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佟铮知道有谷底这么一个词儿,但他一直不忌惮。跌下去,再爬上来就是了。但如今,除了谷底,佟铮还知道了另一个词儿:十八层地狱,一跌下去还真要万劫不复了。唐千贝不是唐千贝了,而托唐千贝的福,他走错了第一步,他拿了徐路遥的钱。而为了还钱,他又走错了第二步,他让佟话接了谁都接不住的工程,他要化不可能为可能……结果,没等他化不可能为可能,可能的反倒变了不可能,二叔人面兽心,奶奶上了当,身为顶梁柱的妈,比他更一败涂地,这……这怎么可能……
徐路遥给佟铮打来了电话,真的是工程上的事儿,火烧眉毛。
“我马上回去。”佟铮不得不从十八层地狱向上爬。
佟铮掏出钱包,给了司机五百块:“别再让她动一下手。”
回了施工工地,佟铮的火气是冷的,一张嘴都带着冰渣渣似的:“这墙面是谁让你们横着铺的?会不会看图纸?”
这时,唐千贝打来电话。
佟铮是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了看,显示的是媳妇儿来电,他是为之一振。但这时候,太不是时候,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时,唐千贝人在陶吧,当然,又是人在密室一般冷冷清清的陶吧。她一次又一次地,像是赌气似的拨打着佟铮的电话,直到佟铮接了:“喂。”
“见个面吧。”这四个字,唐千贝用口红写在了镜子上,照着念的。她怕佟铮一喂,她会忘词儿。
佟铮略一踌躇:“我尽量,但不能保证。”
“我只是要求见个面,现在……”唐千贝看了看表,莫名地咄咄逼人,“现在都中午一点了,今天就还有十一个小时了,能见还是不能见,我要你一句准话儿。”
“有什么事儿吗?”
唐千贝踱步:“你说有什么事儿?大事小事咱俩之间的事儿还少吗?”
这时,徐路遥呼唤了佟铮一声,腔调要多公事公办,就有多公事公办。
佟铮要收尾:“唐千贝,我一会儿……”
然而,佟铮不知道,甚至徐路遥自己都不知道,徐路遥强大到了这般田地,但凡她一发声,唐千贝就丢盔卸甲,挂断了电话。
“打给你……”佟铮对着滴滴的电话,有始有终。
徐路遥也真的是公事公办:“佟铮,墙面……就横着铺吧。不大影响大局的,一来咱们工期有限,二来,工人们都三十几个小时不眠不休了。”
“不行,”佟铮斩钉截铁,“因为这不是我说了算,是图纸说了算。谁顶不住了,一边儿歇歇去,我来。”
徐路遥不再多言,点点头便去下令了。
晚六点,唐千贝仍人在陶吧,没吃没喝,就干坐了五个小时。徐路遥的脸,就在她眼前晃啊晃的,她不恼火,也不悲伤,就是觉得空落落的,觉得捉摸不定,一脑门子的问号,他和她,怎么就落到了今天。
晚六点,佟铮的施工工地开了饭。徐路遥领着个卖盒饭的大妈进来,宣布开饭。她今天穿了条宽松的牛仔裤,没什么花哨,像蓝天一样的蓝色,脚上是一双像白云一样的白色浅口平底鞋。
工人们饿狼似的扑上来,拿了盒饭,又四散开来。
徐路遥拿了两盒,自己一盒,给佟铮一盒,席地而坐。徐路遥说:“牛肉的。”佟铮说:“好。”佟铮一旦松懈,整个人就像个空壳,也没拿筷子,就呆愣愣地端着个盒饭。徐路遥掰好了筷子,塞到佟铮手上,打趣了一句:“要不要我喂你?”
佟铮埋头吃饭。
徐路遥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盒饭中的牛肉,拨给了佟铮:“帮个忙,我吃不了。”
佟铮顿了一顿,接着将筷子掉了个个儿,用没沾过的大头儿将徐路遥的牛肉还了回去:“吃不了也得吃。你一个女人家家的,跟着我们一帮大老爷们儿玩儿命,不多吃不行。”
这时,有好事的工人也打趣了一句:“让来让去的,不如让给我啊。”
又有另一个工人帮腔:“你是女人吗?老板不说了吗,女人家家的才能多吃。”
徐路遥装着一瞪眼:“再多嘴,明天给你们通通吃素啊!”
工人们笑着开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