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凌脸色变了一下：“父……父王……”
狂风携着浓郁的混沌之气扑面而来，腐朽而古老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空间。苏浅止的脸色苍白如纸，推着凰羽：“快走，你快走！”他掩嘴咳了咳，嘴角溢出鲜血。
凰羽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禁魔渊深处升起的黑色云雾，铺天盖地的向这里急速袭来。她怔怔的喃喃道：“是……是他……”
她想起了在无忧谷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她看到一个墨衣男子站在桃花丛林后，当时她以为是梦便大胆的追了过来。然后，她见到了人生中遇到的最可怕的东西。
有人蛊惑着她，让她做了一件至今想来都心有余悸的事情。山河破碎，大地崩塌，洪水肆虐，大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岩浆从里面喷涌而出。她很害怕，却怎么都停不下来，有种力量控制着她毁了这天地。
那时，她就来过这个地方。那时，她就见过这个人。
那人隐在黑色的云雾之后，看不清容色，只有一个暗黑的影子，他似乎负着手站在云雾之中，对着凰羽缓缓道：“我们，又见面了。”
冷傲决然，意气风发。
凰羽踉跄着脚步退后，掩不住的惊恐从眼中溢出，她很害怕，她不要，不要再被人控制，去做残害三界的事情了。
一道巨大的力量却卷起她向那团黑色的云雾飞去，铺天盖地的黑色恍若要将她吞没了一般，她呼吸不了，也动弹不了。
“凰羽！”苏浅止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莫凌却挡在了他的前面。
苏浅止手中化出仙剑，跟莫凌打了起来。莫凌淡漠道：“我劝你还是出去吧，混沌之气可是会让你魂飞魄散的。”
“放了凰羽！”苏浅止与他打在一起，脸色越来越不好。
凰羽被束缚在半空，黑色的云雾越来越多，翻滚着好像沸腾了一般。墨色的邪念侵蚀着她的神思，无尽的痛苦像是深渊里的水草，牵扯着她将她生生的拉了进去。
“不要……不要……”凰羽嘴里喃喃着，黑纹魔气渐渐浮现出来，显得妖冶而魅惑。
“帝娆，好帝娆，快快回来吧！”青冥一遍遍的喊着。
是谁？是谁在呼唤她？灵魂深处，某个沉睡已久的东西，正在慢慢的苏醒，她的长发翻飞，在漫天的黑风中，显得残忍而妖冶。
凰羽紧握着双手，因为疼痛手心里尽是冷汗。她感觉，好像什么东西正在离她远去了。
桃花树下的紫陌那温暖灿烂的笑，他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昆仑山上净世宫里的凉亭，他们八个嬉笑怒骂的点点滴滴。还有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事，一点点的从她的记忆中遛走。
像是被忽然抽走了心底的温暖，她的世界只剩下冰冷一片。她仓皇的想要摆脱，却怎么都找不到出路，心的温度一点点的流失，就连感觉都变得冰冷。
凰羽的脸色惨白，属于她的记忆越来越模糊，恶念侵蚀着她的神思，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冰冷和杀戮。她很害怕，一种绝望的感觉升在了心间，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紫陌……紫陌……紫陌……”她闭上眼睛一遍遍的念着这个名字，想抓住最后的一点温暖和安慰，让她有勇气去面对身边这汹涌滔天的恶念邪气。她忘了他那么多次，这一次，她再也不想忘记他的样子了。
她相信，他一定在往这里赶来，所以她要等他，不论多么辛苦都要等他。她从不信天，不信命，可是这一次，她心心念念的祈求这天地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她都想起他了，就差一点点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冥冥中，她能感觉的到，如果这一次错过，她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滴落在唇角上，苦涩蔓延开来。心里荒凉一片，她才恍然，原来离开他是这么令人心碎难过的事情。
如果明天，她不再记得自己是谁，如果明天，凰羽不再是凰羽，如果明天，这个三界就要毁在她的手上。
那么，紫陌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把她找回来，并且再一次的让她爱上他？
她还能想起，以前同子陵说过的，如果让她忘记这一切也没有关系，因为她相信，她的父神和紫陌一定会找到她。可是现在，父神已经不在了，紫陌也不在她的身边。当年一句漫不经心的玩笑话，没想到今日竟然一语成矢。
如果有一天，她没有了父神，没有了紫陌，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感觉一点点的消失，她听不到苏浅止和莫凌打斗的声音，也听不到耳畔肆虐的风声，就连割着她身体的混沌之气也都感觉不到了。
她要忘记紫陌了，她要失去自我了。
泪水无声的划下，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就可以在一起了，为何还会有这种结局？还是因为她的痛苦还不够，所以上天才会这样捉弄她？到底是她太笨，太傻，一步步的踏入了别人设下的陷阱还不自知。
是她害死父亲和娘亲的，是她害了无忧谷的万千生灵，是她害了墨轩师兄死不瞑目，是她害的紫陌不得安生，如果不是她擅自离开无忧谷，又怎么会招致这样的祸事？
“紫陌……”她哽咽着轻声的念着。意识最终涣散跟邪念妥了协。她实在是太痛了，如果面对这些就意味着无限的苦楚，那她宁愿选择永远的消逝在这世间。
苏浅止和莫凌渐渐地停下了打斗，看着虚空中的凰羽。
她的周围发出温润的红光，黑雾之中渐渐显出她一身华服的身姿，此刻的她，一身火红的衣衫，精致华美，裙摆的纱随风飘舞，恍若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
青丝如瀑及至脚踝，额间凤翎花妖艳无比，在黑纹魔气中显得魅惑而冷冽，周身翻涌的气势足以撼动天地，颠倒众生。
任他们认识了她那么多年，还是认不出这样的她，或许，此时的她，早已不再是凰羽。
苏浅止的脸色惨白，修兮涯的一场异变，那时的她就是这个样子。不对，此刻的凰羽比那时更加的冷冽而倾城。
那时的她，只是被帝娆的神魂影响了几分，才显现出原本的面貌。而现在，压制了几万年的帝娆终于还是完全取代了凰羽，修兮涯的那时，还不及现在的千分之一。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萦上心来，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他会感觉那么的悲伤和心痛？
——是你。
修兮涯中，她缓缓抚上了他的眉间，柔情万千。恍若离别了千万年的恋人，终于相逢时的喜不自胜，却又是那么的不舍与心痛。
——你，到底还是爱我的。
他恍然想起了鬼域里，她那俏皮而得意的神色。
到底是什么呢？他感觉自己遗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遗忘了一个很不愿遗忘的人。
他和凰羽究竟有这什么样的关联？还是他与那个帝娆有着千万缕的联系？
她面上的痛苦之色渐渐地缓和，眉目间露出了妖冶的不屑的微笑。这些，他竟也是熟悉的。
冥冥的感觉中，似乎就有这么一个片段，她倨傲于三界之上，嘴角泛着淡淡的冷笑，不屑的，残忍的，冷冽的笑。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苏浅止捂着胸口拼命的回想着，他的内心深处一定封印着一个人，她正要汹涌而出，占据他所有的身心。
他能感到，他是那么的爱她，至于他轮回了那么多世，还是记得爱她的感觉。面对这样的她，他忽然有一种错觉，他爱了她很久很久，隔着千万个生生世世般。
“凰儿！”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声。苏浅止回过神来，连忙回头望去，一阕紫色的衣袂划过，紫陌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紫陌仰着头看着虚空中的凰羽，眉间紧蹙，神色掩不住的慌张：“凰……凰儿……”
他正要上前，苏浅止拦住他，摇了摇头：“她的魔根已深，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凰儿她不会，你让开！”紫陌握着拳，冷声道：“只有我才能救她。”
苏浅止怔了怔，他是能救她，只有紫陌这样强大的修为才能和这么浓郁的混沌之气抗衡，进入里面将凰羽带出来。可是那样的话，几乎是同时，他那强大的修为也足以毁了禁魔渊的封印，他会死，魔王也会出世。
可是，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的话，凰羽要怎么办？或许，青冥和莫凌，他们早就打算好的，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你该知道，魔王出世，三界就真的生灵涂炭了。”苏浅止惨白着脸，缓缓说道。
心里却是像针扎一样刺痛，他又一次的离弃了她，在三界面前，他又一次的将凰羽推到了死地。可是，如果不是这样，他还能怎么办？
“我不想三界，不想苍生，对我而言，天大的事就是不能让凰羽出事！”紫陌打开了他的手，毫不犹豫的向着那一团黑色的云雾飞了进去。
凰羽，凰羽，如同梦呓一般，他还是不能放弃她，不管是要他的修为还是要他的性命！既然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那就毁灭的更彻底些吧，他只要他的凰儿好好的活着！
他可以背弃魔族，可以不顾三界，可以将苍生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可是他不能放弃他的凰儿。
他会被万物生灵唾骂，他会遗臭千千年万万年，他会万劫不复的毁灭，可是这一切的一切，也统统敌不过他的凰儿。
他陡然想起了她明媚灿烂的笑，穿过层层的雾霭，直射进他的心间。在几十万年苍茫的孤旅中，像是灿然的阳光，驱除了所有的寒冷和沉寂的岁月。
他活了这么多年，也受刑这么多年，不知自己生之为何，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如何，他一直一直都是无根的浮萍，在三界中孤独的飘荡。像是肩上擦过的一缕无谓的清风，不想同谁有牵连，也不会有谁同他有牵连。
可是现在他有了，她是他的妻子，万万千千的生灵中，他唯一的妻子。他们还会有孩子，然后，他就有自己的家了。
三界算什么，倘若没有她，这一切的存在，于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他是魔，没有仙神们救苦救难的慈悲心肠，更没有他们大公无私的义气和凌然。他只是一个自私的魔，想要守着他的妻子，不受伤害。只想免她苦，免她忧，将她好生的护在身旁。她不愿去做的事情，他就不会让她去做，她不愿看到的场景，他就绝不让它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