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海底两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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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大西洋暖流(2)

他的性格越来越孤僻、暴躁,我感觉到他所忍受的苦恼,因为我也一样,心中有了思乡之情差不多七个月过去了,一点陆地上的消息也得不到。还有,尼摩船长的孤独,他脾气的改变——特别自从那一次跟章鱼战斗后,他一言不发,都使我在不同的角度下来看这些问题。我感到自己心中没有那开始时期的热情了。在这专给鲸科动物和其他海中生物生活的环境中,只有像康塞尔这样的一个佛兰蒙人才能安心接受。

假如这个老实人有的是腮而不是肺,我觉得他可以做一条很了不起的鱼!

“先生,怎么样?”尼德·兰看见我不回答,马上又说。“尼德·兰,那么,您要我去问尼摩船长,他对于我们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是的,先生。”

“虽然他已经说过了,也还要问一下吗?”

“是的。我还是想把这件事弄懂,请你特别为我同他说吧,专以我的名义跟他谈吧。”我不一定能见到他。而且他也在躲我呢“那就更多一个理由,必须去看他了。”

“尼德·兰,我待一段时间一定会问他的。”

“什么时候?”加拿大人坚持地问。“等我与他见面的时候吧。”

“阿龙纳斯先生,您让我找他去好吗?”

“不,我找他去。明天……”

“现在。”尼德·兰说。“好。今天,我就去看他。”我回答加拿大人说。要是他自己去的话,一定会把整个事情搞糟了。我独自留在那里。我决定去问船长了,我打定主意立即把事情办完,我不喜欢办事拖沓的风格。我回到我房中。我听到尼摩船长的房中有脚步声,我觉得不能够错过和他碰面的机会。我敲敲他的门,我得不到回答。我又敲一下,然后我用手转动门扣。

“决不能让它损失,但您用来执行您的计划的,是很原始粗糙的方法。谁知道大凤把这盒子吹到哪里去?它将落到什么人的手中?您不能找出更好的办法吗?您,或你们中的一位,不可以……?”

“永不能,先生。”尼摩船长打断我的话,急促地说。“就是我,我的同伴们,我们愿意保存这特别藏起来的手稿,如果您能恢复我们的自由……”

“自由!”尼摩船长站起来说。“是的,先生,就是这个问题,我现在要来问问您。我们在您船上有七个月了,我今天用我的同伴和我的名义来问您,您的意图是不是要把我们永远留在这船上。”

“阿龙纳斯先生,”尼摩船长说,“我今天要回答您的话,就是七个月前我回答过您的:谁进了诺第留斯号就不能离开它。”

“您要我们接受的简直是奴隶制了!”

“随便您喜欢给它用什么名称吧。”

“可是,奴隶随时随地保留有要恢复他的自由的权利,不管哪种机会来到,他都会认为是好的,都要加以利用!”

“这个权利,”尼摩船长回答,“谁否认您有?我曾想过要你们发誓把你们束缚住吗?”船长两手交叉在胸前,眼盯着我。

“先生,”我对他说,“已经是第二次说这件事了,不是您所高兴,也不是我所愿意的。不过既然说到了,我们就尽情地谈一下。我再重复一遍,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问题。对我来说,研究是一种帮助,一种有力的转移,一种吸引,一种热情,可以使我忘记一切。我没有什么奢求,我只有一个小小的希望,想把自己工作的结果,有一天利用一个靠不住的盒子,随风浪的漂流,遗赠给将来的人。总之,我在我了解您这个人的某些方面上。我佩服您,我愿意跟着您,和您在一起苦恼和不快都没有了。但您的生活有的方面,使我充满了神秘感,就是这一部分,一直到现在,我的同伴和我,丝毫不了解。我们的心时常为您而跳动,为您的某些痛苦而感动,为您的天才或勇敢行为而鼓舞。我们同时又看到,从朋友或从敌人方面发出来的信息,是出于人类同情心的最细微的表示,我们也必须把它压抑在心中,不能露出来。那么,就是这种感觉,我们对于所有牵涉到您的全是陌生的这种感觉,也就使得我们的处境有些不能忍受下去;甚至对我来说也是这样。特别对尼德·兰来说,更是这样。对自由的向往,对奴役的憎恨,在天性跟加拿大人一般人的心中可以生出的报复计划,他可能思想的,可能企图的,可能要做的……您心中曾想过一下吗?”我停声不说了。

尼摩船长站起来说:“尼德·兰思索的,企图的,要做的是什么,随他的意思去,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并不是我把他找来的呀!并不是我高兴把他留在船上啊!至于您,阿龙纳斯先生,您是能了解一切的人,就是不说出来您也能了解的人,我没有什么话可以回答您的了。希望我听到的这个问题是第一次也就是最后一次。”

我退出来。从这一天起,我们的关系紧张起来。我把这次谈话讲给我的两个同伴听了。“我们现在知道,”尼德·兰说,“对于这个人我们不能有什么期待了。诺第留斯号现在接近长岛,不管天气怎样,我们逃吧。”

但是天气愈来愈坏,有迹象预告大风暴就要到来。空中大气变成灰白的牛奶色。在天际,接着一阵一阵疏散的淡云来的,是那朵朵的浓密乌云了。别的低垂的层云很快地在空中飞过。海水高涨,鼓起汹涌的波涛。除了喜欢跟风暴做朋友的海燕外,所有的鸟都不见了。风雨表显著下降,表示空中的温度很高,水蒸气很多。暴风受了大气中饱和的电力,内部物质分解了。风雨的猛烈斗争很快就要展开了。

大风暴在5月8日爆发那一天,正是诺第留斯号跟长岛在同一纬度上,距纽约水道只有几海里远的地方。不知由于哪种古怪的情绪,尼摩船长不让船潜入海底,而要它在水面上乘风破浪。

从西南方吹来的一阵阵凉风,最初,每秒的速度为十五米,到下午二点左右,速度就达到每秒二十五米。

这是暴风的速度了。尼摩船长站在平台上,目光坚毅,昂首挺胸在猛烈的暴风下屹立不动。他腰间用绳子捆住,用以抵抗阵阵冲来的大浪。我也站在平台上,也用绳子把自己捆起来,像尼摩船长一样顽强地与暴风搏斗。波涛汹涌的海面被浸在水中的片片巨大浓云扫过。我再也看不见大漩涡中形成的中间小浪。只有煤黑色的长波大浪,浪尖并不汹涌,因为它们紧凑环境中,只有像康塞尔这样的一个佛兰蒙人才能安心接受。

我受不了闪电的光辉,但尼摩船长正视着它,好像要把风暴的灵魂吸取过来。互相击打的波浪怒吼声,大风的呼啸声,雷电的爆裂声所交相辉映,震耳欲聋。风从天际各处吹来,台风自东方出发,经过北方、西方和南方,又回到东方,跟北半球的回旋风暴的方向正相反。

啊,这大西洋暖流!它被称为风暴王,名副其实!由于在它水流上面,各层空气的温度不同,使而造成破坏力极强大的台风。

接着大雨,就是一阵烈火。雨点变为轰掣闪电的羽饰了。真使人要说,尼摩船长想求得一种配得上他身份的死。

是要让雷来轰自己呢。受到了一次可怕的颠簸震动,诺第留斯号把它前头的冲角竖起在空中,像避雷针那样,我看见从冲角上发出很长的火花。疲乏了,力尽了,我爬在台上滚到嵌板边去。我把嵌板弄开,下到客厅中,这时候,狂风暴雨,雷电交加,猛烈程度达到了最高点。这时候,想在诺第留斯号内部站立起来,简直不可能。

尼摩船长半夜时分才回船中,我听到储水池渐渐装满水,诺第留斯号轻轻地沉到海水下面去。

通过客厅中打开的玻璃窗,我看见好些惊慌的大鱼,像幽灵一样,在火光照耀的水中走过。有一些鱼就在我眼前被雷轰死了。诺第留斯号老是下降。我想它在十五米深的地方又可以得到安静。出乎意料之外,上部水层受到了过度激烈的搅动。一直要到五十米深,在海的深处,它才找到安宁。水底是多么寂静,多么和平的环境!谁能说这时在大洋面上没有可怕的狂风暴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