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个月,原本海棠以为容秀臣前来寻她的这场风波应该就要过去了,可是却未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其时西苑国与花朝国虽已经停战,但是毕竟仍是敌对的两方,再加上容秀臣的身份特殊,留在西苑其实是非常冒险的一件事。
溪水镇是个小镇,里面最大的人物不过就是个亭长罢了,至于容秀臣这样的人物,虽然他住在客栈里边低调行事,但是身为花朝国的镇海将军,身上的光芒和那强大的气场却是很难掩盖住的。溪水镇这么一个小地方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风姿俊秀的人物,见到的人不免传了开来,很快便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李威觉得这样下去总会惹祸上身,便同连远一起劝谏容秀臣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回花朝为好。容秀臣身上的伤还未全好,他虽然已经很小心了,可是也发现了最近有一些人总是在客栈门前徘徊,看起来好像是盯上他了,他别的不怕,但若是惊动了官兵查到了他的身份,那可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他思量再三,为顾全大局,还是决定听从李威和连远的建议,先行返回花朝,不过临行之前,容秀臣还是决定要去一趟福缘村里,再见海棠一面。
海棠的肚子已有七个月了,这一日家中无人,海棠见着外面天气不错,便抱了被子到院中想要好好晒晒。最近一段时间,这小包子在肚子里闹腾得厉害,有时候伸出小手挠她几下,有时候还会伸脚在她肚子上踢上一脚。就前日,她正在厨房里烧热水,这小东西猝不及防狠狠便在她肚子上蹬了一脚,害得她差一点儿就将这滚烫的热水洒在了自己的身上。
事后她将这事讲与了金生听,金生便凑在她肚子上对着里边儿的那个小家伙说道:“孩儿呀孩儿,你可真是调皮,怎么就这么闹腾你娘亲呢?还有两个多月你可乖乖地呆在里边别再闹了,要不然等你出来了爹爹可定不饶你。”
海棠一想起那日金生那认真的模样便不由莞尔,好像他说的话肚子里那个小孩儿便真就听懂了一般。他疼她爱她,平时看起来是个男子汉的模样,但不过同她在一起的时候却也有着小孩儿般的神情,一想起这些海棠就觉得心间如有温泉流过,暖暖的沁人心脾。
“阿曼……”身后有人唤她名字,海棠正将被子铺晒好了。回过头去,洒金暖日之下容秀臣一袭白衫正站在树下,酒瞳之中看不出悲喜,只是这么云淡风轻地喊着她的名字。
“你怎么来了?”海棠见到他还是有那么点的不安,不自觉地便向后退了一步。
容秀臣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又是揪了一下。
“我今日是来跟你告辞的。”
“告辞?”海棠问道。
“那一天我在客栈同你说若是你记起从前的事,我便带你一起回家。可是如今,我怕是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了。”他看了看海棠日渐挺起的肚子,说道,“李威同我一同回去西苑,而连远则会留在这里,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到溪水镇王家巷子里去找他,只不过这件事情你一人知道便行,其他人都不要再提起了。”
海棠听他说得郑重,知道并非开玩笑的,他走了也好,要不每每海棠想起那个常在她梦中出现的酒瞳眸子的人就在不远处的溪水镇上等着她,心里总不免还是有些惴惴。只是看着容秀臣略带着忧虑的神色,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没什么事儿,”他顿了顿说,“阿曼,我要走了。你在这里……在这里千万要记得保重自己。若是那个打铁的对你有半点不好,我一定不会轻易饶他。”
他转身而去的背影看起来带着些许的落寞,索性的是容秀臣并没有强人所难,强行带走海棠。可是虽说独自离去,可终究还是意难平啊!
容秀臣并没有想到,他今日从溪水镇到福缘村来走的这一遭其实已经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在他离开福缘村回到客栈之后,那几个跟着他的微服之人也觉得正如外间所言,这个住在溪水镇上的男人看起来有些不一般。其时,两国虽以停战,但最怕便是有探子间谍,那些微服探访的不过是溪水镇衙门的几个官差,当下回去禀告了大人之后,觉得谨慎起见,还是再向上一级再行禀报。
容秀臣来的时候没有惊动旁人,他离开的时候也是夤夜而行,那些才接到消息的西苑国人还没有查到一丝半星的消息,容秀臣和李威两个就已经离开了。
他去海棠家里找她的事情,海棠并没有告诉金生知道。她虽然还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但是自己心底里边儿总觉得这个容秀臣也许是同她有着极大关系的人,她不说是觉得若告诉了金生,不过是令他一同忧心。既然容秀臣已经走了,那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就这样平平静静过了两三日的功夫,海棠也几乎快要忘记了这件事情。
这一日,小福儿去河边玩耍,过了许久也未回来。海棠一个人在家里,见日头都快要落下了,便起身挺着大肚子想要去寻福儿。
快走到河边的时候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扶着那棵老槐树,海棠依稀瞧见有三四个穿着官兵衣服的人正拉着村里的村民问东问西。海棠原本便不是福缘村的人,她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怎么弄清楚,又瞧着这些官兵问起话来形神恶煞的,就是对着姑娘家也一点儿都不客气的。
海棠心里头有些记挂小福儿,可又不想招惹麻烦,想了想,还是转身先回了自己家中。
晚上金生娘亲在饭桌上便说起了这件事儿,她一提起来就心火直恼,连吃饭的好胃口都快没了,才动了两筷子,就摔了碗气道:“今儿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了,晚上回来的时候竟然撞到了几个官差,个个都看起来跟黑面神似的,拉着我便要问话。”
金生忙问:“咱们这么个小村,怎么凭白招惹了官差来?娘,您没什么事儿吧?”
金生娘亲怒了努嘴道:“我倒是没什么事儿,你娘我虽然平时嘴巴厉害些,但到底还是懂得分轻重的,这些官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我当然老老实实低着头,别叫他们真将我当成什么要犯便成了。”
海棠心里突突地跳了一下,也放下了碗筷,强作镇定问道:“娘亲,这些官差他们来咱们村子里面是要做什么?是谁家有人犯案了吗?”
金生娘亲摇了摇头说:“看起来倒也好像不是,他们就是拿了张画纸,上面有个男人的画像,要我认一认,见没见过那人。哎哟,那画像上的男人一瞧便是一股公子哥儿的样貌,哪里像是咱们村里头老实巴交的男人?自然是没见过的,他们问了我一个还不算,我瞧着他们后来又往西边去了,估计又是上那儿问去了。”
金生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凭直觉,既是惊动了官差,那想来一定不是什么小事。他便对娘亲说道:“娘,这几日您就别出去了,留在家里多陪陪海棠,若是真要寻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问到家里来,海棠一个人在家,又大着个肚子,我怕她应付不来。明儿我去一趟村长家中,也打听打听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海棠心里边也有些乱,想起前两日容秀臣过来找她的情形,又在心里边琢磨着刚才金生娘亲说的那些话,以至于愣愣出了神,刚才金生说了什么全没在意。
“娘子,娘子……”金生摇了摇她,她这才回过了神来,问道:“怎么了?”
“该我问你怎么了才是,怎么这般神不守舍的?可是有什么心事?”金生握了握海棠的手,只觉得她两只手一片冰凉,手心底里还沁出了些许汗珠儿来。
“娘子,刚才我同娘亲说,明日让她在家中陪着你,免得到时候家里来了官兵,你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应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去喊冯大夫来瞧瞧?”金生觉得海棠的脸色有些不对劲,看起来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是又出现了什么症状,不由着急了起来,起身便想要去找冯大夫来。
海棠赶忙一把将他拉住,忙道:“我没什么大碍,可能……可能是今儿精神不太好,没什么大事儿,歇歇便会好的。”
这天晚上海棠躺在床上,却是难以入睡。那天那个容秀臣曾同她说,她来自遥远的南方,那个叫做花朝的国家,那里四季如春,百花盛开。
可是她也从金生的口中听说,花朝国和西苑国是两个敌对的国家,打了好几年的仗,一直也没有停歇下来。
那些官兵会不会就是冲着容秀臣,冲着她来的呢?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又该如何自处?她这样敏感尴尬的身份要是一旦被西苑国的人发现,对她自己和对金生家里只怕都会有害,也许……
她不敢再往下想,双手不由紧紧攥住了被角,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旁的金生已经睡熟了,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海棠的心里正在进行着怎样的矛盾挣扎和害怕犹豫,他睡得那样香甜,梦中还不自禁地绽出了微笑,也许这样宁静的夜里,他是梦到了自己深爱着的娘子和那个即将要出生的孩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