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于康是在一个夜里死掉的。他的胸口被人插进了一把刀。那时候,他喝醉了,毫无意识,也毫无痛苦地死去。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掉了。
直到顾梓恩捧着一束雏菊来的时候,我才清醒过来,怔怔地,望着他。
安妮,在路边看到的,知道你喜欢,所以买了来。他微笑地看着我,然后把它们插到花瓶里去。
你走吧,你赶紧走!我奔到他面前,急切地说,定下明天的机票,不,还是今天的。快呀!我哆嗦地拿过电话,开始查航空公司电话。
林于康缓缓地按住我的电话,深深地看着我,一字一字地说,要走,我们一起走!
我的心,困顿地无法跳动。
好,我们一起走!我看着林于康的眼睛,坚定地说。
我们什么也没有带,只是随身的证件。没有关系,我愿意和顾梓恩一起浪迹天涯,一起远走他乡。
不愿意再错过,不再愿意放开他的手。
在机场的时候,有警察走过来,我的身体突然紧张地无法抑制。顾梓恩也感觉到了,他敞开衣服,把我整个人裹住,下巴抵住我的头。
幸好,他们走远了。
不要坐飞机了,我们坐火车,先离开这里。顾梓恩说。
好。
我们坐汽车,然后转火车,到了新疆。
我们始终没有去提林于康。但是夜里我开始噩梦连连,梦到警察来,带走了顾梓恩,我嚷着,警察,快走,快走!
醒来的时候,顾梓恩紧紧地抱住我,声音踉跄,好了,没事了。
是很小的房子。可全然已经没有了和顾梓恩在小城时的欢喜,我们始终惴惴不安,满腹心事。好像下一秒钟,我们就会分离,漫无边际地分离。
顾梓恩去找了一份工地的工作,他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混迹在人群里,抬水泥,爬钢架。待到回来时,满身的疲惫,满眼的憔悴,我就抑制不住地潸然泪下。
他原本是能够成为著名的提琴演奏家的,可是为了我亡命天涯,我是他生命中的劫数,是他人生里最最失败的一笔。
夜里,看到顾梓恩肩头上的伤,我就无法原谅自己。
我是在顾梓恩上班后,留下了一封信给他。
我说,我走了,若你爱我,就永远地不要回来!
我在回程的路上,嗷嗷地哭泣,顾梓恩,我们只能这样告别了。不忍心看着你受苦,不忍心看着你受这样的磨折。能够在这一生得到这样一份的爱情,已经让我无比的幸福,只是缘浅福薄,也许来世,我们能不再有憾事。
我走进了警察局,平静地对警察说,我来自首。我告诉他们,林于康是我杀的,因为他强暴了我,所以那天晚上我去他家,用刀杀死了他。
当手铐铐住我的时候,我的内心无比地安宁。爱是无限的给予,我能给予的,即使微薄,但亦是我的全部了。
我只希望顾梓恩永远地不要回来,永远地离开。
只是三天后,警察却要放我走。
他们说,你认识顾梓恩吗?
我整个人腾然地跳了起来,不关他的事。不是他,是我,是我杀的林于康,你们判我的刑!
警察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他也来自首,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不!我绝望地喊起来。顾梓恩,顾梓恩怎么能回来?他为什么这么傻,我坐牢没有关系,已经是一个无望的人,而他,他有着美好的前途,为什么要为了我这样的人,放弃自己?
到底谁是凶手,我们会查清楚的!不过已经证实和你没关系,你可以走了!
是我,就是我!我拽住警察的手,苦苦地哀求!眼泪落了下来,无边的沉。
安妮!我缓缓地看着顾梓恩,我奔到他面前,使劲地推他,你快走,你走呀!我不想要看到你!求你,走!
我已经泣不成声,顾梓恩哽咽地紧紧抱住我,安妮,不是我们,不是我,也不是你,林于康的死和我们没有关系!
我呆呆地看着他。
我的身体疲惫不堪,再也无法支撑,绵软地倒了下去。
安妮!我听到顾梓恩的声音,但那些声音被卷到了漩涡里,没有了回声。
再醒来的时候,顾梓恩趴在我的床边,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窗外有阳光如水样倾注进来,一片细微的金色闪烁。
你醒了。顾梓恩说。
我是在看守所里见到了夏洛洛,她剪了短发,目光涣散,似乎谁也不在这个世上。
夏洛洛。我轻轻地唤她。
她不理我。
夏洛洛。我抬起手来,想要碰碰她的手,可是她却如电击样,腾然地缩了回去。
我哽咽起来,夏洛洛。
她突然抬起头来,缓缓地对我说,安妮,我终于知道了,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会让自己崩溃掉。
然后,她转身,缓缓地离开,背影沉得如一口深井。那不再是16岁夏洛洛小马驹一样的背影,不是如花季节里潋滟鲜活的背影。
那是夏洛洛留给我最后的一个背影。
她在那天夜里,自杀。
警察告诉了我,其实那天林于康并没有强暴我,是夏洛洛设计的。她给我打电话让我去,然后在我开灯的瞬间打晕了我,把我放到床上。那张床上已经躺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林于康。夏洛洛坐车到了医院,给顾梓恩打电话,问为什么约我到医院,我却没有来。
他们一起回家找我,就看到了那一幕。那一幕的误会,让林于康的死,有了杀人动机。
她已经想过了要让他死,然后转嫁给我们。
我竟然不知道,夏洛洛流产了。那天她准备要告诉林于康这个消息的时候,却从落地地窗前看到了我和他在大街上纠缠。他到餐厅后,她质问他,可是却争吵了起来,他转身离去,在追他的时候,摔下了台阶。她在得到这个消息不到三个小时后,失去了那个孩子。
而他却告诉她,他爱的人是,农安妮。
夏洛洛的恨,就绕成了一把刀。
没有了孩子,没有了希望,她的爱情穷困潦倒,而亦是恨着我,所以,把杀机付诸了现实。
后来,我问顾梓恩,为什么要和我一起逃。
我以为是你……
可是我也以为是你……
我们行走在皑皑的白雪里,回头往去,那些印迹,深深浅浅。
那是我们的青春,是我们无法磨灭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