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淡蓝色的,有淡蓝色的小菊花,一个是淡紫色的,上面有一个长着白色翅膀的天使在跳舞。妈妈没有说话,她盯着那两个小蛋糕,目不转睛。从窗外涌进来的风吹起了她的发丝,我赶紧起身关上窗户,等我再次回过头,妈妈的眼睛湿湿的,像进了沙子,微微泛红。
“妈,看把你感动的,你女儿又不是头一次对你这么好,来我们一起把这可爱的小东西送进肚子里。”
我拿起勺子放在妈妈手里。
“妈,快吃,吃了我们再吃你做的人间美味!”
“这孩子,以后不要再买这种高级东西了,你妈吃惯了粗茶淡饭。”
“好了,好了,以后不买就是了。对了,妈,香草蛋糕的香味我该怎样形容呢?”
“香味怎样形容?”
妈妈放下了才吃了一口的蛋糕,进了厨房。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错误。已经快九年了吧!九年没有买花,九年没有看到妈妈用香水,九年没有闻到气味。九年前妈妈第一次听到医生说我会因为发高烧没有及时就医导致失去嗅觉时的情景还没有被巨大年轮给碾碎,就那样被刻画的十分清晰。当我已经无法闻到任何气味时,妈妈平静了,安静的像一座丰碑一样立在门外,看着外婆把我领进屋,迟迟没有移动一步。她被浓烈的自责感包裹着,连看我的勇气都没有。那时还小,我天真地认为这是一件好事,这样上厕所也闻不到臭气,拉着妈妈的手,把老师新教的舞蹈跳给她看。她看着旋转的我眼泪流了一定。第二天,家里的茉莉、兰花、月季,就连妈妈喜欢的小菊花都被人搬走了。正值金秋,小菊花正开得鲜艳,像一个个笑盈盈的小脸蛋簇拥在一起,可妈妈就那样看也不看一眼就叫人搬走。小翠竹,一些不开花的小植物取而代之。渐渐地,我爱上了树,不会开花的树,渐渐地,气味,香味之类的词语也被排挤出了我的天空。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在别人眼中是健康的,就像所有的女孩子都希望自己是美丽的一样。我和同学们一起吃饭时也会闭上眼睛闻闻,一脸陶醉,道一句“真香”。我在别人眼中是健康的我可以拍着胸脯自豪地说。
妈,对不起,下次不问了。
窗外的雪忽大忽小,就像人的心情一样忽喜忽悲,我要高兴起来。
笑着看雪。
“爱爱,来跟爸爸一起回家。”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我面前,慈祥的目光像极了冬日的阳光。
“爸爸?”
我害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男子,脚不住地往后退。男子走过来牵著我,大而有力的手,确实是想象中爸爸的手。
“对,爱爱的爸爸接爱爱回家了。”
我把手抽出来。
“妈妈呢?妈妈也一块去吗?”
“妈妈生病了去不了了,就爸爸和爱爱一起回家。”
“不!妈妈不去爱爱也不去!”
男子没有说话,他把我拉上车关上了车门。我不停地拍打却怎么也打不开,透过车窗看到妈妈在路边招手,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消失不见了,我趴在玻璃窗上一直哭,一直哭。
“妈妈,妈妈、、、、、”
“爱爱,你跟着爸爸走吧,我走了、、、、、”
“不!不!、、、”
我猛地坐起来,头发蓬乱,枕头湿的,两只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原来是一个梦,我一直奇怪为什么在梦里的感觉会这般真实梦里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阴差阳错真真切切。
阴差阳错让生离死别变得更加痛彻心扉。以前写过这样一句话,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对,正如泰戈尔说的是还没开始相遇就注定不能在一起,一个在天上,一个却深浅海底。
厨房里传来锅碗碰撞的声音。
“妈,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我一跳一跳地走到妈妈的身后,摩擦着她的肩膀。
“当然是你最爱的茶叶蛋。”
“我爱死你了。”我靠在妈妈的肩上。
“好了,好了,快去洗手,马上吃早餐,这么大了还撒娇。”
“知道了。”
“妈,从今天起下午要补课,回家可能会比较迟。”
“补课?上次林老师怎么没提到?”
“哦、、、这是昨天才决定的,老师说我刚转学,有些课可能跟不上。”
“这样啊、、、、、”
“嗯。”
我逃离般出了厨房。
10惊措的雪
穿上白色的餐厅制服,头发高高地束起。这真是个管理非常细致的餐厅。落地窗外的雪依然下着,彩色的霓虹灯已经星星点点地亮起来,来来往往的人,眼睛闪烁着光,嘴角也微微上扬,工作了一天,放下紧绷的神经,家里有等着自己的家人,虽然每天很辛苦,竞争很激烈,心里还是乐着,有人等候真幸福。
我也很幸福,妈妈在家里等我。
老板娘是个细心的人,把餐厅的气氛装着温馨浪漫,她还让我用热水洗碗,一叠一叠的盘子被端进来,我用抹布洗着,油腻腻的厚厚一层,洗洁精的泡沫溢满洗盆,和雪一样白,比雪柔,比雪轻,比雪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长。
外面世界的声音渐渐变小,脚渐渐麻木,旁边的脏盘子渐渐变少,我加快了速度,用力地擦抹冲洗,白亮的陶瓷盘子娇的像个美人,出落得纤细迷人。
我伸了个懒腰,180度张开的双臂让人好不惬意,把东西一件一件清理干净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而且最重要的是还有报酬。
“真是个勤劳的好孩子。”
我转过头看见老板娘站在门口,满脸微笑,我也咧开嘴笑了。
“可以回家了,今天生意很好,辛苦了,手一定都泡白了吧?回家一定要涂上护手霜,女孩子家的手可重要了。”
“谢谢老板娘。”
街道两边的彩灯全亮了,路灯也在百灯中散发着微微泛黄的光,是因为自己对社会做了贡献才会这样每天挺直腰板吗?还是因为更远的地方有它相思的东西所以才会不辞辛苦地每天拉长了脖子守望。
麦田的守望者,欢喜与孤独共生,路灯是,妈妈也是。
“爱爱回来了?今天特别迟哦,天都黑了。”
“哦,今天的问题不太懂就多留了一会儿。”
“爱爱要不明天妈妈来接你放学?”
“不用了,不用了,我每天都是和同学一起回来的。”
“有同学顺路啊,真是太好了,周末叫来家里玩啊。”
“我会的。”
我背着书包像地鼠一样逃回房间,要是妈妈再多问几句一定穿帮。
为了不让妈妈担心,撒谎似乎成了习惯,以前一说谎就会脸红的习惯早已渐渐消失,由一个习惯代替另一个习惯,是好还是坏?书桌上的相框里的照片还是那张,我、妈妈、外婆。三个人的脸放在几十厘米的小长方形内,笑得夸张,那是外婆在人间的最后一次留影,脸上镶嵌着深深的又细又长的皱纹,头发一大半都是银白色,和我皮肤光滑的脸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外婆就这样走了三年了,三年说长也不长,她的音容笑貌都还印在心里,说短也不短,她的坟在今年的清明已经杂草丛生。坟旁我亲手种的洋槐树都有平房那么高了。我一直在想,那棵槐树的根会不会延伸下去去牵外婆的手,传递这个世界的体温,传递今年雪的呼吸,阻止外婆去喝孟婆汤,下辈子还做我的外婆,妈妈的妈妈。
雪,下着,试图把这座城市吞没却无能为力。
小区打扫清洁的阿姨早早的便开始打扫,那些簇拥了一整夜的家伙别一点点清除,没有任何声响。也是,它们又不是人,不会因为生离死别而觉得人生没有了光亮,亦或寻死觅活,时常大家矫情的凑在一起,开个送别会,挥一把热泪,给一个拥抱。我离开故乡的那个早晨,笼罩在乌云与雨丝交织的天网下,故乡像极了沉睡的少女,恬静、美好、动人。为什么要让我离开这里时才知道故乡美得那么独一无二,无与伦比。青石板上的青苔一簇一簇地挨在一起,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要走,真的不忍心看到彼此伤心的两鬓,准确的说是不敢看朋友们挥手的画面,沫沫忍着泪不让掉下来的画面。我真是绝情的生物,就这样静静地离开了这个哺育我十几年的故乡,连再见都舍不得说,像极了一个偷了东西的小偷,生怕一开口就吵醒了那些熟睡的人儿,然后被抓去绳之以法。于是,我以最快的速度消失,无影无踪。我偷了故乡的感情,故乡四季的风景,故乡的天,故乡的云,故乡的风,一切的一切。
“哎,今天是星期天了,怎么办呢?罗子期不会是开玩笑吧?我刚转到他们班怎么会请我去呢?可请柬就在桌上,又有我的名字。万一他真的来接我怎么办?”
我抓了抓头发。
“爱爱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赶紧把请柬放到枕头下,一骨碌爬起来钻进了厕所。
“铃、铃、、、”门铃响了,这么早谁会来我们家?
“妈,谁呀?”
“哦,前天给你买的衣服,没有合适的,说有了送到家里来,没想到今天这么早就送到家里来了。”
“是吗?”
看着妈妈手里捏成团的纸片,就像身上趴着一只毛毛虫,很不是滋味却说不清楚。
一切都有那么凑巧吗?在我需要一件像样的衣服时就莫名其妙地有人送衣服来。
是谁买的衣服又送到我们家,谁知道我今天要去那个party?
罗子期?安碧落?妈妈?
我穿着生平穿的第一件小礼服到大门口。一辆黑色的宾士停了下来。是罗子期。一身白色的休闲搭配,雪从他的刘海上端滑下,还是看玉兰树一样淡淡的眼神,只是从正面看,似乎更好看了。我望着他,走了神。
“我妈说的没错,你果然住在这里。”
这是罗子期那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11排斥的雪
“什么?”
我诧异地抬起头,雪粒从鼻尖擦过,痒痒的感觉。
“没什么?上车吧。”
我笨拙地钻进车子,聪明的自己即使看了这么多偶像剧,那些优雅的女生上男生的车那些美丽而大方的动作都没有学会。我把头低下,两只手我在一起放在膝盖上,越来越烫,难道是车内有暖气的缘故吗?而且脸也开始微微发烫了,是为即将到来的party紧张?还是旁边坐的这个干净的少年?
车一直向前行驶着,似乎有什么迫不及待的事发生,街道两边的树不断地后退,一棵一棵落满了雪的树不停地向我招手。我望着窗外出了神,车穿过一条条繁华的大街,停在了城郊的一栋别墅前。
我刚下车,旁边又停下另一辆车,一条黑色的休闲裤,一件黑色的冬衣,麻色的短发叛逆地立在头上,就像春天疯长的青草,一双无所谓的眼睛。那不是古沐?怎么他会来?他不是觉得罗子期虚伪吗?怎么会、、、、
“喂,云云爱,怎么了?今天也觉得我单纯的好看?”
我故作镇静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怎么可能,我只是好奇昨天你的头发不还是黑色的吗?”
古沐用力地拍了我的头。
“云云爱,你一定要我怀疑你的智商吗?你就像没有真正见过也该在电视里了解到这些呀!”说完径自往里走,就连罗子期这个主人在旁边都没打招呼。
“这是什么人啊?这么没礼貌!”我小声的嘀咕着,一脸不满。
“他就是这样的人,走吧,进去。”
“啊?”
我简直被弄糊涂了,他们两个究竟是敌是友为什么我分不出来呢?
我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走在后面,这是一条用精心挑选的鹅卵石铺成的路,每颗鹅卵石都有特别的色泽。路两旁是草坪,但上面堆了厚厚的一层雪,路的尽头是一栋白色的大房子,现在优雅的钢琴音乐以这白房子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整个天空都沉浸在里面。弹得真好。以前沫沫家也有那么一架黑色钢琴,每次到她家,她都会吵着闹着要求她妈妈教我钢琴,说是以后要和我双人弹。
“亲爱的安公主,你这么早就到了,一定是北王子去接你的吧。”
我的手被人拉住。
“啊?”我吃惊的回过头。
女生快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吃惊地望着我。
“蓝姐,怎么会是她?她怎么在这儿?”
那个叫蓝姐的女生看了我两眼,笑了,感觉好邪恶。
“这不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吗?怎么学校的风云人物原来和校长有特殊关系啊,难怪一个乡下妹也能转到我们A班,早知道我们就该对你关心与呵护啊,真是的与校长关系这么好就该早说嘛,之前那样对你真是不好意思了,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能说什么,是谁帮我班的转学手续都不知道,我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被人误会也可以理解。只要下次考试进入年级前50名别人就不会说我没资格在A班了。不过为什么说我与校长有特殊关系呢?罗子期,爱校长。
难怪、、、、、、
“同学,穿这样的衣服你陪吗?”
“就是,我看见安公主穿过这样的衣服,可漂亮了。”
“小思你说的真对,我看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来阻止这种丑再继续下去,干脆、、、”
说着,叫蓝姐的女生恶狠狠地望着我,伸手要拉我的裙子。
“不行,这是我妈妈买给我的。”我转身便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有没有被追上。
“啊”
“啊”
钢琴声停止了,因为我回头时没有看到路,撞到了正在弹钢琴的人,所有人的焦点都在以我和弹钢琴女生的小块地方,两个坐在地上的女生。
“安公主”
“安公主”
蓝姐和小思像两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低下了头,似乎等待批评。
我吃力地站起来,膝盖刚才又撞到了椅子,上次的伤才刚刚干成疤,现在又被撞了。少数细小的血珠在争先恐后地往外溢,不过还好在外面只看到些许印记。我轻轻地挪动脚步想去扶安碧落。
“发生什么事了”一个焦急的声音,是罗子期,我有些莫名的惊喜,罗子期跑过来一把推开我,蹲在安碧落跟前,我又一次跌倒在地。
“你没事吧?”爱罗子期关心地问。
“没事,北,快扶我起来吧。地上很凉呢。”
安碧落撒娇,罗子期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我看着,心里酸酸的,失望的感觉,我是不是永远只有被别人推倒,然后伤痕累累地站起来笑着说“对不起”,真是一个小丑的角色。
“北,和我弹一曲吧?好久没有和你合作了。”
“好”罗子期答应了,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挑起,
优美的钢琴声又开始飞扬,所有人都沉醉在里面,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音乐的魔力真大。
“喂,云云爱,你到底要在地上坐多久?”
我抬头看到古沐站在我面前,我手指了指膝盖,无奈地望着他。
“原来是为爱受伤了啊?真是苦了你了,算了,还是我勉为其难地做一次英雄吧。不过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腿受伤了?坐这么久不凉吗?有够猪的,哎!”古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脸我无可救药的表情。
“明明是自己刚刚才出现,什么叫不早说,要是有人肯帮忙我早就说了,我会傻傻地坐在地上啊?真是的。”我嘴里小声嘀咕着,瞪了古沐两眼。
“你在那儿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说谢谢,给你说谢谢。”
一阵掌声袭面而来。
“弹得真好。”
“他们很配啊。”
“谢谢。”安碧落浅浅地笑着,点着头,似乎散发着光,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公主。美丽而幸福。
“你也会弹钢琴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