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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以后的爱,只是为了忘记你(2)

初夏的时候,邱家明修理厂的生意好转了一些,店铺重新装修了,请了小工来。他每到探视时间都会去探望父母和哥哥,他们一家人好像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没有如此的依赖过。

探监回来后,邱家明会和我们一起喝酒。他和辛晓诺相仿的年纪,却显得老城了许多,眼神笃定,气质凌厉,一派成熟男人的作风。

梁燕妮从她的尼桑车里下来时,我不禁愣住了。

亦是四年没有见到,她几乎没有多少变化。波波头,斜刘海,黑框眼睛,雪纺的蓬裙,一双系带的高跟鞋,站在我面前时,目光倨傲。

辛晓诺过来招呼她,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车子哪里出了问题。

梁燕妮并没有回答他,环顾四周,然后目光落到我身上。

农安妮,真是好久不见。她的嘴角轻轻扬起来,似是而非地露出一些笑容。

我的表情僵硬在那里,还没有反应过来。辛晓诺也看出了端倪,狐疑地问我,你们认识?

可大概他也看出我们之间并不是旧相视那样的欢悦,反是抵触的冷漠,也不知所措起来。

滚!

我听到身后一声大吼,是邱家明怒气冲冲的声音。

邱家明!梁燕妮惊喜地看着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柔情,让我在瞬间就明白了,她依然还爱着邱家明!

我不想再见到你!你滚!邱家明抄起旁边的油漆狠狠地朝她和她的车泼了过去,她并不躲闪,白色的油漆流淌下来,湿了她一脸一身。

辛晓诺低呼,赶紧拖住气急败坏地邱家明,干嘛对女人动手?

梁燕妮怨怼地看了邱家明一眼,转身拉开车门,离开。我木然地跌坐下去,不知所措。

她回来了。

她曾经用一把复仇的刀,杀得我遍体鳞伤。只是她再次出现时,我的内心还是被撕裂开去,那些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汩汩地流血。

你为什么要对她那样!辛晓诺追问邱家明。

他狠狠地吼,闭嘴!

辛晓诺不自噤声。

整整一天,气氛都很沉闷。我竭力地不想表现出我所受到的震荡,但却总是失神。第三次撞到邱家明的时候,他拽住我的手,把我塞到他的吉普车里。

我们要谈谈。他不由分说地坚持。

发动车的时候,辛晓诺苦恼地追了出来,你们要去哪?有生意上门我怎么办?

邱家明头也不回的答,随便!

他把车开到了高速路上,风呼呼地灌进来。

安妮,不要再活到伤痛里了!邱家明把车急刹在路边,转过身来看住我,你要忘记过去,不管是梁燕妮,还是顾梓恩,你都要忘掉他们!

泪水漫了上来,我无助地说,我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忘记他们。可是,我好像做不到……这有点难。

邱家明哽咽地抱住我,我可怜的安妮,没事的,都过去了。

他轻拍我的背,我趴在他的肩膀,隐忍地啜泣起来。

过往依然如一把刀,插在我的心上。我总是一不小心,就陷入了噩梦中。四年了,时光已经过去四年,可那些阴冷的夜里,我还是会被惊醒过来。

在回家的路上,有一辆轿车停到我面前,车窗摇下来,我看清了,是梁燕妮的爸爸。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他们父女都出现了。

安妮,我想和你谈谈。他打开车门。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坐上了车。

燕妮见过你了?他有些迟疑地问。

你已经知道了,何必问我。我别过脸去。

他有些悻悻然,对不起,安妮,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燕妮这次突然回来我也很意外,她跟我说想要和我一起生活。

那恭喜你。我没好气地说。

燕妮这几年也吃了不少苦,我和她妈离婚后,她妈又再嫁了三次,每一次都不长久,一次比一次问题复杂……她也受不了了,我知道她恨我,她现在说要和我在一起生活,也只是想要报复我!

是你想太多了,也许她只是想你了。

我太了解我的女儿了,她占有欲强,报复心重,她从小就争强好胜……我知道我也有错,因为和她母亲的关系不好,所以也疏于管教……

我不想听你们的家事,我打断他。

安妮,我想,想要和你妈妈结婚……

不行!我激烈地看着他。我已经默认了他和妈妈的来往,我已经尽量地避开他们,给他们空间和时间,但为什么要结婚呢?要名真言顺地做我的爸爸?让梁燕妮成为我的姐妹?这对我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呢?

他无奈地叹口气,其实,你妈妈也没有答应我。她对你充满了愧疚和罪恶感,即使她和我交往,但却没有真正的开心。

是你始终纠缠她!我提高了声线。

我爱她,我真心爱她!

你们的爱情,好残忍!我抛下这一句话,打开车门,迅速地跑开。

我听见鞋跟踩在青石板路面上咚咚的声响,是无边的沉。

我觉得我象是命运手下的提线娃娃,拉扯拉回间,都由不得自己。那天夜里,我把自己埋在浴缸里,在沉溺的时候,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过了几日,我去邱家明的汽修厂时,看到外面一滩油漆。邱家明沉着脸,谁也不理。

那个女人来过了。辛晓诺偷偷地凑到我耳边说。我回头看他一眼,心下明白,是梁燕妮又来过。

他们之前有怎样的情债?他一见她就泼油漆,而她分明还对他不忘情……辛晓诺自言自语地分析。我已经走开,不打算理他。

我有些日子没有去汽修厂,倒是辛晓诺常常来告诉我一些消息。梁燕妮又去过了,还是会被泼油漆,但始终不肯躲闪,回回都很惨,他都觉得邱家明太过心硬了。

我冷笑,若是他知道梁燕妮对我做过什么,他还会说邱家明心硬了吗?

六月,国际大学生辩论会在上海举行,院里决定派我和另外三名同学一同参加。邱家明赞成我去,能够多一些活动实践,也锻炼了自己。

去上海前,想到方文老师以前留下来的电话。试着拨打了一下,竟然能够接通。他一下就听出了我的声音,说会来车站接我。

方文老师研究生毕业后,留校做了助教。

到达上海的时间是晚上11点,一出站台就看见了方文老师。他穿着衬衫长裤,银灰色领带,清逸而斯文。接过我的行李,声音有些微颤,他说,农安妮,上海欢迎你。

即使已经入夜很深,上海依然热闹,霓虹闪烁,车辆不息。我透过车窗看外面的风景,这就是电视电影里常常看到快意恩仇,刀头舔血的上海滩?清凉的风拂到我脸上,带着陌生的清新。在陌生的异乡,心情也好了许多。

宾馆是组委会安排好的,我和另外一名女生一个房间。方文老师送我们到宾馆后,对我说,明天早上我来接你,送你去会场。

不用了,明天先去抽签看排序和辩题。忙完后给你电话。我说。

那好,你忙完了,我来接你……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转身的时候,轻轻说,安妮,我很高兴你会和我联系。

方文老师……我说不出话来。

早点休息,他沉吟。

第二天一直都很忙碌,先是抽序,我们学校安排在B组,有12个学校代表,先是两两对辩。

赢的6个学校代表进入下一轮的比赛。

没想到还遇到了一个故人,陆羽良,代表清华参赛。

被他拍到肩膀时,我们都吓了一跳。他惊喜地说,看着象呢,不敢确认,可是竟然真的是你!

他乡遇故知,我也被这样的重遇激荡了内心,欢喜不已。

一边填表,一边腾着时间和他说话。

他比以前开朗自信了许多,神态稳重,气宇轩昂。终于把琐事搞定,我们才得以坐下来好好地说话。

他说几乎很少回去,每每放假都要帮着导师做一些科研项目。

我还以为你出国了呢?他说,我在北京参加老乡会遇到了顾梓恩……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地拉扯了一下。

你还是没有原宥他?他小心翼翼地问。

不,我们已经结束了。我的眼睛酸痛了起来,抬起手来揉了揉。

他也以为你出国了……常常问我,有没有联系过你……那时的朋友,三三两两的,都断了联系,各奔前程了。

我苦涩地笑了笑,告诉他,邱家明现在回来了,开了一家汽修厂。

想起和方文老师的约会,我打电话告诉他,能不能带一个朋友过去。他说会过来接我们。

我和陆羽良站在异乡的土地上,站在一树一树的街上,谈论起过往的种种。再提到夏洛洛,陆羽良已经不再显得惆怅,过往的青涩爱恋已经沉淀成了内心的一块琥珀,那些疼痛和忧伤,现在想来也是如此动人和真诚。而夏洛洛,也始终没有和陆羽良有过联系,现在的她,到底在哪里呢?

那是我过得很愉快的一个夜晚。我,陆羽良,方文老师,我们这些故人,坐在上海的外滩,一边看夜行的船只,一边高谈阔论。我好像许久不曾说过这么多话,内心激荡。

有人弹起了吉他,是《快乐颂》,弹得神采飞扬,欢悦无比,轻快明亮的音符,活泼似会飞舞。方文老师站起来,拉我的手,邀我跳舞,我拍拍手,站起来,就在月光下和他踢踢踏踏地跳了起来,陆羽良也加入了起来,然后更多人加入了起来,大家围在吉他手的周围,甩着手,或者搭着肩,欢欣无比。

笑得累了,眼睛发涩,生怕这些快乐只是虚幻的倒影,只是看着开怀的人们,终于定下心来,这些欢悦是真的。

那天夜里,我睡得很沉。在梦中不停地旋转和舞蹈,我也看见了顾梓恩,他加入了进来,他牵住我的手,朝我笑。心无芥蒂。

辩论赛第一轮结束后,我和陆羽良的代表队都进入了下一轮。我们坐在一起,热烈地讨论下一轮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迅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接起来,这个周末见不了,在上海呢。

合上电话,他沉吟了下说,是顾梓恩。

我的鼻翼象是被人打了一拳,酸楚得几乎落下泪来。低下身去,听到陆羽良叹气。

他拿起电话重新拨了号,然后放到我的手里。

我颤着手,放到耳边,然后听见了顾梓恩的声音,喂,小子,还有什么事?

我捂住嘴,眼泪早已经蓬勃而出。原来,几年过去,这份爱并没有流失,而是开出了更加繁盛的花朵来。

喂?顾梓恩在电话那边说。

我把电话交还给陆羽良,已经足够了。我们都已安好,是决计不会再去打扰他了,他有更宽阔的人生,而我,只想要在自己的人生里,安静的前行。

只是告诉你下个星期回北京,来接站。陆羽良对着电话说,然后扣上。

你们……明明没有忘记对方,为什么不说清楚呢?停顿片刻,陆羽良犹豫着问。

已经过去,结束了。我疲惫不堪地回答。

知道他现在很好,我已经心满意足。我们之间已经在三年前就结束了,往事随风,以后,便是各安天命。

陆羽良答应我,不会告诉顾梓恩我的消息。

这一次上海之行,让我很快乐。方文老师还介绍了他的未婚妻给我们认识,那个挽着发髻的女孩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穿月白色旗袍,轻若流萤,象是从仕女图里走下来。陆羽良也失了神,我真想喊她一句,神仙姐姐。

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这是几?

方文老师未婚妻婉约的性格也让我们很喜欢,在印象里,地道的上海女孩总是高调张扬的,但这样的恬静柔和,让人总想要亲近几分。

她对我笑,知道你,农安妮,你是方文心里的朱砂。

方文老师狼狈地咳出了声,争辩,那已经是过去了。

其实一直好奇,一个16岁的女孩怎么有这样大的魔力,让他怦然心动,怎么也无法释怀。我的脸微微地红了,其实哪有那般的好,若是真的见到16岁飞扬跋扈的我,定然也会皱了眉头,扬声道,这缺少管教的女孩。

我觉得方文老师现在眼睛才是正常的,以前完全是有眼疾。陆羽良打趣,还不忘冲我丢一个嫌弃的眼神。

上海给我印象真正的好,一下就喜欢上这里了。很庆幸,听了邱家明的话,来了这里。虽然比赛并没有取得多好的名次,但我一点也不失望。

陆羽良坐白天的飞机回去,我们是晚上的火车。我和方文老师先到浦东机场送陆羽良,晚上方文老师再送我。

分别的时候,陆羽良问我,要顾梓恩的电话吗?你们……

不,不要!我急切地说。

那好,7月我回来,到时候找你。

恩。

冲他挥手,看他走进安检。回过身,在人群里,我突然被一个身影震住了,急忙奔了过去,四下里寻找,内心焦灼。

怎么了?方文老师问我。

我好象看见了夏洛洛……也许是我看错了。我犹豫地说。

应该只是相似吧。方文老师说。

回程的火车上,我一直在想。是夏洛洛吗?是真的看见夏洛洛了吗?那个身影象极了她,或者真的只是一个相似的人罢了。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在上海呢?如果她回来了,怎么可能不联系我?

火车撞击铁轨的声音,一下,一下,而我,在思绪万千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