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莳等人晕倒之后,一辆马车徐徐赶来。而驾车的人,正是临霄。是他在冰仪剑上做了手脚,倾莳一拔出冰仪剑,就中了他放在剑鞘中的毒药。这毒并不会致命,中毒的人只会昏迷不醒足足几个时辰,然后会失去部分记忆。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失去的记忆可能被找回来,但亦有可能,直至你迈进棺材那一刻,你也记不起自己忘过的事。
临霄并不喜欢用毒,但有时候,人并没有选择。他若不用毒,要从她们手上带走妃月,就必然要和她们动手,她们的武功都很不错,和她们动手,不但胜负难分,更重要的是,他一动手就等于背叛了七杀追魂团,这可不是一件容易善了的事。
临霄并没有多看这些中毒的美丽女子一眼,他只为妃月而来。他从马背上抱下妃月,转身向马车走去。他大概是忘记了那把冰仪剑还在倾莳手中,虽然这并非一把真正的冰仪剑,对秋水堂来说并不重要,但,它上面还残留着一丝线索,足以让这些聪明的女子,追查到秋水堂了。
马车载着两人逐渐远去,临霄要带妃月去哪里呢?他明明知道妃月的爹是死在魈影手中,还妄想跟她发展关系?走了很远,临霄才停下马车,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扭开瓶盖放到妃月的鼻孔下。一缕青烟从瓶中冒出,然后妃月就幽幽醒转。
妃月醒来之后,眼神中满是迷惘的神色,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到这里的,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昏迷的。直到她又看见了那个冷漠的年轻人。
“是你?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啊?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呢?”妃月摸摸自己的额头,温度有点偏高。
临霄对她轻轻一笑,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呢。我不是叫你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吗?怎么又惹上麻烦了?”
临霄的声音中不乏关心,让妃月感觉到久违的温暖。她忍不住又对他说了声感谢。
“上车吧,我送你一程。”
“嗯。”妃月对她嫣然一笑,登上他的马车。“我要先过凤凰关,然后前往丹阳。”
临霄坐上驭位,拿起缰绳马鞭缓缓驱动马车。“你要去丹阳?那里可是昔楚之地,他们对于外地人可不怎么欢迎啊,尤其是我们这地方的人。你一个人去,不怕危险吗?”
“那也没办法,我在这里不是一样危险吗?我爹要我去找一个昔楚后裔半月宫,说他可以保护我。我还真不明白,一个昔楚的后裔,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又何以要保护我。”
“昔楚半月宫吗?我曾听说昔楚曾经有一个名震四海的明月山庄,山庄里藏龙卧虎,有人这样估计他们山庄的实力,如果秦始皇派出其麾下最为精锐的三千重甲铁骑王家军进攻明月山庄,能活着回去的秦军不会超过一百个。”
“你跟我讲这个做什么?就因为半月宫和明月山庄的名字中都有一个月字吗?”
“嗯,明月山庄的每一任庄主的名字里都会带一个月字,这种奇异的传统不知道延续了多少年,没有外人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所以,我猜,你爹要你找的半月宫,很有可能就是明月山庄的新一任庄主。”临霄驾着的马车,缓缓加速。他特意绕过了通往凤凰关最近的一条路。因为他不想自己驾着马车载着妃月被那些彩衣堂的人看见。现在,那些女人应该已经被彩衣堂的流探发现了吧?
“真的吗?那你说的那个明月山庄究竟在昔楚什么地方啊?若真是他,我找他就方便多了。”
“明月山庄就坐落在昔楚的发源地古丹淅,不过我劝你一句,绝对不要跟昔楚的人打听明月山庄的事。”
“为什么呢?他们不是同一家乡同一时期的人吗?”
“正因为是,所以昔楚的人才更加憎恨明月山庄的人。”
“啊?”妃月的心中更是充满了疑惑。才过去几十年的事情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听说过,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
“明月山庄本来是昔楚抗秦的一支常胜队伍,一度将秦军最精锐的重骑兵抵挡在武关之外不得寸进。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明月山庄竟在庄主修月的带领下集体背叛昔楚,倒戈攻向项氏一族。使得楚国迅速为秦所灭。如今秦朝实施****,弄得天下百姓民不聊生,昔楚百姓因此而把过错归咎于明月山庄的背叛,如果明月山庄不背叛楚国,今日的天下,将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既然明月山庄背叛了楚国,受到无数昔楚百姓的憎恨,为何他们如今还呆在昔楚境内呢?他们帮助秦国统一了天下,留在秦国不是更好吗?”
“这也是一个未解之谜,当初,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明月山庄就连夜搬迁,回到了昔楚的发源地古丹淅。他们似乎根本就不屑要秦始皇的奖赏。而之后不久,一件让天下人都感到震惊的事发生了。明月山庄,竟在一夜之间,惨遭灭族!”
“明月山庄那么可怕的实力,又怎么会被人一夜之间灭族呢?既然他们惨遭灭族,想必我要找的半月宫,也不是什么庄主了吧?”
“也许吧,明月山庄出事之后,进去庄里的人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人们深信是明月山庄的冤魂凝聚不散,祸害了那些闯入山庄的人。可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鬼怪,明月山庄里一定藏匿着什么秘密。我更相信,明月山庄的血脉并没有因为十年前的那一场灾难而断绝。”
“那既然如此,何以这么多年了,明月山庄的残余血脉还未有展开复仇大计呢?”
“也许他们是在等候机会,也许他们是不知道谁才是仇人。”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残余血脉呢?你又何以如此坚信明月山庄没有被彻底灭绝呢?”
“嗯,姑娘说的极是,能一夜灭绝明月山庄的人,实力一定非常可怕,明月山庄又怎会有人逃过呢?”
临霄猜的不错,倾莳等人已经被彩衣堂的流探救醒。只是她们醒来时,却和妃月一样忘记发生了什么事。
倾莳拿起手中的冰仪剑,努力地回忆半晌,一双双目光都紧盯着她,希望她可以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倾莳还是无奈地摇摇头,她记不起这把剑是怎么到她手上的,也不记得是谁袭击了她们。不过,她还是很快就找到了线索。
她缓缓地拔出冰仪剑,剑身之上还残留着一点点毒性。她识得这种毒。“这是一醉解千愁,只要我们去药王庐,就一定可以找到答案。”
倾莳说完,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药王庐当然是药王居住的地方,药王的真实姓名已经无人知晓,人们只知道这个个性孤僻的家伙医术极为高明,善于炼制丹药。他向来足不出户,整日都守在炼丹炉旁。他所需要的药材物品都是由他的弟子出去收购,定期送到他手上。这一醉解千愁,便是他的杰作。
药王固然个性孤僻,人品却还不错,他虽从不出手替人治病,却嘱咐自己的弟子,每月初一十五这两天都要待在药王庐,替他医治慕名而来的病人。他精心炼制的丹药,亦由弟子赠送给病人。
药王庐离这里不远,最多也只有五里路。倾莳等人只花了一柱香的时间,就能遥遥望见药王庐。
“今天不是七月十六吗?怎么药王庐外还围着这么多人?”倾莳问身后的几名女子。
“会不会是药王庐出事了?”明溪分析道,“既然我们能想到这里,想必那个袭击我们的人亦会想到这里。药王可能已经出事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倾莳竟然这样说道,难道她不怕药王一死,线索就断了吗?
“师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怕这线索断了吗?”冰翎问道。
“我曾听师父提起过,门主创建了一个叫做暗影的计划,用来监视别人的一举一动。药王在江湖中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我们七杀追魂团自然也会派出暗影计划的人对他进行监视。只要有人来过,那么就绝对瞒不过暗影的眼睛!”
临霄的马车已经驾驶到了凤凰关的城门之下,而在这个时候,麻烦却也跟着来了。
马车前方,一个男人挡住了去路。这个男人本来有一头黑色的长发,只是在一次刺杀行动中,被人斩断。斩断他头发的人下场就是被他斩去了头颅。他的头发被斩断之后,就再也无法束缚起来,他只能任它那样散着,被风肆意蹂躏。
他身上裹得黑色衣服是他出道时,人家送的礼物,除了换洗以外,他从来都穿着这件衣服,尤其是要去行刺的时候,就算这衣服洗了未干他也要穿在身上,因为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死的时候,也能穿着这件衣服。他真的把这衣服看得很重,这么多年来,他每次行刺都能活着回去,可他的衣服却时常会在战斗中受损。另外,他缝补衣服的技术实在很糟糕,所以这衣服才会如今这般难看已极。
临霄认得这个男人,因为他跟自己一样,都是七杀追魂团的杀手。而且是一个跟魈影齐名的杀手,不,他不是杀手,他是刺客。杀手并不等于刺客。
魈影要杀一个人,就会藏身黑暗,给自己行刺寻找一个机会。而这家伙只会提着武器与目标决一死战。就算他要杀的人身受千军万马的保护,他也不会刻意去掩饰自己的身份。杀手靠伎俩杀人,而刺客却以命搏命。
“过?你怎么也来了?”临霄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凝重。
妃月不禁掀起车帘,她很好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临霄竟然会停下马车,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沉重万分。
掀起车帘之后,她自然就看见了那个黑衣服的男人,临霄称他为过,这就是他的名字吗?
妃月看到过第一眼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震撼。在她眼中,过就是一头遍体鳞伤的狼,既智慧凶猛,又高傲无比,不管身上的伤多重,他都不会求助于人,只会拖着孤独的背影,回到自己的狼窝一个人****自己的伤口。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怎样的过去呢?在他铮铮铁骨之中,锁着的,究竟又是怎样一颗坚强的心呢?
“残魂要你带她回去。”过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看临霄一眼。
“原来,他一直都暗中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还是小孩子吗?我就不能有自己的一点自由吗?”临霄有些痛苦地反问道。
过就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依然站在那里不动。仿佛临霄说什么,根本就与他无关。
“临霄,他刚刚说,要你带我回去?去哪里呀?你的家吗?”妃月问道。从过的语气中,她能感觉到不友善的因子,也就是说,他要临霄带她回去的地方,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如果我不呢?”临霄说话的语气逐渐变得冷硬起来。朝过望去的目光亦多了几分杀机。他的手更悄然接近自己的剑。
他很喜欢自己马车上的女孩,从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他就觉得妃月是自己一生中所缺少的那部分。把她带回去,她就算能活着,也将不再属于自己。生活在秋水堂这些年里,他的生命中有的只是练剑,杀人。这些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丝丝平凡而温暖的情,可残魂却从来没有给过他。他绝不能让残魂又一次剥夺自己的幸福。
过依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动弹一下。
临霄接连发出数十根金针,然后一跃而起,拔剑攻向过的身躯。他的金针,是残魂亲自传授,即使飞出百步,依然可以跟弓弩比威力。而他的剑,名叫秋痕,是残魂亲自命人替他打造的。若论排名,秋痕必能进天下前十。
残魂对临霄实在太好了,因为,他一直都把临霄当做亲生儿子。只可惜,今日临霄竟为了一个女人要背叛他。临霄太不冷静了,因为他这样做的后果,必然是更快地将妃月置于死地!
临霄使出的这招也是残魂传授的武功——秋水无痕。招如其名,剑一出鞘,便连剑影都看不见了。不但看不见,甚至连它划破空气的声音都没有!一般人看上去,还会以为临霄施展的不是剑法,而是拳法。
又是金针,又是秋水无痕,而且,过还不能伤及临霄,无论是谁看来,过都没有半分胜算。
过,终于出剑了,若他再不出剑,非但完不成任务,连命都保不住。他不怕死,但他却不能死。
好快,好狠的剑!
这是妃月对他剑的看法,她虽然在马车上远观,却也能感觉到他出剑那瞬间的杀气与戾气。好似他眼前的人与他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一般。
好霸道的剑!
这是临霄对他剑的看法。无论秋水无痕能给自己多少信心,可他出鞘的那瞬间,临霄仿佛就已感觉到自己失败被杀!这家伙的剑,一出鞘就根本不给人活路,让人完全绝望!能与魈影齐名的刺客果不一般!他今日总算领教了。
临霄想法未逝,他手中的秋痕便已被过斩断!要知道,秋痕可是能排名天下前十的宝剑,采用的原料和铸剑的工艺都是一流的,过,竟能一剑将其斩断,其实力之强,实在不敢想象。更惊心动魄的是,秋痕断裂之后,过的剑势依然不止,若在延续下去,临霄整只右手臂必废无疑。可临霄却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应对。
过的剑出势实在太快,就连他自己想收回来都已不太可能。难道,临霄的手,就非废不可了吗?妃月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也极为担心临霄的安全。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妃月感觉目瞪口呆。这,这,这怎么可能?过竟然用的这种方法把剑停下来?
秋水堂,倾莳明溪等几位女子竟跑到这里来了。而她们要见的人,更是蝶彩衣最不想见的人——残魂。
“堂主,我们此次前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在你这秋水堂中,出了一个叛徒!”倾莳口直心快,毫不含蓄。可她这样,未免有点让残魂难堪。
残魂微微一笑,反问道:“哦?是吗?”
“难道我们特意赶过来,就是为了给你开一个玩笑吗?”明溪被残魂不以为意的态度激怒了。
“明溪,她可是一堂之主,地位在我们之上,说话有点分寸。”倾莳轻责道。
“哼,部下出了叛徒,就只能说明这个人管教无方,连一个下人都震慑不住。如若出了叛徒,他还一无所知,那只能说这个人太笨,太傻!”明溪不听倾莳之话,反而更进一步侮辱残魂。她大概是在替自己的师父出气吧?
遭到一介女流的唾骂,残魂竟还能保持平静,不言不语,只是冷眼看着她们。但残魂的属下却不大友善了,纷纷拔剑准备战斗。
残魂只是轻咳了一声,这些属下便一同收剑退下。从头到尾,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倾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惊叹,残魂管理部下的能力比起师父来,确实略胜几筹啊!难怪秋水堂每每都能胜过彩衣堂。
倾莳喝住明溪,向残魂赔了一声笑,然后解说道:“今天早上,我们遭到一人袭击,他用的毒药是药王庐的一醉解千愁。于是我们便赶到药王庐,想查清这个人是谁。然而这个人却提前一步,杀药王灭口。药王虽死,线索却未断。因为,我们找到了一直守候在药王庐的暗影,得知杀死药王的,竟是秋水堂的人。我想堂主应该很明白,七杀追魂团的人对自己人动手,是什么后果吧?”
残魂点点头,然后问道:“不知道倾莳姑娘所说的叛徒,是不是这个人?”
残魂说话间,一个人便被押了上来。这个人满脸淤青,显然已经遭到严刑逼供。
倾莳拿出暗影给的画像,和身后的几位姐妹一起对比了下。三个人都一眼认定,这个人就是画像中人。“堂主果然英明,早就抓到了叛徒,看来是我们多管闲事了。告辞。”
“送客。”残魂挥挥手说道。
彩衣堂的人走后不久,残魂就来到了地牢。他要探望一个人。这里的牢房,大多时候都是空着的,所以几乎没有防守。残魂进来的时候,特意嘱咐了守在门口的人,不许任何人进来。
两边的牢房正好夹出一条四尺宽的甬道,在甬道的尽头左边,是这里唯一一间今天不是空着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