧舜并没有休息,而是坐在电脑前认真地观看着案发现场监控探头拍下的视频。
虽然此时的他脸上写满了疲惫,但是他却不想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他并不是不用休息的“机器人”,只不过此时即使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与其躺在那里翻来覆去地尝试着各种睡眠姿势浪费时间,倒不如做些有实际意义的事,等真正有了倦意再睡。
正如他所料,监控并没有拍下案发的全过程,但却拍下了案发的部分情况。
时间在零点十二分的时候,首先出现在视频里的是死者蒋诗曼,她站在离案发地点不远的地方左顾右盼,还时不时地看看手表,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过了两分钟,凶手出现了。只见其身形消瘦,身高大约1.7米,蓬头垢面,头发长得将整张脸都遮挡住了,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这打扮和乞丐没有任何的分别。虽然看不清容貌,不过从体型上还是能看出凶手是名男性。
只见他的手里拿着一块砖块,非常迅速地靠近了蒋诗曼。就在他快要到达蒋诗曼身边的时候,蒋诗曼发现了他。但是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只是向一旁移动了一下。而就在这时,凶手一个箭步冲上前,举起砖块毫不留情地砸向了蒋诗曼,她还没来得及呼救,就倒在了地上。
接着凶手扔掉了手上的砖块,将蒋诗曼朝草地的方向拖去,之后的内容探头就没有拍到了。
十五分钟后,凶手再次出现,朝着公园广场外的方向快速跑去,仅仅几秒钟就在夜色的掩护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