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这就是东京了。"
走下列车的荒川贲和饭盛丸,第一次呼吸到了东京的空气,熙熙攘攘的人流将他们带出了车站,人们都在匆忙的行走着,步伐迅速,似乎都在赶着要去忙什么事似的。
"先去筑地找这个叫岛津的吧。"
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贲和大丸都被陌生感和新鲜感包裹着内心,但茫然的情绪在他们看着密密麻麻写着小字的东京地铁路线图时便产生了。
"真是大城市啊。"
大丸已经完全晕头转向了,他只能一边感叹着,一边将希望的目光投向贲了。
贲找了很久,才在密密麻麻的地名中找到了驻地市场站。
"大丸,你来看是这里吗,筑地市场。"
"对,就是这里,这个地方是东京的水产聚集地,我老爸以前运货到过这里,跟我说这里有几家超级好吃的食堂呢!"
大丸也说到吃就来了劲儿,他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起来。
"我们该节约才是,到了那里,随便吃碗拉面或者牛丼就好吧。"
"哎哟,今天第一顿啦,吃好一点也没关系啊,听说那里的鲑鱼握寿司真的很好吃!"
听到新鲜的握寿司贲也觉得肚子很饿了,这个年龄本来正是最能吃的时候。
"好吧,那出发吧。"
筑地市场号称"东京厨房",是世界最大的食物批发中心之一,其中的场内、外市场更是传统日本料理食肆的天堂之地。贲和大丸当然不知道这些,只是听说这里有最新鲜的水产可以吃而已。真的无法理解大丸那么瘦为何有那么大的一个胃,从"寿司大"的鲭鱼握寿司到"米花"的串烧鸡肉丼,再去"富士见屋"吃一碗关东风味浓厚的鸭肉拌面才算知足。
"我说大丸,按你这样吃法我们一个星期就没钱了。"
大丸吃得面颊红润,很是高兴,看着贲只吃了一碗最便宜的拉面和一支握寿司,很是不好意思。
"嗨哟,贲,今天是在东京的第一顿嘛,刚才听旁边那个大伯介绍说场外还有一家叫'狸屋'的,卤牛小肠盖饭超级好吃耶!"
"行了,有点节制好不好。"
"好吧,下次吃了,那我们该打听打听岛津这人了吧,这个地方写的是什么场外......。"
大丸将父亲留的纸条拿出来,和贲商量起来。
"听二位的口音,是外乡人吧,找岛津吗?"
正说着,坐在旁边的大叔凑了过来,那大伯乱蓬蓬的头发像一顶锅盖似的扣在圆溜溜的头上,满脸的胡渣看起来脏兮兮的,而他身上的旧西服的纽扣脱了线耷拉着挂在衣服。
"怎么,不管你的事。"
大丸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却对大叔的邋遢样子犯起怵来,这人身上的鱼腥气给人一种别扭的感觉。
"现在的年轻人可是谨慎的可爱呀,可东京毕竟还是好心人多嘛,我就是在这边做水产生意的......听你们在说想找那个岛津吧,他是我的老朋友,前些年还算是管片儿的小老板,不过因为得罪了更大的老板,早就被赶出筑地了。"
大叔说完,将自己碗里的汤一饮而尽,喝得咕噜作响,看来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东京人。
"妈的,我们本是来投奔他的。"
"投奔他?哈哈,真是笑话,年轻人,算了吧,如果你们需要住的地方,我可以在老街帮你们这个零屋先住下,是我表哥的房子,我们不欺负外乡人,租金便宜,生活也方便,信我就带你们去看看。"
贲和大丸当然不信,贲将地址递给店员。
"麻烦问一下,知道这个地址嘛?"
"这个地方嘛,去年已经拆迁了呢,岛津这个人,没听说过,得问在水产市场的工人可能会知道吧。"
看来那个大叔没有胡扯,贲和大丸不由失望起来。
"贲,我们这样不好找工作,要不就在这边先呆下来,大叔那个房子,要不我们去看看,不满意再自己找好了。"
大丸动了心思,想在这边先住下。
"大叔,你真的认识岛津吗,他真的不在这边了吗?"
贲认真的问。
"信不信由你,我也只是出于好心给你介绍处房子而已,看不看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贲和大丸跟着大叔来到老街,这里可是和繁华炫目的东京大相径庭,狭窄的街道污水横流,垃圾遍地,天空被纵横交错的雨棚和电线遮蔽得透不进整片的阳光,甚至连乌鸦都不愿在这里落脚,只有房檐上还偶尔横卧一只着冷眼旁观的老猫。
"楼下这间本来带独立卫生间,但是已经被几个美丽的风尘女子租下了。"
走过楼道的时候,屋子还开着门,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穿着条丁字内裤坐在沙发上涂脚指甲油,三人走过去时,不动声色的向外面瞄了一眼,跟那老猫的眼神一模一样。
大叔的屋子一间房,里面摆着两张床和一支小柜子,一扇油腻的小窗户正对着另一栋楼房的墙壁,透不进一丝阳光,墙壁上挂着一组日光灯,还贴着几张AV女优的海报。
"怎么样,还不错吧。"
大叔点燃烟,用衣袖擦了擦柜子上的灰尘。
"这样的房子,叫还不错?"
大丸瘪瘪嘴。
"当然,一个月一万块,这么便宜的租金,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一间屋子,还家具齐全。"
"一万块?"
"不租就算了,过两天这里说不定就会有别的工人来租,到时候可别后悔。"
"少点吧,八千,我们没带什么钱,这间屋子连厕所都没有。"
"厕所就在楼下,澡堂也在,下面还有食堂、便利店和理发店,连小姐也可以直接叫上楼,住这里下面的小姐可是直接八五折优惠呢,哈哈。"
"大丸,走吧。"
贲没搭理大叔,叫上大丸准备往外走。
"好吧好吧,厉害的年轻人,八千就八千吧,但是必须租到半年以上,这个月的付一万吧,至少得给我两千的回扣吃吧。"
"成交吧。"
大叔从柜子里翻出一份合同书,吹去上面的灰尘,在上面签了字。
"我叫深井,有什么需要就打这个号码吧。"
"对了,深井大叔,我们想找份工作,你有办法嘛?"
"这里每天早上进货都需要搬运工,这边有这样的公司每天早上都会招人,但要成为固定员工需要缴纳管理费。"
"哦,这样吗,那我改日来找你吧。"
"搬运很辛苦的,很早就得起来,但是固定员工的话除了工资还可以分红,还能拿下新鲜的水产回家。"
"这样啊,那这个事情好得拜托你了。"
"好说,我深井可是在筑地非常有名的,我可是乐于助人的东京人!"
贲觉得好笑,乐于助人还吃回扣的,真是可笑的人。
"对了,楼下的妞不错,真的,报我深井的名号,七折她们都会同意的。"
深井调侃几句拿着钱离开了。
"妈的,是个皮条客吧。"
大丸掏出烟来点上。
"总之是个唯利是图的人罢了。"
夜深人静,在东京的第一晚,贲是在大丸如雷的鼾声中度过了,舟车劳顿,大丸也实在是很累了。而贲却无法入眠,拿出糖果玻璃瓶把弄,当周遭都安静下来,他才能去感觉,感觉自己再一次和浅井青伊身处一地,在同一个城市里,呼吸同样的空气,他的思念也显得更实在,他觉得他和青伊的距离也更近了些,说不定青伊也能感受到自己的思念,他为这样的想法而自顾自笑了出来。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也说不定青伊早已经有了男朋友,在东京有了全新的生活,说不定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这样难过的情绪又蔓延开来。
贲在这两种情绪之中挣扎徘徊,也不知道在什么时间,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贲醒来的时候都快上午十一点了,大丸还在死仰八叉的睡着。
贲穿上牛仔裤,套上外套,跑到楼下的便利店去打电话。
"喂,深井先生嘛,你好,我是你的房客荒川。"
"哦,你好,有什么事嘛?"
"就是工作的事情。"
"哈哈,都到了午餐时间了你才想起工作的事情嘛,这边的搬运可是五点就得开始的呢,睡懒觉的话可是赚不到钱的。"
"我知道,我是说那个固定员工的事情,那个是合同制嘛?"
"是啊,当然是签合同,固定员工嘛,那可是得要人介绍才可以做到的,虽说是固定员工,但合同有效期也是只有半年的。"
"当然,这样的是最好的。"
"是嘛,那得交一笔保证金呢。"
"多少?"
"一个人十万吧,知道吗,你们还没到工作的年龄了,招工你这样的小青年公司是会担风险的。"
"好吧,我回去和我的同伴商量一下。"
"好吧,抓紧答复吧,要不就没空缺了。"
贲买了便当和啤酒回到屋里,贲夹出一块鸡腿放在大丸脸上,大丸一个激灵翻身起来了。
"贲真是好人啊,知道我起来肚子就饿了,哈哈!"
两人边吃便当边商量工作的事情。
"就这样吧,先做着这个零时工,有工资拿,还可以把分到的鲜活卖给远一点的餐馆。"
大丸想了想,现在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你起得来吗?很早就得起床。"
"没什么大不了的,行尸走肉般赶完工,再回来睡觉就好了。"
这样决定下来,第二天找到深井去公司交了保证金,签下合同,便算是有了份工作了。辛苦的生活就此开始,四点半就得起床,赶到市场去装卸那些刚刚运到的新鲜的水产,弄得一身上下鱼腥气,然后在破晓之后回到租屋睡觉,偶尔会在楼道口碰到宿醉归来的"风尘女子"。
一个月下来,贲和大丸的生活也有了固定的模式,凌晨四点起来赶工,然后上午在租屋睡觉,下午在东京都闲逛,主要是各个高等学府,因为贲希望能偶遇到浅井青伊,在大丸眼里真是浪漫又可笑的想法,茫茫人海哪里能说偶遇就偶遇,都是电视剧里的无聊剧情罢了,但他还是毫无怨言的跟着贲乱转,毕竟他对这花花世界充满了好奇。晚上就去租屋附近的小酒吧喝酒,邻居"风尘女子"也在那边揽活儿做,一回生二回熟,他们也和"风尘女子"混熟了,当"风尘女子"们生意冷淡的时候,他们便回到租屋一起喝酒抽烟打牌。
大丸和"风尘女子"中的花子发生关系那是在他们到筑地两个月后的事情,大丸的第一次获得了免费的待遇,而不是深井所说的七折。
两个月后的一天早晨贲和大丸去公司签到上工,却发现公司根本不见了,也有几个愁眉苦脸的工友在那里商量着对策。
"怎么了?"
贲上前询问。
"还用问,被骗了,你们交了多少保证金?"
"我们一人十万。"
"还好,我只交了五万。"
一个工友庆幸的走开了。
"他妈的,那些够娘养的混蛋,一夜之间就消失了,我们的钱!"
大丸火冒三丈,在空地上乱踢纸箱。
"骂也没用,去给深井打电话。"
贲拉着大丸回租屋。
一通电话过去,深井的号码已经是空号了。
"妈的,深井那家伙!"
贲恨得牙痒痒,转念一想不对,房租只交了两个月的,公司卷款走人肯定没提前和他讲,但怎么说要得给我们个交代,就这样消失了,也不是什么东西,反正屋子我们还住着,不信他不回来。
"大丸,现在我们没剩几个钱了,我们得去找别的工作,我们俩的工作得岔开,守着屋子,免得那混蛋回来换锁。"
"行吧。"
两人买了招工的报纸,回到租屋喝起闷酒。
"不行,我得去问问花子那混蛋深井的下落。"
大丸说完走下楼去,一问就一夜不归,回来之后就一个劲儿傻笑。
"别看我,没花钱。"
大丸回避开贲异样的眼神,倒头睡了。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又做了冷冻食品搬运工,饮料搬运工,传单分发员,清洁工......
现实与梦想中的生活大相径庭,两人吃了不少苦头,但身体更加强健,心智也成熟得多,两人像那些老工人一样一大早守候在招工处,然后赶工,在下班后去低劣的酒吧喝一杯烈性酒,走过泥泞肮脏堆满垃圾的后街,一脚踢飞前面的老鼠,穿过层层叠叠的晾衣杆和楼道,挤进狭窄的玄关,发酸的房间里潮湿的地板上铺着两床脏兮兮的卧具,累得根本动不了,不刷牙洗澡就直接倒头大睡。
而坚持着偶遇原则的贲一有空闲时间便上街闲逛,这却成了他们两人最清闲和愉快的事情。
"我们不能再做这样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