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亲子谁拿走了孩子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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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幸福的小篮子(3)

比如,有一天,我俩正坐在草原上画写生,看见前面过来一队人马。我说哎,这队人马怎么这么奇怪呀?既熟悉又陌生,有点儿似曾相识的样子。至于怎么熟悉,我也说不上。正想着,他们也看见了我俩,就大呼小叫地朝我们打起了招呼:哎——阿依夏——哎——加勒肯——我一听,这不是我们的主人卡孜姆一家吗?因为好多天他们一直叫不准我俩的名字,所以就给我们起了哈萨克的名字,我名字叫阿依夏,就是月亮光的意思,我家先生叫加勒肯,就是浪子。我俩也赶紧向他们打起招呼。走近了,我才明白为什么这帮人这么怪——原来他们把我们的衣服,包括衬衣、袜子、帽子、凉鞋……还有那把漂亮的英吉沙长刀全都披挂在他们自己身上去参加婚礼。我感到眼熟的是我俩的衣服,陌生的是那些个脑袋,因为平时见惯了他们的穿戴,一改装反倒认不出来了。所以,那感觉就像除了脑袋以外是我们自己骑在马上一样……

他们穿了我们的衣服,见了面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表情。他们的观念里就没有这样的东西。

最让我忘不了的是,有天他家来了一帮亲戚,其中有一个在外地念书的大学生。那个学生大概觉得自己见多识广,已经被现代文明开化了,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骗子这么回事,所以也怀疑我俩是骗子,要审查我们,拿着我们的证件翻来覆去地看,看看是真是假。当时我伤心坏了。因为那时候我俩与这家人已经处得就像一家人一样,他们的羊丢了我们帮着去找,他们去说亲、娶媳妇的时候,我们去给他们充门面。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了个亲戚,怀疑你是骗子,我们当时真是难以说清,因为他不相信我们的证件,所以感到特别屈辱。正在这样难受又尴尬的时候,男主人回来了,他就像雷吼一样,一手拨拉开他的亲戚,说:噢,尼曼,你在干什么?然后指着我说:这是,我的阿依夏!指着我的先生说:这是,我的加勒肯!他用这样的话:我的——我的阿依夏!我的加勒肯!我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一种幸福的感觉,又是一种被信任、找到亲人的感觉……那种感觉让我觉得,我就是他的宝贝!直到现在,每当我重温“这是我的阿依夏”的时候,我就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有个人像铁塔一样站在我身后。他有雄厚的力量,结实的肩膀,我小鸟依人一样地站在他的前面。他就是以这样的方式给了我幸福的。在我们这个地方的人看来,卡孜姆一家显然不属于文明开化的人,但他们就像伊甸园中的亚当和夏娃那么单纯,以完全没有被文明污染的、美好的、纯洁的、智慧的方式给你带来永生难忘的爱……

这就是心灵。就是说,卡孜姆他们正是由于没有受到所谓现代文明的污染,才保留了真正的心灵的东西。

可现在,我们这些所谓的文明人,为什么内心干枯得就像沙漠一样呢?为什么人本该有的幸福感觉成了奢侈品了呢?

这件事对于我,是一件多么珍贵的礼物啊。我把它珍藏在我的小篮子里,成了我的宝贝。我的篮子里现在有了许许多多这样的藏品,一旦遇到了痛苦或者不幸,我就会随时随地将那只篮子打开,把那些幸福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外掏。掏到第一件,我还是不幸福;掏到第二件,可能还是不幸福;第三件可能感觉好了点;第四件、第五件的时候,我就会阳光灿烂,而且周围的人也觉得开心。

一个幸福的心灵四周必定充满了快乐、祥和的空气,这是因为幸福是可以传染的。

风景中没有陌生人

去年九月,我带着我刚刚出版的书参加了昆明国际图书节,顺便去了趟玉龙雪山。

与我同行的也是一个搞教育的同行,我们是坐着缆车到雪山顶上去的。那是一片原始森林,坐着缆车往上上的时候,我看见缆车下面全是一浪一浪的绿色树林,郁郁葱葱,还有远处山沟里灿烂的云彩,在林木之间迷迷蒙蒙。我想要不是坐着缆车,那种景色大概只有鸟儿才能看见,如果坐上飞机呢,就会看见下面绿绿的一片,不会像我们这样只能看见离脚很近的树梢。我的脚尖擦着绿色树冠过去,那种幸福美好的感觉真是难以言说。

但是,我发现那些一来一往坐在缆车上的人差不多全都绷紧着脸,几乎所有的游人都默默地,麻木不仁地,面无表情地东张西望。我想这些人怎么啦?为什么在这样美好的景色里不能绽开他们的笑容呢?是他们真的不想笑吗?我们人难道应该这样生活、这样面对美景吗?难道我们要用一张紧绷绷的脸,一个紧绷绷的外壳把自己紧紧裹住吗?我们难道不能在一生中,在一个地方干一次忘了自己、忘了角色、忘了我们是谁的事情吗?

我对同伴说:在这种风景中应该没有陌生人。她赞成我的观点。我又说:我们是不是很愉快?她说是。我说愉快可以传染。她说:那就从我们开始吧!

正说着,迎面过来两位欧洲男士,我们就朝他们喊:嘿,先生,你们好!你们真可爱!这个时候,他们的脸突然就像开了花那么喜悦。他们也开始朝我们喊了:你们也好!你们也可爱!我们两人高兴得就像小孩……

这时,又过来两位老太太,我俩就朝她们喊:嘿,阿姨,你们真可爱!你们好!两位老太太,好像突然遇到了天大的喜事,脸上一下子容光焕发了。过去了还听见她们说:那两人说我们真可爱……

我想这些人并不是不想快乐,而是不习惯,他们是被角色捆绑住了。人们平时一直被各式各样的角色捆绑着,要是在这样的美景中继续被绑着,是不是太惨了呢?而我们就是要人们将这种角色都放下,让他们在瞬间里全部释放,然后,他们也会像我们一样把这种快乐传染给别人。关键是没有一个人开这个头,这就像在舞场上跳舞,如果一开始没人敢下舞池的话大家都不会下去,要是有一个大胆的先下,情况就会发生改变。传染快乐和幸福也是这样,如果每一个人都在自己快乐的时候能够勇敢地行动,那么周围的空气就会不一样,整个山、水、人,都会融入其中。

我们开了这个头之后,就完全放开了,一路上,向每一个遇到的人挥手问好,而对方笑着作答。这种情形让我们两人非常幸福,感觉到心中那个小篮子在玉龙雪山上又装进去许多内容。玉龙雪山到处长着高高的参天大树,树干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碧绿的草坪上,铺着已经发黑的木板。木板两边有栅栏。我们顺着木板一直走进原始森林,森林里边黑色的骏马就像幽灵一样慢悠悠在林间穿行……那真是童话一样、梦幻一样的情景!

后来,走着走着,我的同伴就唱起歌来。歌声一出,我就情不自禁地开始跳起舞来,我们两个旁若无人地一个唱一个跳,这样的情景感染了其他人,人们都开始嘻嘻哈哈,有的开始唱,有的开始跳,就连那些在山上卖药的摩梭族男人也被感染了。他们笑着对我们说:哎呀,你们唱得太好听了,跳得太好看了,快过来买点药吧。我说我们不买药,我们要对歌。其中一位哈哈大笑,说:对就对。于是,我就站在他的对面与他对,他唱一首摩梭歌,我唱了一首宁夏花儿。这一下不得了啦,惹得所有人,卖药的,游客,全都唱得跳得停不下了。那位摩梭族男人一直唱着情歌把我们送到看不见的地方。

再后来,我来到玉龙山下,那里有一片美丽的小松林,松林底下是绿绿的草地,草地上点缀着黄色的小花。有一条弯弯的小路伸向松林的深处,幽暗的小草地就像毯子一般也朝松林里面伸展过去。当时下着小雨,我披着一条从摩梭人那里买来的大披巾,穿着长裙,站在弯弯的石子路上,我突然感到:这片草地、松林,以及松林下面那片幽幽的草地,就像“天鹅之死”那段大提琴那样优美。这个时候,突然,在凉凉的雨滴中,有两行热热的液体从我的眼睛里面流了出来。我这才发现我流眼泪了。而且,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差不多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流泪了。一些身外事使我作为一个女人连流泪的功能都没有了。一旦当我置身自然之中的时候,我重又恢复了流泪的功能,我感觉到流泪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