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这个地方真真的是山明水秀,过往游客络绎不绝,在洛阳湖边的月老庙,更是香火旺盛,多少信男善女都到此求签,只为良缘天定,每逢初一十五更有庙会,许多大家闺秀轻扇掩面欲笑还羞,带着丫鬟,都愿邂逅一白首良人。
湖边几处香榭,皆有亭,此处可比京城的九九亭,在其中向远处看去,别有一番风味,赶着九月十五,正是月圆,本是庙会,这月老庙却是少见女子单行,原来近日以来,秀水这个地方,十分不安宁。
前些日子,镇东米铺家的二小姐上吊了,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丫鬟出来哭诉,街坊邻居这才知晓,有采花贼了!
多少被采了,也不敢上吊的千金小姐都像是被扎了小人,纷纷上吊,这件事受到了府尹大人的重视,悬赏勒令,全镇都严阵以待,可是连日来,仍旧有人被害,闹得是人心惶惶。
自此庙会上多是结伴的游人,那些羞涩少女再难见到。
入了秋,天色渐凉,雨水也多了起来,一大早还是晴好的天,到了下午竟然下起了雨,白日里来逛庙会的人也不少,大家纷纷找着躲雨的地方,多数都进了月老庙旁边的庙堂,有一个书生摸样的男子,他抱着书箱,低头奔向香榭旁的小亭。
他先是在湖边游赏,等变了天也没在意,还好雨下得不大,这书生根本没急,可雨势却逐渐大了起来,他将书箱护在怀中,一路飞奔跑向小亭。
就在对面也有一女子快步而来,她挥着袖子为身边的小女孩儿遮着雨,两个人差点撞到一起,臊得书生飞红了脸,他站定身子,让那女子先过,她对他笑笑,带着那小女孩儿先进了亭里,书生随后跟进。
他先将书箱放在地上,连忙在怀中拿出一方绢帕铺在石凳上面。
“小姐请坐。”
“坐我的,”那小女孩儿麻利儿的在拿出自己的手绢也铺了:“姑娘坐我的。”
书生偷眼瞧着,那女子笑着摸摸女孩儿头发坐下了,她约是七八岁摸样,只见这人两眉弯似月,双眸柔似水,额间一点红纱更显妩媚,看穿着也是锦衣华服,也不知哪里来的游客,想来是秋头刚凉,竟还披着薄披肩,再抬眼,单单只是头发梳的极其简单,头顶编着若干小辫,其余尽披身后,上面别无饰物……她头发好长啊!
“也谢谢这位公子了,”那女子笑道:“你也坐呀。”
他薄面又是一红,垂目捡了自己的帕子坐在了一旁。
“喂,你坐远点,”那孩子瞪着他:“孤男寡女的,别离我们姑娘太近!”
“小柳,”那女子低喝道:“出门不似在家,不得无礼!”
“哼……”那个叫小柳的女孩儿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书生期期艾艾道:“小姐不必动怒,这小姑娘说得对,男女授受不亲……”
那女子扑哧笑出声来:“你这个书生倒有些书生样儿,不像我见过的。”
“小姐说的小生听不懂,”他疑惑道:“书生应该什么样?”
“别误会,书生都应该你这样呵呵,”她望向亭外,目光带着丝丝笑意。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雨中,不经意道:“小姐是外地人么,现在秀水不大太平啊,实在应该小心些。”
“嗯,是啊,”她笑道:“才到秀水,正赶上庙会,就来看看,没想到会下雨,这怎么不太平了,没听说啊!”
书生凑近些,见那小女孩儿在中间又狠狠瞪他,他连忙又坐回了远处局促道:“这些日子秀水出了个采花贼,小姐这般美貌既不是本地人,还是早些离开好,案发了十多起了!”
“是么,”那女子四处张望着,脸上略显慌乱:“我这是去投亲路过秀水,歹人横行,这可如何是好?哎呀天都快黑了!”
“小姐别怕,”书生道:“你住在哪里,不才姓于名董,虽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是一个男人,一会儿雨停了先送小姐回去,多一个人总也安全些。”
“那先谢谢于公子了,我本姓舒,在家行九,若是相送,必有重金相送!”那女子满脸感激之色,她伸手抓住旁边的小姑娘手臂状似安心了些。
“九姑娘这说的什么话,”书生满脸憨笑:“小生本是去临省秋试的,送小姐回去那是举手之劳,重金什么的,岂不是污了我的名声!”
“那就有劳于公子了……”此女正是离京的舒九,她早知宇文飞雪为人,借口躲在别院,其实在那里是别有洞天,自密道出了京城,先安顿了小柳的娘亲和弟弟,她带着小柳连夜赶路,一个多月以来,离得远了,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念及很久没有去看过母亲,这便南上想去苗疆。
此番路过秀水,听闻那采花淫贼,已是几番踩点。
说也奇怪,不多一会儿,雨便停了下来。于董果然叫来了马车,他言称要送舒九回客栈,舒九带着小柳上了马车,他坐在车辕上面,跟车夫不时搭着话。
庙会的人多半会逗留到晚上,因此路上也没多少人,马车赶得很快,不多时便回了镇上,舒九住在天来客栈,正在闹市。
夜幕降临,于董将主仆二人送到客栈楼上,并未立即离去,他坐在楼下角落里,听着楼上那小姑娘喊着:“小二,提点热水来!”
这才悄然离去。
小柳关好房门,返身回到床前,舒九正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她不解道:“夫人,要洗澡么?”
睁开眼睛,舒九低声道:“说给他听的,一会儿我拉你就掩好口鼻,躲到一边去。”
“嗯,我知道啦!”小柳这孩子倒是聪明,出了京城张口就唤她夫人,等到了秀水她换了发饰这孩子又改口叫她姑娘,她想起从前自己带着流云四处流浪的时日,对她就难免亲近些。
店小二来得很快,他准备了浴桶,倒上几桶热水,这便退了下去。
很快屋内便传来了水声,她们住的是二楼,窗外圆月明亮,因是入秋,凉风习习,舒九唤小柳关上了窗子,草草睡下了,不多时屋内便没了声息。
屋内漆黑一片,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倒钩在窗,他轻轻撬开窗子,迷香散发地差不多这才一跃而进,这人脚下无声,摸索着火石,打了亮,床上蒙被鼓鼓的一团。
轻笑一声,缓缓靠近才看清不是人形,不对!他心知不好,屋内却突然亮了,一个白衫身影将光亮放在桌上,她弯眉之下尽是笑意。
“你是找我么?”
黑衣人心中恐慌,他纵身一跃,急欲夺窗而逃!
身后凌厉之风破空而来,还未到窗前,也不知什么东西卷上脖子,他摔倒在地,匕首反手而出,舒九玉手已到,她手戴萤丝手套,一手刀切在他手腕之上,登时断裂!
再一挥手,那人面巾脱落,不是白日那腼腆书生又是哪个!
“你,你到底何人!”他慌道:“为何与我过不去!”
舒九拾起地上匕首,右手作势挥了两下,皱眉扔在了地上,不经意的时候这个手就好了,一离了京城,就觉得又不好使了。
她冷冷盯着地上的那书生,撇嘴道:“你就这么点能耐?十多起案子”
那书生左手入怀,他心知不妙低伏在地也是紧紧盯着这个九姑娘,她此刻仍是那双弯眉,那对眸光,仍是那一抹红纱,却哪还有白日里那般柔弱妩媚之姿?
“不知九姑娘何方神圣,”他恳切道:“是哪个道上的?”
“你还有道道儿?”舒九嗤笑着俯身,却不想这厮单手一扬,便是一跃而起!
她转头避去,他以为时机已到,单掌劈来,却不想着女子背后长发犹如活物,直直缠上他的双臂,越缠越紧,想起刚才将自己甩到地上的东西,他暗叫不妙!
舒九脚尖一点,地上那匕首便跳将起来她右手一捞,定神握紧,再一反手,登时刺入淫贼胸口!
她松开手,再握拳,发现又是灵活了,这才松了口气,将人踢远了些,这便要寻小柳,却不想她昏过去了。
其实舒九不知,这淫贼全凭迷药厉害,她自小泡在药堆中长大,又有盅母护体,后来即使拔了去,却是百毒不侵,那小柳本就是一个孩子,就算她掩了口鼻,也是昏了过去。
本是没预料到这个,她无法只得将小柳抱至床上,开了窗子透气,这便拎着尚有一丝活气的淫贼,奔向府衙。
也不敲鼓,只翻墙而入,舒九将人扔在院中,不多时便跑出来一群衙役,她解下腰牌喝道:“叫你们府尹大人来!”
众人皆惊,连忙将她迎进内堂,府尹大人衣冠不整,一边扶着官帽一边自后院赶了来,他可是刚搂着小妾睡下。
“不知小姐是?”他惊疑道:“可否让属下看一眼圣令?”
舒九也不应声随手解下放在桌上,那府尹刘大人连忙拿起来,端详半晌,赶忙重新跪下。
“这是夏如世子的圣令,敢问小姐是……”
“嗯,快起来吧,算你还识得湖北的令,这的确是我哥哥的,原本我是路过,可那淫贼猖狂多日竟是还让他逍遥在外,实在看不过眼,今日将他逮个正着,交与你了,不过他怕是也活不到明个儿了。”
“额,好说好说,”刘大人擦了擦汗,忐忑地站在一边:“小姐是宜和郡主?”
舒九皱眉:“怎么?这还有假?”
“不、不是……”他连忙说道:“只是惊讶郡主怎么在此,宇文世子出征多日,郡主此番在这难不成还不知道?”
出征?舒九暗自心惊,她状似不经意地笑道;“我这是去祭拜母亲,离京的时候他还未走,怎么你这消息倒是很快,那不妨说来听听?”
这刘大人不敢隐瞒,原来舒九前脚刚走,边疆那块便有人造反,赫连城壁联合周边少数民族起兵了!
龙颜大怒,也是恼了宇文飞雪这个姻亲,一边快马急报征兵前去围剿,一边又派他亲征,已是走了一个来月了。
赫连城壁的爷爷可是顶顶有名的镇关将军,那是战功赫赫所以他一起兵,顿时轰动大周。
几个省共同抗敌,湖北还算平静,自府衙出来,舒九便觉头晕,一路上她刻意回避京城的消息,原也小心翼翼躲着,怕是有人追上来,不想原来宇文飞雪出征了,他这是又在做什么,夺位……征战……人不在京……头疼,想不通……
浑浑噩噩过了一夜,小柳醒来的时候她还没有睡着,本来出京以来精神都不错,可一早起来,小柳就吓得不轻,舒九脸色白得厉害。
她只说没事,两个人洗漱一番,这便下楼吃东西,每日都在屋里吃的,也不知为什么世子妃这会儿非要下楼,小心地跟在后面,她忽然就不知所措起来。
舒九在楼下勉强吃了东西,谁想不吃东西还好些,刚吃了两口竟是一口吐了出来!
她站起身子,竟也觉得眩晕,小柳这孩子吓坏了,她连忙将人扶到楼上,跑去叫了大夫。这大夫来得也快,舒九想着心事,她心神不宁难以心静。
这大夫把了半晌的脉,这才缓缓开口道:“小姐这是郁结于心,睡眠不足引起的头晕呕吐……嗯……不知小姐可曾婚配?”
舒九心中忽然一惊,头晕……呕吐……月事可是迟了些时日,她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小柳她人小鬼大,因是伺候过娘亲孕事,先会意过来,她飞快说道:“这是我们夫人!胡说什么呢!”
那大夫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客栈周边的都被府衙关照了个遍,这可是贵人啊,他缓缓躬身抱拳道:“如此恭喜夫人了,是喜脉!”
“我……”舒九不敢置信地抚上小腹,这里面有一个生命——
正在惊愕之间,忽闻外面喧闹之声,小柳忙跑去查看,刚一探头,登时缩回身子,她回头道:“不好啦!他们追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