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确实别有洞天。
任谁都不会想到,漆黑矮小的山洞口里,竟是这样一个巨大的天地。奇花异草,山果树木,甚至还有野兽飞鸟,全然没有外面萧瑟的景色,凰羽被眼前的景色惊得呆了呆,这……这里真的会有桃渊上神么?
她看向紫陌,见他神情似乎有些落寞,便以为是没有见到桃渊上神觉得灰心。走过去安慰他道:“没有关系,我们还可以……”
她想说我们还可以找下一个地方,这才恍然想起,这是他们最后一个地方了,倘若没有找到桃渊上神,他们就只能回魔界了。
凰羽咬了咬唇,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我们走吧。”
她已下定决心,不管紫陌做什么,她都要义无反顾的跟着他,哪怕下地狱,哪怕前路腥风血雨,哪怕最终被世人唾弃,也在所不惜。
刚走了几步,突然被人定住了身形,凰羽一阵紧张:“紫陌,你……”
紫陌从后面定住了她,走向她面前轻轻的拥着她,低声道:“对不起,凰羽。”说着,转身离去。
凰羽的心里一阵刺痛,莫名的慌张,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紫……紫陌,你别走,别丢下我……”凰羽低声的哀求着,他们是来找桃渊上神的,为何紫陌要将她囚禁在这里?
是少阳帝君建议他们来古藤涯的,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看着紫陌渐渐远去的身影,凰羽顿时恍然了。
是紫陌串通少阳帝君骗了她,古藤涯根本没有桃渊上神,这是一个陷阱,紫陌把她囚禁在这里的陷阱。他那晚说如果在古藤涯里找不到桃渊上神就要回到魔界,她还傻傻地希冀着能有奇迹发生,原来他早就打算这么做,原来他早就打算一个人去承担。
凰羽的喉间一阵刺痛,她还动不了,拼命的挣扎着,手指微微的颤抖,却只能看着紫陌越走越远。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她跟他一起,为什么不让她在他身边?
“紫陌,你答应过我的,不管做什么,都要把我留在身边!”凰羽喊出了一句,眼神中掩不住的惊慌失措。她在害怕。
害怕有一天出去之后,听到三界说起,曾有个叫做紫陌的魔尊,发动了第二次的神魔大战。害怕听到有人说起,他们当时是怎么将魔界再一次的打败,度过了三界的浩劫。甚至,她害怕,有人会像谈论青冥一样,说起他被某某仙君打下了禁魔渊底。
然而,她更害怕的是,等她再一次的出去之后,面对着荒无人烟的天地,和三界的生灵涂炭,然后再也找不到那个会对她笑,对她温柔的身影。
紫陌,紫陌,他真的打算与三界为敌了么?
紫陌微微侧了下头,袖中的手指缓缓握紧,温凉着声音徐徐道:“乖乖在这里待着,我会接你出去。”
他迈步走出了山洞口,手指结出灵力,淡淡的紫光萦绕在洞口,将洞口封印了起来。凰羽身上的禁制一瞬间解除。
她慌忙的跑到洞口,冲撞着洞口的封印:“紫陌,你别走,不要丢下我……”
她的手贴在淡紫的封印上,一脸的惊慌失措和祈求。
紫陌的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他缓缓伸出手去,隔着淡紫的封印,和她的手合在一起。
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凰羽不可置信的摇着头,他明明说过不会丢下自己的。嘴里喃喃着:“不要走……”
紫陌的手移上了,隔着封印轻轻的摩擦着,像是极有耐心温柔的给她擦着眼泪。半晌,轻轻念着:“等我回来。”
他向后退了几步,洞口的藤蔓开始疯长了起来,慢慢地将洞口遮盖住。凰羽透过藤蔓的缝隙,看着他的脸一点点的消失,无尽的疼痛和绝望,在心底蔓延开。
她向后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上,紫陌,紫陌,他……他真的把她留在了这个地方?
洞口外,紫陌缓缓的转过身,周身紫光闪烁,他一步步的向前走着,紫瞳中,闪出清冽而冷傲的光芒,原本温润如玉的一身紫袍化作了紫黑的战铠,额间的暗色紫堇花悄然盛开。
他的神情落寞而孤离,自创生几十万年以来,他都不觉得自己会是个为祸三界的魔头。他也爱着这些花团锦簇,也喜欢跳跃在丛林中的生灵,和凡间的繁华生衍。
他还记得在无忧谷时,那么多的小桃仙和精灵围着他转,他不知道他们是谁,却还记得他们灿烂的笑脸。在那里,没有人拿他当作魔尊看待,也没有人认为他是魔有什么不对。
他们都不怕他,跟着他开着玩笑,调皮的在他手上跳舞翻转,甚至还会有迷糊的小精灵枕着他的衣袖睡觉。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了,他们都死了,而且连魂魄都没有留下来。
他很想念他们,想念每天打架却很恩爱的小青和夕瑶,想念那个偷喝花酿醉得一塌糊涂,却每天拿仙果喂精灵的傻傻的小狼精,和那个可恶的要跟他抢凰羽,挑拨离间的童秋。
原来,亲手毁掉自己喜欢的东西,竟是那样的艰难和疼痛。他想回去,好想回去……
在魔族里,他依然端坐在那个大殿之上,不再像以前那样任性胡闹,举手投足翻涌着气势和冷傲。只坐在那里听属下们向他报告事情,他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给他们一个希望就行了。
茶茶来看过他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他还记得茶茶当时撇着嘴说他变了,变得不可爱了,变得她一点也不喜欢了。不过,她还是愿意帮助他。
地魔兽一开始见他回来还很亲近,挨着他蹭来蹭去的讨好,被他无视了好几次之后,许是感觉到他身侧的冰寒,只远远的趴着,不时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无欢自南海一别,说会来魔族,可是他却没有见到他。他从属下那里隐约听到了万年前的无欢,和那个南海的公主梦璃。又想着那日离别时无欢的神情,他忽然觉得,或许,那就是他们的诀别了。
在这里,再没有人规劝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因为,他如他们所愿的当了一回好魔尊。
只是每个夜晚,他都会扬起头看着魔宫的一角,在那里,他曾和凰羽一起坐着看天空。阴暗的天际,似乎还隐隐的浮现着当时的场景,凰羽倚在他的怀里,扬起头看着他明媚的笑。
以前,他就喜欢坐在那里,仰头看着天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大概是觉得无事可做吧。后来,凰羽来了,他仍旧喜欢,是因为只有那时,他才会感觉凰羽真真实实的存在在他身边。
只要跟她在一起,即使只是坐着,默默的不说话,他也会感觉空气中荡漾着快乐的气息。
现在,他已有好久没有再上去看一看了,他怕自己会心软,会不安。只站在魔宫里,静静地看着那个地方发呆,然后静静地思念着凰羽。
所谓高出不胜寒,大致就是这个样子吧。
古藤涯中,凰羽怔怔的坐在石台上,算着日子,他已经走了快四个月了。
外面的藤蔓已经尽数凋零了,只留下难看的光秃秃的枝蔓,纵横交错。虽然光秃秃的,从外面不仔细看还是找不到洞口的位置。
再过了几天,开始下起了雪来,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竟是这样的美。以往她都是匆忙的赶路,在凡间的时候也不多,所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看着雪景,心里想着,等紫陌来的时候,他们要一起好好的看一看。
洞外一片银装素裹,寒气逼人,洞内却一直是春意盎然,一派生机。凰羽这时才恍然明白为何紫陌要带她来这里。
里面蔬果野兽,应有尽有,甚至落英缤纷,鸟语花香的画面从未改变过,这样的仙境,用来囚禁她这样的人正好。
起初,她还会用尽各种方法想要出去,但是她的修为在紫陌那里根本就微不足道,即使试了,也是浪费力气。
然后,她开始担心紫陌,他现在过得怎么样?跟天界对决会不会受伤?可是后来又发现,她的担心也是无济于事。
所以现在,她就在这里面等着他,他说过会回来接她出去,那她就心平气和的等着。不管出去以后,会看到怎样一番场景,荒无人烟也好,生灵涂炭也好,她都会跟他一起承担,一起恕罪。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她觉得孤单了就想想从前的事情。自从失忆以后,她一直跟紫陌在一起,可以用来回忆的事情也就只有那么几件。
整整四个月,他都没有来看她,她一天天的等着,终究没有看到他来,她甚至都开始怀疑,他难道都不想念她吗?可是,她都好想念他了呢。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紫陌不带她回魔宫,是不想她自责愧疚,不想她跟着他一起被三界唾弃辱骂。他狠下心不来看她,是怕形势紧张,给她带来危险。可是,她就是止不住的想念,渴望着他能来见自己一面。
外面严冬萧瑟,大地静寂在等候着春天的降临。
可是,今年的春天,还会回来么?
紫陌一个人端坐在大殿之上,地魔兽已经挨着兽纹铜柱睡着了。
茶茶从殿外走进,见他正在擦着一把剑,很仔细,很轻柔,甚至她走进殿中他都没有发觉。夜明珠的光辉映在他的脸上,宝剑反射出的光芒里,他的目光柔和而温暖,眉间微微的蹙起。
她恍惚了一下,从遇见紫陌到如今,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倒让她有些不忍接近。紫陌回来已有四个月,当初听人说魔尊大人回来,要找天界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算帐,她还在怀疑,以紫陌的性子,是不会这么做的。
可是,当她从万毒窟赶来看他时,才发觉是自己太不了解紫陌了。
那天,她站在殿外看见一群魔君跪着他禀告事情,他的神情淡漠,温凉缓慢的语气让她有些错愕。许是见惯了他嬉笑好脾气的样子,这样沉稳的他,让她一时之间很不适应。
等魔君们报完事情纷纷出去时,路过她的身边她竟然有些愣神没有发觉。直到紫陌站在殿门口与她对视,然后一句话都没有说便走进了殿中,她才回过神来。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她站在外面好久都没有进去,心里的某一处正在慢慢的崩塌,紫陌,她心目中的紫陌,正在渐渐的离她远去。她不敢,不敢面对这样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