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叶冰进来,沈掌门将她带到殿中三清祖师面前,示意她跪下叩首上香。而后高声道:“天阳派极阳峰弟子叶冰,今日结成金丹,晋阶结丹修士,按我天阳派门规,授予长老之位。”
沈掌门同为结丹修士,叶冰不必跪他,只是行了一个道礼,以示敬重。而后,双手接过长老的身份令牌,以及结丹之后第一次供奉。
等她接受了长老令牌,沈掌门笑道:“叶师妹,从此以后,你便是我们天阳派的长老了,无事之时,每年享受门派供奉,有事之时,望你维护我天阳派之利益与声名。”
“是,遵掌门师兄之谕。”
沈掌门接着说道:“你已晋阶结丹,按我天阳派门规,请师尊赐予道号。”
他说罢,立刻有人在极阳道君面前摆上蒲团,叶冰上前几步,在蒲团跪下。
极阳道君肃容开口:“吾徒叶冰,尔天资绝顶,聪慧过人,又道心坚定,智慧通达,今日结成金丹,切不可骄傲自满。需知大道未成,往后仍要刻苦努力,不得松懈。”
但凡弟子晋阶,少不得夸奖几句,但是少有人能夸出天资绝顶这四个字,极阳道君完全是仗着混元五行平衡灵根数千年才得以一见,而用上了天资绝顶四个字,想来如今存于世间的修士,要说天资高过她的,还真没有 当然,那些化神修士,早已出世的,不算在内。
“徒儿谨遵师尊教诲。”
极阳道君露出一点点笑意,右手摸上自己的短须,沉吟道:“大道之行,千辛万苦,神道渺渺,仙道茫茫,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尔求索于仙道,心境之致,惟清静二字。又当寻道致微,不可轻妄。宁心旭日。故此,为师赐尔道号,清月。”
叶冰目光动了动,面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轻轻叩下头去:“清月谢师尊赐号。”
极阳道君含笑点头。
沈掌门见状,接过话:“已叩谢过师恩,清月师妹请起。”
叶冰再度行了一个道礼,起身,由着沈掌门引着走到正中,由沈掌门高声宣布:“诸弟子,吾以掌门之令宣布:极阳峰弟子叶冰。得其师尊极阳道君赐号,自此名号,清月真人。”
沈掌门说罢,分立两旁的结丹修士恭贺:“恭喜清月师妹,晋阶结丹。”
而后,众筑基弟子纷纷行礼:“弟子恭喜清月师叔。”
殿外炼气弟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弟子恭喜清月真人。”
哪怕心情平静,在这一片声势浩荡的恭贺声里,叶冰也觉得有些激动起来。举行过结丹庆典,又得师尊赐下道号,她已是天阳派的门派长老了。
叶冰眼睛微微湿润,她走出了高阶修士的第一步,忍不住想起这八十多年的生命里失去的一些人。如今,姐姐姐夫的大仇也已报,也顺利结丹,踏入高阶修士行业,不用战战兢兢,可以走在阳光下,抬头挺胸。
结丹庆典自此结束,风雪里,炼气与筑基弟子们纷纷离去,元婴修士亦各回洞府,惟留下结丹修士,与新出炉的清月师妹打交道套交情。
以往这位师妹虽是极阳道君的弟子,可到底还是筑基修士,无需多来往。现在不一样,这位师妹如此年轻成功晋阶结丹,听说天资千年难见,又有极阳道君这个护短的师父,想来前途光明,多多来往总是没错的。
叶冰陷身人群,脱身不得,只得打起精神,与这些同门师兄师姐应酬来往。
谁说身为修仙之人,超脱俗事之外?离了俗世,却还是俗事缠身啊。
极阳峰的某个山头,有一个人,负手站在风雪之中。望着宁心殿的方向,沉默不语。
漫天的飞雪落在他的漆黑的发上,沁入他的蓝衣白袍,也没有让他动上一动。
极阳道君在他身后落下,踩着一地的碎琼乱玉向他走近:“怎么不去参加结丹庆典?”
一片雪花落下,盖住他的眼睫,很快溶化,冰凉彻骨,他动了动目光,声音低哑:“去了又怎样?”
“不怎样,”极阳道君心情极好,无视他低落的情绪,走到他身边站定,翘起嘴角,“别人结丹,你不也会去吗?”
凤辰没有答话。他又不是傻的,这个师父摆明是来逗他的,他何必答话,送上门去?
两人在风雪中站了一会儿,各自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凤辰突然说道:“大道之行,千辛万苦,神道渺渺,仙道茫茫,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尔求索于仙道,心境之致,惟清静二字。又当如月般皎洁静美,不可轻妄,宁心如苍穹之月。故此,为师赐尔道号,清月。师父,你赐徒弟道号的时候,是不是专门捡这段话说?”
“……”极阳道君干笑,“呵呵,你年幼的时候,不是参加过你青元师兄的结丹庆典?”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只隐约记得,当时师父说的并不是这段话,果然……连严肃的结丹庆典,这个老不修也忍不住玩一玩。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是他的,终不是他的……
凤辰摇了摇头:“从此以后,只有叶清月,不再有叶冰。”
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可言及的悲伤。
极阳道君忍不住侧目:“你小子 我真是老了,看不懂了。我不是教过你,想要,就去找,去拿,甚至去抢,所谓修仙,不违背本心便可,谁让你这么磨磨叽叽,歪歪缠缠的?叶冰既然结丹,你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了,为何你还更绝望了?”
凤辰轻笑,风雪中,笑声透着一股冷至心扉的寒意:“师父,她为何结丹了?因为她心无所系,甚至无所求。”
极阳道君一怔,似乎有些明白了:“你……你是说,她……心中无你?”
“还有什么解释?”他心灰意冷,索然低眉,“我困于心魔,三次结婴,不得寸进,她却心无所动,顺利结丹……你我都知道,结丹的心魔,对于首次结丹,从未经过心魔的修士来说有多难过,可是她,却轻松过了这一关。”
“……”极阳道君竟觉得无话可说。对于第一次结丹,初次遭遇心魔的修士来说,心有所系,将会无限放大,沉醉在其中,不知如何抽身,可是叶冰却……总不至于,她已经达到太上忘情的境界吧?
“师父,我该怎么办?这么下去,十年百年,哪怕寿元终尽,我结婴也是不成的……”
这个问题,极阳道君觉得自己回答不了。这是这个孩子第一次用这种迷茫的语气问他怎么办,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他从来不需别人扶持,独自一人,亦坚定地走在寻仙问道的路上。
他忽然觉得,遇到叶冰,真是他的一场劫难。
……
有了新的洞府,叶冰又一次搬家。幸好她的东西不多。重要的不是在乾坤袋内,就是在空间中,只简简单单收拾了平常惯用之物,桌椅都没有动过,便搬去了玄极道君原来的洞府。
她初来极阳峰时,就是住在玄极道君旁边的小洞府中,那是她住过的第一个像样的洞府。现今重回故地,却是作为主洞府的主人。
如今,玄极道君迁去甘极峰已久,一干弟子也全部搬走,这么大的洞府,都归她一人所有。
虽然知道作为天嵴的大宗门,天阳派待高阶修士极厚,可这样规模的洞府,赐给她一个刚刚结丹的修士,叶冰心中知道,这是极阳道君厚爱她的缘故。
想到此处,她微微笑了。此生何其幸也,虽然失去了很多东西,可也得到了许多同样珍贵之物。
晋阶结丹之后,因她暂时没有弟子。执事堂问过她,派来几个筑基弟子,替她整理洞府,若她没有意见,可以留下来继续处理杂事。
在天阳派中,筑基修士若非精英弟子,弟子份例是远远不够修炼所需的,所以,他们一般都会谋求一些差事。哪怕是精英弟子,如果师父地位不高,没有许多赏赐,弟子份例也会不够修炼。
当年叶冰初入天阳派,因为是极阳道君的爱徒旭日真人带回来的,又被极阳道君收为记名弟子,由当年的玄极真人教导,所以从未因灵石而发愁过。但普通的精英弟子,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洛雪鸳有执事堂的差事,又得师父喜爱,才有不菲的灵石,刘静远都会偶尔去领差事,好赚取一些灵石供自己修炼,当年他奉命去俗世带她回天阳派,便是如此。
对筑基弟子而言,最好的差事,莫过去进执事堂做执事,既有一点小权力。又有稳定的灵石收入,而缺点就是不能长时间闭关,有些影响修炼。
差一点的就是给门派处理一些杂事,有些东西炼气弟子修为差了,不放心交给他们,就要他们这些筑基弟子来做,若要闭关,只要告假或托付别人即可。缺点是灵石不会太多,而且不稳定。
还有一种既好又差的差事,那就是帮结丹修士做事。说它好,比第一种还好,能见到结丹修士,做得好说不定有赏赐。说它差,结丹修士岂是那么好伺候的?万一遇到那么一两个脾气差的,不但会折腾他们,还会克扣灵石。而且,一般来说,结丹修士门下皆有弟子,好事情都让自己的弟子做了,轮到他们的只有一些苦差事。
但是像叶冰这种刚刚结丹,既没有弟子。又身份非比寻常,有极阳道君做靠山的结丹修士,给她做事,就是大大的好差事了。刚刚结丹,没有弟子,所以不会太挑人手,他们也轮得上好差事,有靠山,底气就足,赏赐起来出手也大方。
不过,就如同当年的旭日师叔,如今这位清月师叔的洞府也不是那么好进的,还得在执事堂有些门道,才能被荐进去。
叶冰看过那些被执事堂荐过来的修士,其中果然大半都是她的师兄师姐们的弟子,还有小部分也是有些门路的,有些头痛。
她想了想,当年的旭日师兄,似乎不怎么爱别人进他的洞府,所以需要弟子处理杂事,也就是从几位师兄师姐的弟子中挑几个而已。不过,她没那种洁癖,虽然也不是很喜欢吵闹,可她的洞府却大得多,没人理事总是不行。只是这么多人,她真是不好处理,也不知道哪些人是有门路的,拒绝了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