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这个姓氏可不是谁都能冠的,他不同于其他三个王侯,早在开祖皇帝那时,夏如三兄弟便接连战死,遗留下来的后代,自此竟是代代相传,一直到夏如清辉,也就是明王,夏如未央的亲爹,三十多年前,他与白莲教圣女一见钟情,并且风光迎娶,后来因是圣女不能生养,这便收养了一个孩子,便是长子夏如紫衣。
再后来,夏如清辉娶妾,夫妻反目,那新妾先后为他生下一儿一女,也就是夏如言玉极其幼妹夏如琉璃,他一生重情重义 ,从不涉及烟花之地,除了这一妻一妾之外,对女人完全是敬而远之,等到夏如琉璃三岁时候,更是剃发向佛,不问世事。
舒九自称夏如未央,吓了众人一跳,可从未听说他有这么个女儿,私生女?这从何说起?
沐剑心双目圆瞪,看着她的目光深邃,先是惊讶,后又慢慢沉寂,最后带着一丝怜悯呐呐道:“阿九何必呢……”
舒九叹气,她也不知是怎么了,这是在做什么啊,很傻。
花千九在她身后也是吓了一跳,他心思一转,也是转偏了,想来她以往不愿说出自己的身份,是不耻于身份……他喃喃道:“阿九流落江湖,明王可知道?也不知你娘是谁……那明王府中的雅夫人能容你么……”
舒九悠地转身,狠狠的瞪着他喝道:“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明王府嫡女未央,是大周皇帝亲封的宜和郡主,岂是私生!”
这个称号她从未承认过,那年夏如清辉她的爹带着大周皇帝赐封的圣旨前去见她娘,那时她已四岁,娘亲对她从未说过爹爹的坏话,可她现在知道了,她对爹爹爱之深恨之切,现在想起来,宜和郡主,爹爹是想求和的吧,后来娘郁郁寡欢,体内残余的毒素终是夺取了她的性命,现在也记得清清楚楚,娘亲拿出她宝贝的玉佩,叫她拿着去找亲爹,就说,就说七七已去,黄泉不见。
她没那么说,等她风尘仆仆的赶到明王府,那个男人抱着他那流着哈喇子的小女儿惊得语无伦次,夏如言玉彼时已是一个小小少年,见她一身狼狈,还递给她一个帕子,看看她,身上衣物已是几日未换,因是连夜赶路,脸色也难看得紧,没有人给她梳头,过腰长发全部打结,可这些都不重要,她双眼红肿看着那父慈子孝的场面,掏出那块玉佩狠狠的摔在地上,对他叫道:“我娘死了,东西还给你!”
说完便转头就走,那年舒九才七岁。夏如言玉只是伸手拉她,她第一次任性,便是使出金蚕丝,差点要了他的命,从此再不能练武。
那年她见到了划入母亲名下的哥哥,见到了传说中有些痴傻的妹妹,也见到了那个柔弱的雅夫人,也见到了儿时已无印象的爹……最后还误打误撞见到了贺兰如瑾,彼时,他叫梦卿。
“阿九,”沐剑心定定的看着她,苦涩道:“我知道你是怪我,可是那时我对你都是出自于真心,早前我不想说,你可知贺兰如瑾早在那时便拜访了我爹娘,所谓门当户对,不许高攀,便是爹娘对我唯一的要求。”
话一说完,他这便转身就走,舒九呆若木鸡,高攀、她?看着他仓促离去的背影,她心头仿佛跌落了沉沉大石,原来都是贺兰如瑾,他不光安排眼线看着她,还提前掐断了她的后路,何必呢,何必呢,她脑中反复都是沐剑心那一句:“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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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皎星稀,醒过来的舒九难以再眠,十三在床下打地铺正在运息,九龙杯在他身前包袱里,她难得能睡一个好觉,却梦见了她那个爱恨交加的亲爹,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那样的梦,已太久不曾来过,倒不是刻意遗忘或者回避,只是她一向随性,并未特意缅怀,前尘往事,并不想去回忆,甚至,不愿故意去触碰。
她的娘亲,是白莲教第七任圣女,依次而来,本名舒七,在她心中,娘亲便是一个奇女子,白莲教历任圣女,都会练就一种修罗大法,以盅母护体,金蚕丝缠臂,吸取敌人内力,可破体杀人,全屏自己掌握,此功若是运用自如,蚕丝带毒,重围之中杀百余高手只在眨眼间。
那年长江泛滥,百姓流离失所,瘟疫横行,白莲教上下一心救助,娘亲便遇见了她一生的魔障,夏如清辉。
听娘形容过成亲时候的盛况,真是羡煞旁人,也曾恩爱几年,可夏如家代代单传,娘亲体内盅母一日不离体便不能生养,后来她收养了大哥夏如紫衣,为了爹爹也拔除了盅母,三年未孕,爹爹默许了祖父给他娶妾,夫妻反目,大哥出走,娘亲返回白莲。
再后来夏如言玉出生,爹爹带着他给娘亲看,说是划入她名下,祈求她回心转意,娘亲伤心欲绝,讨要休书,爹爹纠缠不休,再后来他一次得逞,娘亲竟然身怀有孕,她声称闭关修炼,再不见他。
等他爹得到消息的时候,立时带着赐封的圣旨来见娘亲,娘亲断发明志,他这才怏怏而回,再后来他那妾室又为他生了个小女儿,舒九娘俩相依为命,自小她便习得修罗大法,娘亲千叮咛万嘱咐,靠人不如靠己,男人的话,千万只可信一半。
舒九自小便离开白莲教四处游荡,离开明王府之后,她独自一人开始闯荡江湖,结识了很多人,也发生了很多事,爹爹剃发之后,寻找她的任务便交到了夏如言玉身上,他不时也狼狈的出现在她的面前,也曾心软回去住上几日,可是那雅夫人殷勤的使人厌烦,小琉璃痴痴傻傻的欺负她她也只会说姐姐好,还有那个闭关的爹,说是向佛之心,可她一回去就亲自下厨,给她做各种各样的大鱼大肉,她喜爱吃鱼,便日日吃鱼,她双手不便藏垢,便有人等着给她摘刺。
想来千金生活总不适合她,舒九更喜欢在江湖游荡,她知道她身后总有人保护她,那个对着她总是不知所措的爹,其实一直暗中看着她,这便更是肆无忌惮,西风岭当匪,万花楼踢馆,也曾皇宫盗宝,也曾出海游历,总之四海为家,直到……直到剩下一只手。
脑中反复都是从前的事,她叹息着坐起来,十三登时睁开了眼睛:“阿九,怎么了?”
“没事,就是气闷,有点睡不着。”
舒九走到窗前,伸手支起窗子,只见月色撩人,正是明月当空倍思亲,也不知道她的娘亲,在黄泉之下,过得怎么样……
正是极力想着娘亲的模样,却不由自主的想起夏如琉璃,上次离府之时,她抱着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还真是……烦。
她沉浸再回忆中,对月倚在窗边,正是在这寂静的夜里,忽然听见一声细小的响动,连忙跳开,十三已然到了她的身后,咻咻之声忽然不绝于耳,只见无数暗器破空而来,一袖挥灭烛火,两个人默契十足,齐齐掠过窗口!
窗外人影绰动,花千九与索罗图还有原律都已在院中,四周皆是蒙面的黑衣人,其中一人喝道:“留下贡物,饶你们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