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让我想想,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你的人里一定有眼线,你得尽快把他查出来,不然我们会死得很惨。"
"唔,我会叫髙梨立即去办的。"
"不,算了,不能让自己人查自己人,这件事我亲自来办,你就装作不知道。"
"宇佐美君,拜托了。"
当晚,荒川贲设法支开千金夜总会监控室所有当班的人,并约了大丸、苍之介和髙梨雨去喝酒,几杯下肚大家都开心了,一直喝到很晚,贲佯装喝醉,大丸只好送他回家,而髙梨则负责送喝得不省人事的苍之介回家。
车上了告诉公路,贲便从后座爬起来。
"喂,你吓死人啊,你不是喝醉了吗?"
"我装的。"
贲语气淡然,他掏出手机给宇佐美打电话。
"宇佐美君,怎么样?"
"录像很多都被洗掉了,什么都没查到,我马上撤。"
"嗯,髙梨送苍之介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吧,一定注意安全。"
"贲,明天我要回上杉府邸办事,这两天都不与你联系,你小心点,我们谈的事,千万注意保密。"
"宇佐美君。"
"不必说了,如果我没有你相同的觉悟,你早就死了。"
"是!"
挂断电话,贲的心绪也还是难以平静,他觉得很累很累。
"在查内鬼?"
"嗯,休虎在我身边放了眼线。"
大丸没再说什么,他继续开车。
"大丸,我真想念秋田。"
"贲,我不想干了,跑船也不想干了,再跑几票,整个一两千万日元,我就娶了夕子,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做小买卖。"
贲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东京的夜色还是那么令人心醉。
"贲,你说,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东京不才是你要的生活吗?"
"我每次跑船回来都和夕子去上野恩赐公园,西乡隆盛的雕像面朝着自己的家乡鹿儿岛,也许是因为夕子,也许是因为跑船孤单的海上生活,我最近有了更深刻的体悟,哪怕是如西乡隆盛般杰出的武士,也渴望着家乡的恬静安逸,渴望过男耕女织的简单生活,也许简单的生活才是真实的吧,并不一定要书写什么传奇才不枉此生吧,毕竟简单的生活也是自己的故事。西乡隆盛的目光,也带着那样的遗憾和悲哀吧。"
贲头靠着车窗,他没有再说话,他觉得伤心,他莫名的掉下泪来。
他想说,大丸,你不明白嘛,如果都能随心所欲的生活,哪里来的遗憾和悲哀呢,但是既然你说出这样的话,作为兄弟当然是应该赌上性命去实现的,可是被困在这个叫作东京都的牢笼的我们,被困在这个现世和命运的枷锁中的我们,又有什么是可奈何的呢。
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宇佐美从千金夜总会出来,四下看看无人,一脚踏上停靠在路旁角落里的奔驰轿车。
"开车。"
司机戴着鸭舌帽,他并没有发动汽车。
宇佐美心知大事不妙,赶紧去拉车门,车门早被锁上,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精明一辈子的宇佐美,却因为一次掉以轻心便落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这是命,这是作为一个黑帮人物不可逆转的命运。他自己心里很清楚,很明白。可是当死亡突如其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到恐惧,感到不甘心,感到老天不公平,为什么毫无信义的人会死在他的后面,而又恨自己的愚蠢,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狡猾人物,为什么连这样的低级错误也会犯。都是为什么,也都不再重要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有一块埋骨之地,他甚至不知道死后会不会有人来看他一眼,他一生在上杉家效力,不留恋女人,也没有家庭,没有不良的嗜好,也没有特别的爱好,他积累财富,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坚守信义,到最后却不得不选择背叛上杉这个姓氏,他知恩图报,他不能忍受直江家的人惨遭不白之冤,他器重晚辈,为他们挡风遮雨,他当着上杉家的参谋却想着怎样除掉上杉家的人。
作为一个黑帮人物,他狡诈,阴险,手段毒辣,他从不是为了他自己,他都是为了恪守信义。
这样的人,被看作死不足惜。
这样的人,挣扎了一生,也许死,才是真正的解脱。
说来讽刺,他是一个恪守信义的卑鄙小人。
一声闷响,宇佐美戊辰倒在了车上,他的眼睛瞪着,充满了绝望,有什么好绝望的,一瞬间,他便告别了自己所背负的罪恶很仁义。
"喂,主公,宇佐美被我干掉了,必须行动了!"
杀手挂了电话,将车开出市区。
夕子知道大丸出海很辛苦,每天都做一大堆好吃的东西给他补身子,整天在大丸家的厨房里,戴着可爱的黑框眼镜,对照着料理书和料理教程光碟学习烹调的技术,做出一份份爱心美味料理给他的准老公吃。
这天刚好大丸有空,一觉起来,夕子便强拉硬拽大丸一起去超市买东西回来煮饭吃。
"在外面吃不就好了吗?"
"哎哟,不啦,我要亲手做给你吃!"
"太麻烦了吧,我们找家餐厅吃吧。"
"宝贝,我做的饭不好吃吗?"
夕子挽住大丸,嘟着嘴,作可怜状。
"呵呵,好吃,夕子,你真可爱。"
大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会说出这样的话,经过这么多事情,只有和夕子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感到安心和愉快,那种淡淡的幸福让他觉得无比温暖,他不知道,平常那个眼神凶狠的他在夕子身边就会消失,他的眼神里写满温柔和依赖。
"大丸,结婚嘛。"
路过婚纱店,夕子忽然转头对大丸说。
"结婚吗......"
"哎哟,就是说说也不愿意呀......"
"呵呵,走啦。"
大丸拉着不高兴的夕子钻进超市里。
两个人一边嬉戏一边采购食材,幸福的模样惹来旁人羡慕的眼光。
"对了,我还得去趟贲那里,顺便去取几瓶酒,那小子最近买了几瓶好酒呢,哈哈。"
"你很会贪小便宜啊!"
"我是去给他个大惊喜,有人陪他喝酒那个单身汉高兴还来不及呢,晚上叫他一起过来吃饭。"
"好呀,那我先把菜拿回去。"
夕子把手伸出来,他向大丸要车钥匙,刚学了开车,新鲜劲还没过,小女生的她开着大丸的GT-R也是很拉风的事情啊。
"刚考了驾照嘛,得意个什么。"
"撞坏了你不许怪人家。"
"当然要怪了,谁叫你技术差。"
"哼,坏丸子!"
"什么丸子!"
"你就是我的丸子嘛!"
"好啦,钥匙给你,小心点开车哦。"
"亲一下!"
"喂,这里不好吧。"
"我都不害羞,你个男子汉还害羞哦!"
大丸乘旁人不注意,迅速亲了夕子的额头一下。
大丸和夕子告别后,心里还满满装着幸福,一张脸笑得很灿烂,他招出租车去了千金夜总会,却被告知贲有事已经离开了。
"大忙人嘛。"
大丸才想起贲可是第二军团的主将了,他有种莫名的失落感,不能追随在贲的身边,总觉得遗憾,那天喝了酒,跟贲说出自己的打算,可是想想贲今天的地位,怎么会放弃这些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呢。
他看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便又打了车准备回家,夕子正在家中准备丰盛的晚餐呢,想着夕子穿着蕾丝边的小围裙,认真的烹饪每一道菜肴,温暖的灯光下是她柔顺的发丝和甜美的笑容,真是幸福啊。
快到家门口的那条背街时,却意外堵车了。
"这里是背街,怎么会堵车呢?"
大丸嘟哝着。
"是前面出车祸了吧,真是的。"
司机也抱怨起来。
大丸回家心切,给了钱下车向前走,前面果然是出车祸了,他拨开围观的人群,一辆GT-R被撞毁在路中央,玻璃被撞碎,冒着烟。他步步靠近,心往下不停的沉,他觉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能呼吸了,那是他的车,车上坐着......
他甩开阻拦他的交警冲了过去,夕子满脸是血夹在车中,已经停止了呼吸......
大丸哭喊着,不知所措,他想抱住夕子的头,手却无法伸进去,他无助的哭喊,撕心裂肺的疼痛麻木全身......
"夕子,你醒醒......医生呢......救她......妈的,你给我救她......夕子,醒醒呀,醒醒呀......夕子......你给我走开,她没死......你救她,救不活她我杀了你......你就是我要娶的人,夕子......
大丸悲痛欲绝,他跪在地上剧烈的战抖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这个时候两名警察过来安抚他的情绪,大丸忽然一个激灵,甩开两人,亡命的奔跑,等警察反应过来,大丸已经消失在围观的人群中......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躲在路边一个堆放垃圾的小房间里泣不成声。
浅井青伊戴着墨镜,站在一间转让出租的店铺钱驻足良久,她准备租下这间店面开一家和服店,想到和服,她总会难过与愧疚起来,忍不住掉下眼泪,明明那个人再看不到自己穿上和服的样子了,如此留恋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终究是女人,怎么能和强大的黑帮家族对抗呢,可是都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已身不由己,后悔有什么用呢。
"打搅了,浅井小姐。"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吓了青伊一跳。
"你是?"
来人取下墨镜,正是第一军团主将鬼小岛丰海。
"请上车吧。"
鬼小岛走过去拉开车门,这个时候由不得浅井青伊了,她只能硬着头皮上车。
"浅井小姐大概是想盘下这家店吧。"
浅井咬着嘴唇不说话。
"咳,还有想取回休悟公子那里的......一些东西。"
青伊听到鬼小岛的话猛的瞪向他,但鬼小岛并不为所动。
"你们太过分了。"
"这里是五十万美元的支票,还有你想要的东西,最后帮我们做一件事情,你便和上杉家没有任何瓜葛,可以过你想过的生活。"
"你们是黑帮,我凭什么信你们?"
"这件事很简单。"
"什么事情?"
"帮我们把荒川贲约出来。"
青伊瞪大了眼睛,她低下头,眼泪委屈的掉下来,她再次抬起头,眼神变得倔强。
"要是我不呢,我不需要你们的钱!"
"正如你所说。"
鬼小岛举起一个信封,手一抖,一叠照片散落在车里。
"我们是黑帮。"
青伊掩面而泣,她恨自己认识了休悟,她恨自己,可是啊,她终究是女人,怎么能和强大的黑帮家族对抗呢,一个女人,又能如何呢。
毛利苍之介不知为什么这个下午特别思念广赖,想起以前还在打棒球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休虎、丰海、广赖还有自己,是多么好的朋友啊,无忧无虑的在草坪上奔驰,作为兄弟分享胜利的喜悦,让那些欺负他们的大人闻风丧胆,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可这才过了多久呢,很久吗,五年,八年,还是十年呢,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决定明天去看看广赖,广赖一个人实在是怪寂寞的,那个小子,从小就争强好胜,为兄弟两肋插刀却也什么都不说,他就是那样默默做事的性格啊,可终究这个小子是害怕寂寞的家伙吧,看到父亲去陪伴他,应该是难过的心情吧,他真想再叫广赖一声哥哥啊,那个保护着他长大的男子汉。
外面的雨小些了,公司也没什么事情,衫并这边本来就没多少生意,现在又被第一军团打压,还有什么事情好做呢。
于是他开了车回家,当他把车泊在路边时,后面的一辆本田越野车猛撞了上来,他的头重重撞向方向盘,还没回过神,身上便连中数枪,甚至来不及叫一声便倒在了血泊中,他睁着惶恐的眼睛,他的面庞还那么年轻。
那时候是这样的天气吧,天空还灰蒙蒙的,球场上除了四个孩子没有其他的人了,风呼呼的吹开乌云,阳光努力透过云层,一束束射下来。
"好的,广赖全垒打!"
"休虎少爷全力冲垒,是的,他做到了!"
"哈哈,太棒了,我们是所向无敌的!"
"苍之介,快跑啊,跑吧,飞吧,臭小子!"
"哥哥。"
......
荒川贲提前些到了,新宿歌舞伎町还是每日如一的喧哗,这间在背街的酒吧却显得冷清些,里面也没什么人,接到青伊电话的时候,贲当然是怀疑的,但他还是来了,因为在听到青伊"喂"的一声时,就心碎得热泪盈眶。
无论如何,相信她最后一次吧,这样一个出现在生命中的女子,哪个痴情的男子能够甘心就此错过,老死不相往来呢。
贲心里埋藏着的最后的爱,还挟带着秋田的泥土芳香的爱,怎么能说磨灭就磨灭掉呢。
他对着镜子仔细的刮胡子,梳理自己的长长了的头发,他穿上熨烫过的西服,锃亮的皮鞋,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叫自己安心。
他甚至没有带枪,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枪,他犹豫了一秒,然后将他扔进抽屉里,拿上车钥匙,出门。
他推门进了那间酒吧,灯光昏暗,吧台里的酒保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从狭窄的楼道下走下来一个黑衣人。
"荒川贲。"
贲下意识转身就逃,一颗子弹从他的脸颊擦过,他一脚踹开门冲了出去,没命的狂奔,他听到又响起三生枪响,他没有倒下,所有他继续狂奔,他融入人流,他脑袋一片空白,他撞到一个女生,那女孩穿着和服,满大街的女孩子都穿着和服,像是在秋田的节日里,盛装下的女孩,在灿烂的烟火下掩面微笑。
他什么也听不见,他只能一个劲儿的狂奔。
道路开阔了,他跳上一辆出租车,惊魂未定的贲,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画面混乱无序,所有的人都在张着嘴说话,叽里呱啦,可他什么也听不见。
贲都明白,这是圈套,他什么都明白,唯一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深深爱着那个突然就消失掉,又突然出现的女孩。
"贲......"
"啊......!"
贲忽然惊醒,他听得到了,他坐在出租车里,霓虹在窗外无休无止的尽情的闪烁。
"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