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声竹响绝,美姬坐在高台之上,她抱着琵琶,边弹边唱,今日唱的仍是那首红尘远,反反复复唱了小半日,已经接连唱了七八日了,许多慕名而来的人纷纷议论不休。
二楼的一间雅间里,一女子乌发轻挽,慵懒地躺在摇椅上面,她双目微微眯着,随着外面的歌声一只手还轻轻打着节拍,一男一女坐在一边,男子年纪十七八岁,端端美貌却带着一丝傻气,呆呆地看着摇椅上的女子发怔,一边女子在桌边支着头打着瞌睡。
三人正是舒九以及十三还有小白玉,她近日以来一直头疼,食不下咽,晚上也总是难以入眠,想起这在水一方的美人美曲,便成日泡在雅间里面听曲,十三这呆子,果然呆,上次贺兰如瑾成亲的时候,两个人打了个赌,宇文飞雪还要送他去从军,结果他说什么也不去,偏要留在舒九身边,背地里也曾对她说过,若是有一****不愿留在这了,他就带她走。
小白玉这个姐妹她先是恼了一阵儿,可舒九从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就算是宇文飞雪派去的,她这性子也是极为合心,两个人和好如初,宇文飞雪索性叫她跟在她身边了。
也难怪舒九睡不着,吃不好,宇文飞雪只要有时间就会赖在她身边,不管她去哪,他若是没有时间,也会派人跟着,****夜夜这才成亲一个多月,舒九就已经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来气了,偶尔气极发了脾气,他也只是道歉,好言好语的让火气无处宣泄,回头该看着她还是看着,该跟着还是跟着,不管她去哪,到后来她干脆哪也不去,每日就在在水一方听听曲子,养养神。
昨日宇文飞雪也不知怎么想的,竟还亲手为她做了鱼汤,几日来本就吃不下东西,勉强喝了点,一时没忍住竟然吐了出来。
世子府顿时忙乱了起来,宇文飞雪更是欣喜,他紧张至极,抱着她小心翼翼放置在床上,对她说可能是有孩子了。
舒九先还吓了一跳,冷眼看着他在一旁傻笑,说到嘴边的胡说两个字就着口水咽了下去,她的月信很正常 ,按照日子来说,这也是不怎么可能的事,可究竟会不会……她也不怎么懂,偏就那大夫来得还迟了些,宇文飞雪早叫人去做了各种各样的补汤,他按住等得不耐的舒九,不让她起身,还得意洋洋地随口给孩子起着名字。
不可能那么快的,她几次想说,都没能说出口。
后来大夫来了,他在宇文飞雪心急问了几次是否喜脉的时候,才小心地摇了摇头,说舒九是肝火过盛,需要调养。
她下意识看向他,他果然很失望,见她的目光瞥过来,又故作不在意的样子对大夫说,让他开些汤药,孩子的事不急。
舒九本就没想过孩子的事,她睡不着的时候常常喝点小酒,偶尔也还会趴在他胸膛上面听着他的心跳入眠,可总不想过于依赖他,这会子大夫开了药,却还说她的身子不宜饮酒,得,现在她这唯一的乐子也被取消了。
“你们在水一方没别人了么?整天哼哼唧唧地唱这个儿,听得爷都腻了!”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声,还有座椅倒地的声音。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对!”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啊!”
“滚你娘的吧……”
混乱一片,感情是有人不满砸场子了。
舒九敲在摇椅边上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小白玉打了个激灵,她对十三点了点头,飞快掠了出去。
“真扫兴。”她坐起身子,十三已然站在了身后:“不过想想也是,总听一个曲子时间久了,谁都会烦的。”
十三道:“我不烦。”
“得了吧,”舒九站起身来轻笑道:“你听进去了么?”
他不再言语,外面又起一阵骚乱,她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不耐道:“不会是他这会子提前回来了吧?”
十三点头:“像。”
两个人先后自雅间走出来,挑开珠帘,叮当作响,外面突然静了下来,没瞧见宇文飞雪的影子,那几个作乱的已被制服,正跪在地上不敢做声。
方大躬身道:“世子让属下来知会世子妃一下,他今日宫中有宴,天黑前怕是不能回来了。”
舒九闻言倒松了一口气,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便要下楼。
小白玉道:“这几个人怎么处理?”她看向方大。
舒九却道:“放了吧,这曲子我也听腻了,明个就换吧。”
那几个人如释重负,连连磕头谢罪,舒九走出在水一方,刚要上马车,方大在身后又道:“世子命属下护送世子妃回府。”
她顿时不悦,转过身来淡淡道:“是怕我不识得回府的路么?整日这么看着我!”
方大知道世子妃极其反感他们一干人等整日跟着,若是世子在的话,他小心哄着,她也不见得会发火,偏就世子不在眼前,不好招惹。
“属下不敢!属下是奉命护得世子妃安全,若有差池,罪不可恕!”他说得义正言辞,偷眼瞥着,就这样回府去吧,可千万别找茬了,惹了她不痛快,世子也不会痛快,结果受苦的还是他们。
舒九本想着趁宇文飞雪不在,出去透透气,转悠转悠,可是身后这么多人跟着,去哪都没心情了,等他从宫中回来,这次一定要好好跟他说说,可不能再被他糊弄过去了。
几次都叫他别让这么多人跟着她,可他只说是为她安全着想,还常常对她打马虎眼,不在床上还好些,一旦上了床,什么话都便成了运动,让她无力去想。
偶尔也在想,自己这是在做什么,那日十三也问她,以后是否真的要在世子府度过余生了,说的好像她马上就要死了似地,其实舒九只是觉得到了什么年纪就应该做什么事,成婚是必然,遇见宇文飞雪,许多事都脱离了掌控,那么就顺其自然,她也在赌,或许时时在证明,证明真心这个东西,禁不起岁月的折磨。
爹娘曾经那般恩爱,却只一个子嗣问题便劳燕分飞,宇文飞雪已经得到了她,那么就看看,他能坚持多久,她只想冷眼看着,殊不知入戏久了,又怎能轻易脱身呢。
她上了马车,挑起窗边车帘,靠在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街上的人和物。
马车行得很慢,舒九本是无意间扫过街边,却忽然喝道:“停车!”
小白玉在车里疑惑道:“阿九,怎么了?”
她指向街边的两个孩子,这便掀了帘子跳下车去,在街边有一个男孩七八岁的摸样,瘦瘦干干的,正跪在地上乞讨,在他的背上,还有一个睡得很沉的小孩儿,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世子妃?”方大过来阻止:“属下去给些银两就是,不……”话未说完,舒九步子轻错,身形一动,已然到了那两个孩子面前。
她轻轻蹲下身子,那个大一些的孩子已经惊呆了,看着这孩子穿的衣服虽然破烂却很干净,双脚穿的布鞋上面还绣了一朵小花,舒九问道:“你是女孩儿?”
那孩子红了脸,结结巴巴说了声是,也不知眼前这贵人要做什么,只傻眼看着这个美貌夫人。
她看向这孩子身后的小篓,另一个小孩子睡得很香,心中柔软顿时被勾了起来:“我身边还缺一个使唤丫头,你可愿意去?”
“我愿意!可、我、我弟弟没人照看,我娘在家中还病着……”那孩子急切道:“没有人愿意雇我!”
“你家在哪里?”舒九问道:“带我去。”
“做什么?”那孩子呆呆问道:“我家很小,夫人去那做什么?”
舒九冲十三使了个眼色,十三过来架起了两个孩子放上了马车,方大暗自头疼,连忙留下一人给世子送信,自己带着人继续跟在后面。
宇文飞雪在宫中吃了晚饭,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知道舒九已经先回来了,去书房处理公务,小白玉便按时过来向他禀报舒九一天的行程。
街边的那个孩子果然是个女孩儿,名叫于小柳,别看她长得瘦,其实已经十岁了,背上的是她的弟弟于大成,刚好两岁,这两个孩子父亲病故了,母亲也受不住劳累病倒了,没办法,小柳每日要走三十几里,就在京城的大街上乞讨,虽是艰难,倒也有好心的给点铜钱银两,舒九去了他们家里,不光去了,还吃了人家唯一的好伙食,杂面团,她不仅吃了,还吃得津津有味,这便说要雇小柳她娘去世子府给她当厨娘,两个孩子都带去。
那于氏当然乐意,当即便跟了来,舒九这就跟她在灶房一直学做面团呢,临走的时候小白玉还暗示了宇文飞雪,让他等着吃面团。
他当然高兴了,别说是面团,就是再难吃的东西,只要是舒九肯做给他吃的,他也是期待万分啊!
谁想到在书房等了又等,也没人来唤他,问了蓝心,人却说世子妃睡下了。
宇文飞雪撇了公务,连忙回了主屋,屋内烛火还亮着,推门进去,舒九果然已经睡下了,他环视四周,也没看见食盒之类的东西,走过去一看,她眯着呢。
呆呆地坐在床边,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舒九根本没睡着,她见这人坐在床边一声不响的,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
“发什么傻呢?”
他这才想起来为什么而来,闷闷道:“面团呢?”
“什么面团?”舒九在他略显委屈的目光下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哦,我做的那个啊,我吃没了。”
宇文飞雪一脸哀怨地看着她:“一个也没给我留?不是做给我的……我想吃你亲手做的东西。”
她好笑地白了他一眼,他赌气甩下鞋子,三两下就脱了衣服爬上了床里,没像每日那样过来就缠住她,倒是一反常态背对着她,转过身去了。
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舒九不以为意,闭上眼睛想积攒些困意。
过了小半晌,宇文飞雪闷闷的声音再次传来:“阿九,你心中是不是一点也没有我?”
舒九微怔,她没出声,倒是叹了口气。
“是不是?”他转过身子幽幽看着她轻声说道:“你可真无情。”
她被他略显受伤的眼神烫到一般别开了眼,试探道:“就因为没吃到我做的面团?”
“不是……”
“好吧,算我错了,”舒九今日难得有点困意,实在不想就这么和他耗下去,伸手扳过他的脸,双唇就贴了上去,他讶然于她的主动,却为她的亲近儿高兴,伸手按住她的后脑不许她轻易离开,这便加深了这个吻。
两个人好半晌才分开,舒九在他怀中微微喘息:“你尝到了吧,我满口都是难吃的面团味儿,做得实在难吃,这才没让你吃,嗯……等以后我学好了,都给你吃。”
“真的?”宇文飞雪低落的心情一下就飞扬起来,他搂紧她在她耳边低语道:“那你今天也得补偿我!我要吃东西!”
“什么?”
舒九还没意会过来,他双手已经不老实起来。
“我要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