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长呼一口气,“大少爷,你总算记得来了,再不出现我可要贴寻人启事了。你知不知道距离温总规定的日子只剩一天半了?”
时景维仍旧吊儿郎当的样子,打了一个哈欠嘟哝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才不怕老温。我说你们见了老温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他又不骂人。”
艾玛叹口气,就是从来不骂人才让人觉得可怕啊,琢磨不透的人才是最高深莫测的人,你时景维还不是一样?
想归想,艾玛终究沉不住气,上前一把抓住时景维往办公室里拖,“你少在这里废话,今天画不出来就别想出这个办公室的门。”
两人的声音被一扇门隔开了,舒茼心想,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艾玛找时景维一起设计冬季最新款的时装,并且两人交情匪浅,他们口中的老温,一定就是温柏言。
想得出神,女神办公室的门又被打开,艾玛露出半个脑袋来,“舒茼,这几天你也累了,先下班吧,路上小心。”
舒茼怔怔地“哦”了一声,走到楼下往上面的行政楼层一看,才发现温柏言常年无人的办公室竟然破天荒地亮着灯。
她顿住,温柏言在办公室吗?自从上次地下画室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是他刻意疏离,还是当真忙?
鬼使神差的,舒茼竟然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注意身体,别太累。
那条短信到最后终究也没有得到回应。舒茼想,的确是她奢望了。纵使她有女儿家的那些情怀和小心思,而温柏言已经三十六岁了,怎么可能跟着她一起发疯?
时景维忽然就出现在了舒茼的生活里。上班下班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他的身影。舒茼不是傻瓜,这个男人想干什么虽然无法猜透,但还是能从他的眼睛和行动里看出点儿端倪。说实话,她一向对这种行为轻佻的男人嗤之以鼻。
虽然他就是上次艾玛带她去看时装展的那位新晋设计师,但这个身份丝毫没让舒茼对他增加一丝一毫的好感。正如西悦说的,这人多半是出生的时候脑袋被驴踢了。
舒茼又一次被时景维拦在办公楼下,他两臂一伸,把舒茼困在一方小天地里。舒茼的好脾气已经到了尽头,濒临爆发,她已经一再容忍他对自己的骚扰了。
“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时景维露出受伤的表情,“是你反应太迟钝还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这么长时间你难道还感觉不到我想干什么?”
“对不起时先生,请恕我愚钝,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种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点儿也不好玩。”舒茼伸手推推他,他不为所动,神色更加莫测高深。
危险。这是舒茼现在唯一从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到的两个字。
“正好,我也不觉得好玩。那么舒茼,你听仔细了,我看上你了,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时景维故意放大声音,一楼大厅周遭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有人停下来看好戏似的打量他们,个个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羞愧和愤怒塞满舒茼的脑袋,舒茼冷眼看他,一字一板地说道:“我不要,请你以后不要缠着我,这样我没法工作。”
时景维双目含笑,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的拒绝,“我恐怕做不到。舒茼你信不信?我喜欢的从来都只能属于我,从小到大还没有我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
“变态。”舒茼冷哼了一声,他高傲的姿态彻底惹怒她,她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自以为能掌控全世界的人,“有多远滚多远,你当自己是棵葱,在我眼里你连个蒜都不如,下次你再来骚扰我我直接报警,别以为我不敢,咱们可以试试看。”
她粗鲁地狠力推开他,仰头挺胸骄傲地转身离开。她虽然不见得漂亮聪明有气质,但女孩子该有的姿态她从来都有,这么让人轻视,真是想揍他一拳的心都有了。
公交车站只站着舒茼一个人,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明明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可心底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快乐,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包裹住她的心,那个缺口渐渐扩散成了一个黑洞。
“舒茼,上车。”低沉的嗓音一如好几次在梦里的温柔低喃,舒茼蓦然抬头,一惊,不是梦,声音的主人的确在自己面前。
心抗拒着,却无法欺骗自己,像是生怕他会跑掉似的,舒茼快速爬上车,冲温柏言嘿嘿地傻笑。温柏言无奈地摇头,嘴角噙着一丝笑,分外明媚。
后视镜里倒映出来的是时景维那辆招摇惹眼的银白色跑车,舒茼长吁一口气,什么该死的男人,都见鬼去吧。
舒茼挨着温柏言的肩坐在大学的阶梯教室里,周围全是忙着做笔记的大学生,只有他们悠闲地靠着椅背听着讲座。
舒茼没有想到温柏言会带自己来听一个关于书法的讲座,听说是从台湾专门请来的书法家,她对这些自然一窍不通,但能和温柏言一起,管它是书法还是绘画,她都可以装作很认真地听,不过也仅限于装而已,对这些专业性的术语,她向来没有兴趣学习。
结束的时候天色暮黑,两人徒步到学校旁边的餐厅吃饭。她看温柏言的脸,夜色下平添几分愁色,可就是这么一张脸,只一眼,便让人难以忘记。
“其实我对书法一窍不通,压根听不懂刚才那老头说什么。”舒茼为了避免尴尬,开口打破沉默。
他回头看她笑道:“我知道啊,看你迷糊的样子就知道你听得如堕五里雾中。”
“那你还带我来?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吗?你没瞧见那么多同学挤在后面听讲座,有些甚至连教室门都挤不进去。”
温柏言挑了挑眉,“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谁让他们手脚不利索不知道提前占位置?”
他竟然也难得地无赖起来。舒茼发现,和这样的他相处倒也不赖。
温柏言点了很多点心,舒茼不爱吃太甜的东西,大多都是他点给自己的,她一直强忍着笑,真难想象三十六岁的男人会这么爱吃甜点。
“你跟时景维认识?”温柏言状似无意地提起。
舒茼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忍不住厌恶地皱了皱眉。“不认识。”她冷漠回答,“那种变态我怎么会认识?”
“你似乎对他很有成见?”
舒茼定了定神,突然说:“他说他喜欢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他问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你说他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全世界女人都会喜欢他?”
温柏言扑哧一笑,叹气摇头,“他就是这样的人,其实他没有恶意的。”
舒茼的心凉了,“那你的意思是,他的确算是个不错的男朋友人选?”
“不过,舒茼,他不适合你,所以你不要和他走太近,你太单纯,你们不合适。”温柏言认真的态度让舒茼有一刻恍惚,心里蓦然蹿起一股欣喜。
“认识时间不长,你倒是连什么样的人适合我都看出来了,那你说说,怎么样的人适合我?”
温柏言轻咳一声,“我只是觉得你和时景维不合适,没别的意思。”
“我也知道我和他不合适,我们压根就不熟。”舒茼顺口接话,忽然动作顿住,目光死死停在他脸上,“你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他随口问。
“看见……傍晚的时候我和他……”舒茼憋得脸都红了,语无伦次地道。
温柏言恍然大悟,“噢,你说下午的时候吗?咳咳,那时我刚巧下楼,所以……”
所以看见了。舒茼暗骂,该死的时景维,害她在同事面前丢脸也就算了,还被温柏言看个正着,难怪温柏言会那么巧地在公交车站让她上车。
“我和他没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缠着我,但我的确和他不熟,他轻佻是他的事,和我无关的。”舒茼急得话语有些错乱,脑子里唯一想的是,不能让温柏言误会。
温柏言放下刀叉,含笑看她,也许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脸色通红急着辩白的她有多么孩子气,有多么让人动心。
“你是在向我解释吗?”
一句话让她猝然怔住。她为什么要向他解释?这样的自己在他眼里只会显得像小丑一样可笑吧?
舒茼瞬间耷拉下脑袋恹恹地说:“我在跟我自己解释。”
温柏言但笑不语,送她到家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叫住了正欲下车的她:“舒茼,其实我不在意你是不是听得懂老先生的书法讲座,我只在意陪在我身边的人是谁。我很开心,你能捺着性子陪我听完那么长而枯燥又无聊的讲座。”
舒茼愣住,下意识摇头,“不不,一点儿都不无聊。”因为她压根也没听进去多少,多半时间都用来观察身边的他了。
“到家好好休息,我知道这几天你也都一直跟着艾玛加班,别累坏了。”
“好。”舒茼温顺地点点头,车里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见他沉默下来,知道他该没什么话说了,于是开门下车,就在车门要关闭的时候,温柏言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
“还有,不要和时景维在一起。”
月光下的舒茼美丽动人,她的简单纯粹像蔓藤一般包裹住他的心,让他一次次跨过自己的底线,一再让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瓦解。
舒茼还是温顺地回答:“好。”
他不愿她和时景维在一起,她就不和那人在一起,如果这样能让温柏言稍微快乐的话。
至少温柏言对她并非完全没有感觉,对吧?
舒茼记得表姐林晶说过,他曾经有过一个交往超过十年的女朋友,两人从高中就开始在一起。当时温柏言空有梦想抱负,却一无所有,那个女人在他最寂寞无助潦倒的时刻,陪了他整整十年。所有人都觉得两人日后一定是会牵手进入教堂的,他们也把这件事情看得理所当然。他们生活在一起,比夫妻更像夫妻。后来温柏言事业冲上顶峰,有了成就,他们却分手了。那个女人离开他之后转眼就嫁给了别人。他们一直都以为是她辜负了温柏言,毕竟长达十年的时间里温柏言除了她再也没有别的女人。而常年分隔两地,她实在有太多理由和时间去经营另一段感情。但可惜,所有人都错了,不是她辜负了温柏言,是温柏言辜负了她十年的一往情深。
温柏言是情深义重的男人,所以舒茼相信,即便分开,那人也永远会在他心里。那个女人多聪明呀,用离开把自己永远留在了一个男人的记忆里。虽然得不到,但他却会记她一生。
“为什么分开?因为温柏言有了别的女人?”舒茼那时是这么问林晶的。林晶并没有回答她,但她相信温柏言是爱着那个女子的。
不爱的话,怎么会用那样伤感的语气对她说着“你的眼睛像极了她”?
不爱的话,又怎么会在轻抚她的眼睛的时候手颤抖成了那个样子?温柏言只是很会隐藏自己而已,可并不代表他不会受伤不会难过。
舒茼,你只要记着,你与他十二年的距离,并不是有爱就能跨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