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锦瑟年华谁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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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

因为没有父亲,我小时候就被烙上了“随便可以欺负”的印记,每当我带着新伤痕旧伤痕哭着跑回家时,从来不会换得我妈的安慰。有一次,她甚至在我哭得肝肠寸断般委屈的时候,狠狠地打了我,然后她对我说,沈乐,你给我听着,你只要自己够强大,他们才不会欺负你,如果你只知道哭,你永远只能哭下去。

我呆怔在那里,吓得连眼泪也顾不得抹一抹。

从那以后我都保持了强悍无比的形象,虽然我看起来细胳膊细腿,又是女孩子,可打起架来,可真真是不含糊。我尤记得,小学二年级时我曾经用椅子和一个男孩子大战若干回合。

最后,比我高出一个头的他哭了。尽管我浑身也是青的紫的淤痕,我却一滴眼泪也没掉。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随便欺负我了。

到高中时,我妈也不再管我了。逃课,抽烟,打架,充斥了我的少女生活。

遇到瑞年,是在高一那年,那时的我喜欢跟在高一届的那些哥哥们一起玩,惟有面对他们,我觉得自己才像是个长不大的女孩子,我才可以微笑,才可以偶尔无礼,撒撒娇,才有种被保护被温暖的感觉。我并不觉得他们坏。可我觉得自己很坏,那时的我妈,已经有了不少白头发,我偷她的钱,买烟,分给他们,或者自己抽。瑞年就是其中之一,有一次我正和一个画着浓浓烟薰妆的女孩子打成一团,是张年瑞冲出来,狠狠地替我甩开那个女孩子,扶起我,认真地说,沈乐,以后有谁欺负你,告诉我。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敏感如我,对这句话感恩带德,我笑了。

从此以后,有人保护我了。

虽然对方并不是自己所希望的那种少年,他和自己一样,有很多很多秘密和伤痕,但我觉得,亦已足矣。我亦以为那就可以补足我童年所缺失的所有温暖,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我不需要自己用柔弱却倔强的拳头,去驱逐所有冒犯我的人,有意的,无意的。

其实那时候的我,也是喜欢洁净的少年的。就像安生那样的。安生是班里的优等生,清秀眉目,笑起来眼睛微微弯起有如新月,干净指甲,手指纤细,写出的字也是清秀好看的。鼻子高挺,眼神清澈。

真好看。但也只局限于欣赏和仰望而已。我是知道的,像安生这么美好干净的少年,与一切我所处的生活无关,我与他亦不会有任何交集。

在小巷子昏暗的灯光下,我不知该如何形容,当瑞年将手伸进我的衣服里,我的心里是多么的害怕。

我听到自己发出的哀求,我说,瑞年,放开,求求你。

最后,是以我用力地甩开他,并给了他一个重重的巴掌告终。

那个夜晚,有重重的露水侵袭,我的心一阵薄凉。

我不知道我的所有抵制来自哪里,年少的时候很多大无畏,都是一个空架子。我甚至害怕这样的越轨,却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

我仓皇而逃的时候脑子乱乱的,背后的少年粗暴地说了些什么,也没有听清楚。

但在街的拐角处,我看到了安生,他正提着一个饭盒准备踩下单车而走,他的单车后面坐着一个清秀漂亮的女孩子,怯生生地扯着他的衣角,似乎担心被摔到。他看到我狼狈又唐突地望着他时,他突然,对我笑了一下。

就是那个笑容,让那一日的我,很久不知道眼泪味道的我,放声大哭。

本来我以为我都不会哭了,可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我已经不能自己。我甚至找不出那悲伤的源头来。只觉得这个往日没有半点交集的安生的笑,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突然发现,在此之前满天都是云雾,太阳,很久没有出现过,照耀过我了。

我是如此,羡慕那样洁白的又令人在梦里发笑的爱情。

我并非不在意张瑞年,我以为我们只是吵吵架,等我调整下心情,忘记那天他那只不安分的手,去跟他道个歉,他会重新牵着我的手,说,没事,我也有不对。

事实证明,我简直是在做梦。

当我看到张瑞年,竟然和那日和我打成一团的烟薰妆女生亲密在一起时,那双紧紧相缠的胳膊刺痛了我。我有些失去了理智,满心里都是觉得被背叛了,我冲将上去,狠狠地朝那化着浓妆娇滴滴的女子打去。

我想告诉她,张瑞年是我的。是我的,谁都不要来抢!

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对我说,是别人的,你不要去抢,是你的,若有人来抢,一定要拼命保住,不然你就输了,你输一次,就会输下一次,然后你的一辈子都会输的。

她的指甲嵌进我的肉里,疼的厉害,我却不松手。但我死也没想到,是张瑞年,像是红了眼睛的兽,扯住我的头发冲我大吼着,你这个女疯子,你要干什么你!

我呆住了,我甚至忘记我的正义立场,只看着他狰狞的面目悲哀地想眼前这个人,是那个说要保护我许我一生的男孩子么?我一定是眼花,那我是不是该先报警?

我更是死也没想到的是,冲将上来解救我的,竟然会是安生。

没错,文质彬彬的气质出众的从不打架不斗殴的安生。

他像是一头小狮子一样冲过来,把我的头发从张瑞年的手间夺出来,又迎头给了他一拳,伴随着他的好听的带着磁性的愤怒声音:“混蛋!你竟然打女生!”

我的头皮已经麻了,心却莫名地雀跃起来。

安生,他竟然为了打架了!

但事实证明,有时候悲伤还是会隐藏很深然后突然跳出来。当安生擦干净嘴角微微的血迹,拍拍我的肩膀说,你还好吧?

我的肩膀微微地发了下抖。

“他不是你的男朋友么,我经常看到你们走在一块。”

我哇地一声哭了,哭得格外狼狈,格外丢人,却也不再去顾及了,我似乎又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衣服上被人涂满泥巴时的伤心情绪,只是不同的是,现在,我的身边,站着一位神一样的少年。

我边哭边点了一根烟,刚想递到嘴巴里去时,被安生夺过来踩灭了。他的口吻却并不生气,不知我是否过于敏感,我竟觉出了心疼。

“女孩子抽那么多烟,真的不好。”

“你为什么要关心我!我那么坏!”

那一个傍晚,直到太阳落下山去,月亮爬上枝头,我才把我所有的故事告诉了安生。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竟然把从未说出去过的秘密和隐痛以及那些被当作叛逆的欢乐,全部告诉了这个甚至几乎是陌生的男孩子。

但他的眼睛那么纯澈美好,我发现,我根本就无法欺骗他。

我听到安生好听的声音说,沈乐,你只是有点孤单,你一点也不坏。

安生问我,沈乐,你有什么梦想吗?

我摇头,从小到大,我都只想着如何不被人欺负,如何变得强大,我已变成一个满身利刺的尖锐的女子,除了安生和张瑞年,其实并无多少人敢碰。

那时正值高一升高二的文理分班,安生说,沈乐,若你加油,可以与我同班下去。我顿时说不出话来,你可以想象么,就仿佛当一个光鲜亮丽的王子对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说,我们可以共进晚餐一样。

于是那一天的晚自习,我关掉了我的手机,推掉一切会面,没有抽一根烟,而是像是从良了一般,令所有人惊异地看了三节课的课本。

如果说,我有梦想,就是为喜欢的人而奋斗。我亦可以舍弃一切保护他。

谁都不知道,连我都不知道,这才是我17年生命里的初恋感觉,那奋不顾身的感觉。

我知道安生是有女朋友的,清秀如大家闺秀,我亦知道,也许他从头至尾,对我的关心照顾,都只是同情而已。我可以不管那些绯闻流言,但我怕它们会中伤到安生。

6月末的一天,是安生的小女朋友的生日,他暗暗对我说,他要给她一个惊喜,我故作轻松地祝他成功取悦他的少女,心里却纠结地疼痛蔓延。

那日的傍晚,我目送着安生远去,听到身后有细碎的议论声,是关于我与安生的,很不好听。我可以容许别人说我,但不容许别人说安生的半句不好,他是那么好的少年。

所以,当我和他们扭打在一起时,我的脑袋像是不听使唤了一般,两个女孩子用力地扯我的头发,我的手臂一阵疼痛难耐,险些蹲到地上去,可口中依旧喃喃道,不许你们说他的不是,不许你们说他的不是……我未想到,竟是安生折了回来,他丢下他要送给他漂亮的寿星女友的洋娃娃,而是来拉起我,眼睛里夹杂着细碎的心疼,温柔问道:“疼不疼。”

我的胳膊被豁开一个大口子,但我真的不觉得疼,我一看到安生的笑,便可以忘记一切哀愁。我推开他,我说,你快点走吧,怎么又回来了呢,再不快些赶不上她的生日晚餐,她一定会怪你的。

她怪罪你,你一定会很难过,你难过了,我也会很难过的。

安生看了我几秒,看得我有些尴尬起来,他说,走,去医院。

我说不要,你快点去给她庆祝生日吧。

安生不再理我的抗拒,而是拽过我的另一只手,沈乐,现在,你更需要我。

现在,你更需要我。

我的泪水涟涟落下,你看安生不去为他的小女友庆生诶,是因为我,那么,我可不可以,自以为是地觉得,我在他心里也是很重要的呢?

在所有人为我的改变所惊讶之时,惟独安生,他觉得我本就该是如此安静的女孩子。

在我每次想要抽烟时,安生总会轻轻地阻止我的手,摇头。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专集,专集的名字叫《你是我此生最美的风景》。他说,沈乐,你一难过,一想抽烟,就听听这些歌吧。每次我一听歌,我就不难过了。

甚至在那帮以前一块玩儿的几个男生再次找上门来时,是安生,客气又疏离地回绝了。

所幸运的是,那些哥哥们,听说我要备考以争取文理分科能被分到重点班,都很是理解,只说,乐乐,考完再来找我们噢。

我笑着点点头,但我知道,我再也不会了。

安生的面色有些苍白,在我焦急问起时,他开启有些干涩的唇,我们分手了。

就在昨天,我没有去为她庆祝生日,她很生气,并和别的男孩子,一起去看电影了。

我垂下眼帘,我说,对不起,对不起,都赖我,给你添这么多的麻烦。

安生拍拍我的肩膀,笑容却重新爬上脸颊,说,不要胡思乱想了,沈乐,放学,要留下来我给你补习一下英文噢。

坐在自习教室,我却接到了医院的电话,我妈妈住院了。

那一刹那我愣住了,安生碰碰我的胳膊说,你怎么了,我却没有回音。

是安生陪我去医院看我妈的,我说,我想给我妈买些东西补补身子,她是累得病倒的。

安生笑说,你可以试着褒碗鸡汤给她喝。

安生手把手地全程教我褒鸡汤,他的温度从掌心传给我,身上是好闻的气息,让我有些恍惚的幻觉。

当我妈妈捧着这碗鸡汤,掉下眼泪时,我虽然面不改色地微笑着,内心里却一片潮湿,我妈说,沈乐,你长大了,懂事了。

我想,如果妈妈知道,这碗鸡汤,包括坐在她面前的从未如此安静乖巧过的女孩,都是一个干净的17岁的男孩的功劳。我妈妈会不会很感激他。

起码,我很感激他。

我戴着耳机反复听着JS的《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我的微笑爬上脸颊,这时,电话响了,是安生的。

我一刹那的冲动,想要告诉安生,我喜欢他。

当安生喜悦的声音传来,他说,沈乐,我和她和好了。

我的笑容僵在了嘴边,拿着电话的手微微一抖。

安生,恭喜。

我静静地说。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他们站在一起的美好图景,男生女生相配无比,是青春期,十七岁,最洁净的爱情。

但那,不属于我。

其实,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在这里,有太多太多不美好的回忆。但是,除了你,安生。

妈妈病好后,决心带我回老家成都。

再见,安生。

在新的城市里,我剪了干净的头发,染回黑色,丢掉以前不符身份的任何衣服,成功地戒掉了烟,不再化妆,素着颜,遇人乖巧微笑,乖乖地念书,有时会帮妈妈做些家务。

但我的CD机里一直没换你送的专集。

也许我从未成为你的主角,但你却是我此生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