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千贝第一个整装完毕,为万无一失,不得不也踩上严绣一脚:“妈,陶吧……不能没人管。”
接着,岑方方又挡下了唐千贝:“你穿戴好了这是要干什么?”
“上医院啊。”
“不准。没出月子,不准出门。”
“就差两天了!”
“差两小时也不准。”
唐冠国衬衫一半掖着,一半耷拉着:“哎,在人Europe,生完baby的病号服,发的都是短裙,产妇一个个都露着白花花的大腿,什么没出月子不能受风,无稽之谈。”
岑方方黑脸:“我是让你学西方的先进,不是学开放,什么大腿大胳膊的。”
到底,唐千贝这个门,没出去。佟铮将佟佳唐交给岑方方,牵着唐千贝的手,像牵个小羊羔似的,就把她领回了屋。佟铮就说了两点,第一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你这一冻,冻了个关节炎,将来咱环球,珠穆朗玛你还登不登了?南北极你逛不逛了?第二点,你再耗耗,唐唐落了疤你就美了?这样倒保住你的美貌举世无双是不是?
就这么着,唐千贝乖乖地,留守了。
岑方方喜忧参半,喜的是女儿的温驯,忧的是驯养员永远不是她。
家家孩子皆金贵,医院人满为患,大半天过去了,唐千贝接到了岑方方从医院打来的字斟句酌的电话:“千贝,大夫说了,是新生儿的常见病,给开了药了,抹一抹就会痊愈的。”
“常见病?什么常见病?”唐千贝追问。
“湿疹。”岑方方启齿。
“还真叫我婆婆说对了……”
“说对了,可不代表她做对了。这湿疹除了内因之外,也有可能是对外界过敏。可你想想,唐唐除了你婆婆,她还有可能接触什么细菌吗?”
严绣接到这个喜讯的时候,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小宝儿安康,忧的是陶吧的收银机……被盗了。
刚刚,严绣魂不守舍,收银机开开了就忘了关。白大元是清白的,严绣孤立无援,拨了110。
警车一停,下来俩片儿警,将严绣带上了车,说是回派出所录个口供。严绣蔫头耷脑,给了路人议论的话柄。路人甲问:这是犯什么案了?这老太太得六十了吧,还真看不出来啊……路人乙答:咳,坏人脑门儿又不刺字,还能什么都叫你看出来?
后来,片儿警说了,这种小偷小摸的案子,就像大海捞针,他们顶多也就是审一审这一带的惯犯,希望,不大。
出了派出所,严绣雪上加霜,接到了唐千贝第二通电话。
这一通唐千贝传来可不是喜讯了:“妈,我也看了看书,这湿疹的病因,真是内外兼有。今天我妈她说话说得没水准,可理儿还是那个理儿。您今后在这个个人卫生方面……多讲究吧。陶吧的事儿,我打心眼儿里谢谢您,可摸爬滚打一天,您又哪能出淤泥不染呢?所以……”
唐千贝说她看了书,是指她有拿上书,然后看了看封皮,便撂下了。书里写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细菌真不是什么好果子,于是,她“封杀”了严绣。
严绣了然:“千贝,我,我不抱小宝儿就是了。”
至于陶吧失窃的事儿,严绣只字未提。她取了她这个月的退休金,丢了多少,补回了多少。
然后,一言概之,严绣做对了无数件事,但末了,败给了两件错事,一是当初的鲫鱼汤,二便是如今的一身细菌。鲫鱼汤让唐千贝回了唐家坐月子,而细菌,则“保驾护航”着佟佳唐,入了唐家的户口本。怪只怪,严绣两次错得都太不是时候。
岑方方和唐冠国是斩了再奏。俩人出去了个把小时,等一回来,户口本上白纸黑字,就多了一个小人儿了。
斩都斩了,唐千贝再怎么向着严绣,也但求息事宁人了:“妈,我妈这边的小学好。”
严绣步步逼近佟佳唐:“佟家的孩子,怎么能不入佟家的户口!”
唐千贝母鸡似的张开手:“停停停,细菌啊。”
岑方方补充:“孩子的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一旁的佟铮,说不气,不可能,但他有脑子。他笑吟吟地挡下严绣:“妈,得了,户口又不是不能迁。”
佟铮说的是真话。岳父岳母的这两下子,太不地道,他是真憋着火,一定会找机会再跑跑户籍办的。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般人不会把他这话当真话,还只当他是要哄哄严绣,是缓兵之计。而日后,等他真的把佟佳唐迁回了佟家,他也还算“打过招呼了”。真乃妙计一条。
可惜,严绣一根筋了:“我们铮铮就上的家门口的小学,最后还不是考上中央美院,说出去那是响当当的啊。大姐,你们千贝从娃娃抓起,不也就考上个没名没气的二等。只要孩子出息,不在乎那一星半点儿啊。”
佟铮脑子里轰的一声,眉心直跳,他抬手按了按。
唐千贝梗了脖子:“打住打住,什么叫二等?二类,不是三六九等,妈,不带您这么埋汰人的啊。”
岑方方扇风:“还说当千贝是亲生的,谁会说自个儿亲生的孩子是二等。”
佟铮退出了,大步流星地。他当得了和事老,但爱不爱当,就另当别论了。岳父岳母不拿他当回事儿也就罢了,亲妈也不拿他当顶梁柱,外加唐千贝,叽叽喳喳地裹乱,真是没一盏省油的灯。
佟铮这一声无声的抗议,像是给唐千贝泼了水,湿答答地怂了。她向严绣作了作揖:“妈,求您了,形式主义万万要不得。那我嫁入您佟家的时候,我也没入您佟家的户口本啊,那我还不是一样胳膊肘拐到您那儿?这点有我妈作证。只要人心不散,您队伍就好带啊。”
“千贝啊,那你和小宝儿,一块儿把户口迁过来吧。”
“What?”唐冠国洋气,还一耸肩。
岑方方胜券在握:“不可能。”
“哎哟,”唐千贝长叹,“一个小的您都带不走了,还要带一大一小?”
严绣也乱了:“那,那千贝你就算了,就把小宝儿迁过来吧!小宝儿是我们佟家的人。”
“又不拿我们千贝当亲生的了?”岑方方好笑。
“大姐,”严绣又要逼近佟佳唐,“您不要曲解我!你们是文化人,不能干这强盗干的事儿啊。”
严绣此言若不出,佟铮就又要出山了。这两家的战争,没有他从中调和,只能愈演愈烈。但严绣此言一出,他便止步了。覆水难收,更何况是这一大盆脏水,他出不出山的,怕是也无济于事了。
果然,岑方方炸了:“强盗?强盗?说得太好了。真的有人抢了我们千贝,又来抢我们唐唐呢。真的有人家,是空手套白狼呢!”
就这样,严绣回了屋,脊梁罕有地弯弯的,拖着步子,鞋底擦出的嗞嗞声,像炸了后的袅袅余烟。她锁了门,上了床,盖了被,免得一个冲动,走出这唐家的大门。她是一无所有了,若真走出这大门,她便连翻身的机会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