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1568800000169

第169章 最后的致意(12)

不过一会儿,我们来到地下室。我们刚要往暗处走,就听见我们的头顶上传来警察的脚步声。等这些轻轻的脚步声消失后,福尔摩斯摆弄地下室的门企图打开它。只见他弯腰用力撬,一声刺耳的声音传来,门开了。我们走进黑漆漆的过道,然后转身关上地下室的门。福尔摩斯走在前面,我跟着他走上弯弯曲曲没有铺地毯的楼梯。他用那盏发出黄光的小灯向一扇低矮的窗子照去。

“华生,找到了,肯定是这一扇。”他把窗子推开,一阵低沉刺耳的声音逐渐变成轰隆隆的声响,一列火车在黑暗中疾驰而过。福尔摩斯提着灯沿着窗台照去。窗台积满了来往列车开过时留下的厚厚的煤灰,但有几处煤灰有被擦过的痕迹。

“华生,看到他们放尸体的地方了吧。这是什么?没错,是血迹。”他指着窗框上的一片痕迹说,“这儿,石阶上也有。我们已经找到充足的证据。在这里等列车停下来吧。”

没等多久,像往常一样,下一趟列车穿过隧道呼啸而来,出了隧道后慢了下来,然后伴随着刺耳的刹车上,列车停在了我们的下面。车厢顶部离窗台不到四英尺。福尔摩斯轻轻关上窗子。

“迄今为止,我们的设想已经被证实了,”他说,“华生,你有什么想法?”

“太棒了,了不起的成绩。”

“这样说我不同意。我认为尸体是放在车顶的--这个推测并不难理解,在我想到这点的时候,剩下的一切就自然明白了。如果不是涉及重大利益,这一点也没有什么意义。还有很多问题摆在我们面前,不过,我们也许可以在这里找到一些有帮助的线索。”

我们走上厨房的楼梯,之后走进二楼的一套房间。一间是餐厅,摆设很简单,没什么能够吸引我们目光的东西。第二间是卧室,里面也很空。剩下的那一间看来比较有希望,于是我的同伴停下脚步认真而全面地进行检查。房间里堆满了书本和报纸,显然是用来做书房的。福尔摩斯敏捷而有条不紊地把每个抽屉、每个橱柜里的东西逐一检查,但似乎没有成功的希望,因为他一直紧绷着脸。一个小时过去了,他的工作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这只狡猾的狐狸把他的踪迹隐藏起来了,”他说,“没有留下任何一件能够让他落入法网的东西,那些能够成为罪证的信件不是被销毁了就是转移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那是一个放钱的铁匣子,放在书桌上。福尔摩斯用刀撬开了这个铁匣子。里面有几卷纸,上面是些数字和运算公式,看不出是什么。“水压”、“每平方英寸压力”这一连串的字眼说明同潜水艇可能有些关系。福尔摩斯不耐烦地把这些纸拿出来扔在一边。匣子里剩下一个信封和几张报纸碎片。他拿出来放在桌上。从他那急切的神色里,我知道又多了一分希望。

“咦,这是什么,华生?报纸的广告。根据印刷和纸张看,是《每日电讯报》的寻人广告栏,在报纸右上端的一角。没有日期,但是信息自身有编排。这一则肯定是开头:

希望尽快回信。条件达成。按名片地址详告。

皮罗特

“第二则:

复杂难描绘。需要做详尽报告。交货时即给东西。

皮罗特

“接着是:

情况紧急。必须收回要价,除非合同已定。望函约,广告为盼。

皮罗特

“最后一则:

周一晚九时后。敲门两声。都是自己人。不必猜疑。交货后即付现金。

皮罗特

“很完整的记录,华生!希望我们能找到线索另一端的那个人!”他沉思着,用手敲打着桌子。最后,他突然跳了起来。

“噢,或许没有那么难。这儿没什么好做的了,华生,我想我们还是去请《每日电讯报》帮个忙,结束我们今天的工作吧。”

在第二天早饭后,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和雷斯垂德如约前来。歇洛克·福尔摩斯把我们头一天的行动跟他们坦白了。对我们的夜盗行为,这位职业警察频频摇头。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警察是不能这样做的,”他说,“难怪你总是比我们早找到答案。但你们要继续这样做的话,会招来麻烦的。”

“为了英国,为了家庭幸福,我们愿意在国家祭坛上献身。对吧,华生?不过,迈克罗夫待,你怎么认为呢?”

“太伟大了,歇洛克!令人钦佩!不过,你们做的这一切带来了什么实际意义呢?”

福尔摩斯拿起桌上的《每日电讯报》。

“看到皮罗特今天的广告没有?”

“什么?还有广告?”

“没错,就在这儿。”

今晚,老时间老地点。敲两下。十分关键,与你本人生死攸关。

皮罗特

“是啊!”雷斯垂德叫了起来,“要是他回复,我们就可以抓捕他了!”

“起初我也是这样认为。如果你们愿意,请跟我们一起到考菲尔德花园去一趟,晚上八点钟前后,我们也许会得到进一步的答案。”

歇洛克·福尔摩斯最厉害的一个特点就是,他敢把自己的设想付诸行动,但在他发现自己的工作陷入僵局的时候,他可以把所有心思都转移到轻松的事情上去。我记得很清楚,那个难忘的一天,他一整天都在撰写关于拉苏斯的和音赞美诗的专题论文。至于我,我没有他那种超脱的本事,那一天对我来说漫长得简直没有尽头。国家大事、最高当局的焦虑以及我们即将进行的试验带来的后果,所有这些都搅在一起,让我的神经高度紧张。直到吃了一顿简单的饭后,我的心情才稍稍放松下来。终于,我们要开始我们的探险了。雷斯垂德和迈克罗夫特按约定的时间在格劳塞斯特路车站外面等着我们。前天晚上奥伯斯坦的地下室的门被我们撬开了,因为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不愿爬栏杆,我只好进去打开大厅正门。晚上九点钟左右,我们坐在书房里等候我们的客人。

一个小时过去,又一个小时过去。晚上十一点的钟声响了,教堂里富有节奏感的钟声像是为我们的希望唱挽歌。雷斯垂德和迈克罗夫特坐立不安地等待着,一分钟看两次手表。福尔摩斯一声不响地坐着,眼睛半眯着,但非常警惕。突然,他猛地转过头。

“他来了。”他说。

轻轻的脚步声,走过门前,然后又折了回来,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后,只听见门环在门上重重地击了两下。福尔摩斯站起来,跟我们打了个手势,让我们坐着别动。大厅的煤气灯发出的光很微弱。他打开外门,一个黑影钻了进来,经过他身旁的时候,他关上门并且马上闩上了门。“到这边来!”我们听见他说。不久,我们的客人出现在了我们面前。福尔摩斯紧跟着他。当这个人惊叫一声转身要跑时,福尔摩斯一下子抓住他的衣领,把他重新推进了屋子里。还未等他从慌乱中恢复,门已经被砰地关上了,福尔摩斯用身子挡住门。那人瞪眼环顾四周,终于摇摇晃晃地倒下了,他失去了知觉。慌乱中,他头上的宽边帽掉了下来,领带滑到了他的嘴边,一张留着长长的浅色胡子的清秀英俊的面庞露了出来,那个人是法伦廷·瓦尔特上校。

福尔摩斯惊讶得发出欷歔声。

“华生,这下我闹笑话了,”他说,“这个家伙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是谁?”迈克罗夫特着急地问。

“潜水艇局局长、已故詹姆斯·瓦尔特爵士的弟弟。是的,是的,他会来的。审问的事情你们最好让我来。”

我们把这个瘫软的家伙弄到了沙发上。这时他坐了起来,满脸慌张地向四周张望,然后用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知觉。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道,“我是来拜访奥伯斯坦先生的。”

“所有事情都清楚了,瓦尔特上校,”福尔摩斯说,“一位英国绅士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让我感到意外。你同奥伯斯坦的通信内容和关系我们已经全部掌握了,我们还掌握了年轻的卡多甘·韦斯特死亡的相关情况。我劝你不要错过我们给你的最后一点信任,你最好坦白和悔过,因为我们还有一些细节要从你口中了解。”

那个家伙叹了一口气,捂着脸,我们等着,但他一句话也不说。

“我可以跟你实说,”福尔摩斯说,“所有重大的情节我们都已经掌握。我们知道你急用钱,你复制了你哥哥掌管的钥匙,你和奥伯斯坦一直有书信来往,《每日电讯报》的广告栏是他给你回信的方式。我们知道你是在周一晚上冒着浓雾去办公室的。但是年轻的卡多甘·韦斯特发现了你,他跟踪你。也许他早就对你起了疑心。他看见你偷窃设计图,但他却不能报警,因为你可能是把设计图拿到伦敦去给你哥哥。他把自己的私事放在一边,像一个好公民所做的那样,他在雾中尾随着你,一直跟你到了这个地方。他干预了这件事。瓦尔特上校,除了叛国罪以外,你还犯了更可怕的谋杀罪。”

“我没有做!我没有做!我在上帝面前发誓,我没有做过!”这个可怜又可恨的罪犯喊道。

“告诉我们,在把卡多甘·韦斯特的尸体放到车厢顶之前,你们是怎么把他杀害的?”

“我说,我说。我发誓,其他的事是我干的,我承认。你刚才说的都没错。我要还股票交易所的债。我很需要钱。奥伯斯坦出五千镑,救了我。至于谋杀别人,我和你们一样,是无辜的。”

“那么,接下来呢?”

“韦斯特早就怀疑我,他跟踪我,像你说的那样。我到了这个门口才发现被他跟踪了。雾很大,三码以外的东西根本看不清楚。我敲了两下门,奥伯斯坦过来打开门。韦斯特冲过来,问我们拿设计图做什么。奥伯斯坦有一件防身的武器,一直放在身上。当韦斯特跟着我们冲进屋时,奥伯斯坦猛击了他的头部,这是致命的一击,不到五分钟他就死了。他躺在大厅里,我们不知所措。后来,奥伯斯坦想到了停在后窗下面的火车。不过,他先翻看了我带来的设计图。他说有三份最重要,要我给他,‘你不能拿走,’我说,‘要是不放回去,乌尔威奇一定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我必须拿走,’他说,‘因为这里面有很多尖端的技术,立马复制是不可能的。’我说:‘那么,今晚一定要全部放回去。’他想了一下,说他有办法了。‘我拿走三份,’他说,‘剩下的塞进这个年轻人的口袋里。等别人发现他,这事就都算到他的账上了。’我没有其他办法,就照他的话做了。火车停之前,我们在窗前等了半个小时。雾很大,根本看不清什么,所以我们很轻松地就把韦斯特的尸体放到了车顶上。和我有关的,就是这些。”

“你哥哥呢?”

“他什么也没有说。有一次我拿他的钥匙,被他看见了。我想他开始怀疑我了。我从他眼里看得出来,他对我产生了怀疑。正像你所了解到的,他再也抬不起头了。”

房间里寂静无声。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打破了寂静。

“你不能弥补什么吗?能减轻你良心的谴责,也许也可以减轻对你的惩罚。”

“我能怎么做呢?”

“奥伯斯坦还有那些设计图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他留地址给你了吗?”

“他说把信寄到巴黎洛雷饭店,他就可以收到。”

“你还有机会弥补,想不想补救,决定权在你自己。”福尔摩斯说。

“我愿意尽我所能去弥补,我对这个家伙一点好感也没有。他毁了我,让我身败名裂。”

“这是笔和纸。坐到桌边来。我来说,你来写。写上地址。对,现在写:

‘亲爱的先生:

你现在肯定已经发现我们的交易还缺少一张重要的分图。我有一张此图的复印件,可以使其完整。但这件事已经给我带来了意外的麻烦,请你再加五百镑。邮汇不可靠。除了黄金或者英镑,我什么都不要。我原本想出国找你,但这样一来肯定会引起怀疑。所以希望周六中午在查林十字饭店吸烟室相见。谨记,只要黄金或英镑。’

“很好。这一次要是抓不到我们所要的人,那才怪呢。”

这段历史果然不错!这是一段历史,一段国家的秘密历史。这段刺激的历史比这个国家的公开大事记要有趣得多。奥伯斯坦急于做成他人生中最大的一笔生意,被诱陷入网,束手就擒,在英国被判十五年牢狱。在他的皮箱里搜出了价值连城的布鲁斯—帕廷顿计划。他打算在欧洲各海军中心公开贩卖。

瓦尔特上校在判决后的第二年在狱中死去。而福尔摩斯,他又兴致勃勃地钻研拉苏斯的和音赞美诗了。他的文章发表后,在小范围内传播,据专家说,它是这方面的权威作品。几周后,我听说我的朋友在温莎度过了一天,还带回一枚非常漂亮的绿宝石领带别针。我问他是在哪儿买的,他说是某位热情的贵妇送给他的。他曾有幸为这位贵妇提供帮助。别的他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我想,我能猜到这位贵妇的姓名,而且我很肯定,这枚宝石别针将永远使我的朋友记得布鲁斯—帕廷顿计划的那一段惊险的经历。

临终的侦探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女房东赫德森太太长时间以来遭了不少罪。她二楼的房客经常有奇怪的而且往往是不受人欢迎的客人来访,而且她的那位著名的房客有奇怪的癖好,生活没有规律,这使她的耐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她的那位房客邋遢得让人难以接受;喜欢在奇怪的时间听音乐;时不时在房间里练习枪法;经常进行古怪的发出恶臭的科学实验;他的周围总是围绕着暴力和危险的气氛。所有这一切使他成为全伦敦最为糟糕的房客。但他付的租金却很高。我和福尔摩斯在一起住的那几年,他所付的租金无疑足够可以购买这座房子了。

房东太太很怕他,不论他的行为多么让人难以忍受,她从来不敢去干涉他。她也喜欢他,因为他对待女士非常温文尔雅。虽然他不喜欢也不信任女性,但是他永远是一个具有绅士风度的人。因为我知道房东太太是真心地关心着他,所以在我婚后的第二年,当房东太太来我家告诉我我那可怜的朋友凄惨的处境时,我认真地听了她的叙述。

“他快死了,华生医生,”她说,“他已经病重三天了,恐怕活不过今天了。他不让我请医生。今天早上,我看他可怕的样子,我再也受不了了。他两边的颧骨凸出,两只大眼睛瞪着我。‘不管你答不答应,福尔摩斯先生,我得马上叫医生过来。’我说。‘那就叫华生来吧。’他说。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先生,在他还有一口气的时候赶紧去救他吧,否则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被吓坏了。因为我从没听说他生病的事。我没有多说什么,赶紧穿戴整齐。路上,我让她告诉我详细的情况。

“要说的不多,先生。他一直在罗塞海特河边的一个小胡同里研究一种什么病。他回来了,但也感染上了这种病。自从星期三下午躺到床上后,他一直没有走动过。三天了,没吃没喝。”

“天啊,你为什么不请医生?”

“他不让请,先生。他那固执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他的时间不多了。你看到他就会明白了。”

他的样子的确很凄凉。这时候是有雾的十一月。光线很昏暗,小小的房间阴沉沉的。但让我的心直打寒战的,是病床上那张干瘦的脸。因为发烧的缘故,他的两颊绯红,两只看着我的眼睛红红的,嘴唇上结了一层黑皮。两只放在床单上的手在不停地抽搐,声音嘶哑而且语气急切。我进门的时候,他有气无力地躺着。看到我,他眼里露出认出我的神色。

“唉,华生,看来我们碰上糟糕的日子了。”他的声音很微弱,但还是跟往常一样,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

“我亲爱的伙伴!”我喊道,走向他。

“走开!快走开!”他嚷着,那种紧张的神情让我联想到以前那些危险的时刻,“离我远点,华生,不然我就命令你出去。”

“为什么?”

“因为,我就要这样。这理由还不够吗?”

赫德森太太说得没错。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蛮横无理。可是看到他精疲力竭的样子又让人心生怜悯。

“我只是想帮你。”我解释说。

“对极了,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这就是最好的帮助。”

“当然,福尔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