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粮仓居然失火了?
要知道北疆素来苦寒,军中粮草乃是最最重要之物。粮仓被烧,简直就是天大的事情。耶律楚南这时候自然大事为重,也顾不上宋瑶的生辰不生辰了,赶忙就跟着一起过去了。
宋瑶假装面露关切之色,目送着耶律楚南带着一伙子人急色匆匆地赶到粮仓那边,待到人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时,宋瑶这才敛起了笑容,拉过红桃悄悄躲过一些仍在这边营地值夜的士兵,绕到了外面。
这时候耶律楚南那边早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根本就没人有功夫来管宋瑶是死是活,更不会有人留意这时候的宋瑶早已经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跑到西边的小树林里去了。
一路的疾奔,宋瑶的耳中只听见风声呼呼而过,她不敢回头,也不敢放慢一点的脚步,没命地只是往前跑。这是她唯一一个逃离北疆营地的机会,她一定不能有任何差池!
不知是跑了多久,直到跑到了约定的小溪边时,宋瑶才算是听了下来,红桃被她拉着跑,跑得快要虚脱了,上气不接下气地,不过小丫头还算谨慎,到处朝四边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人跟过来,才放心道:“小姐,我们算不算脱险了?”
生辰之上的焰火,还有那盏孔明灯都是宋瑶传递给司马浮云的讯号。
当初虽雍城兵败,可是边城军怎么可能全军覆没?司马浮云带着援兵将萧锦救走,保存下了边城军的一部分力量,如今他们隐藏在雍城附近,等待时机,再行一战,将雍城夺回!
宋瑶站在这里焦急地等着,按说司马浮云应该来了,可为什么还不见人影?
正想着,树林中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宋瑶心中不由一紧,拉着红桃的手心底里满是汗渍,她们俩悄悄躲到一边,靠着树林的掩护,在月色下瞧见是几个骑着马匹,做普通庄户打扮的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他们下马,朝四周张望着,为首那人学起了乌鸦的叫声。
静谧的天空,鸦声阵阵,在别人听来或许心寒害怕,可在宋瑶听来却是心中落下了一块重重的大石头。
她拉着红桃从树后出来,轻声唤道:“是军师吗?”
“夫人!属下是沈三。”为首那人朝宋瑶这边走来,忙不迭地行礼。
“原来是沈副将,现在这时候不必拘礼。对了,军师为何没来?”
沈三脸上露出了一丝忧色:“夫人实不相瞒,将军的伤势一直反反复复,今日伤情又严重了一些,人也烧了,军师请了大夫,如今正留在刘家屯那边守着,才特派末将过来相接夫人的。”
“萧锦的伤势严重了?”宋瑶担忧之色顿现于脸上。
沈三不再多言,只是牵了马匹过来:“夫人,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回刘家屯再说吧。”
刘家屯是雍城附近山野村居里的一处小庄子,因庄子里的人大多姓刘,便叫做了刘家屯。
这里是一处僻静的地方,虽说是在雍城附近,可是因为隔了一条小河,倒也有些割离的意味在其中,而且这里是雍城距离北疆最远之地,里边的老百姓们并未受到太大战火的侵袭,反倒是有些世外桃源悠然自得。
到达刘家屯的时候,天色已有些微亮了。宋瑶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般心焦过,从前的种种误会在现在这时候看来,一点都不要紧了。此时此刻,只要他好好的活着,一切便已足够了!
司马浮云一脸倦色从屋里出来,见到沈三终于将宋瑶平安带了回来,脸上露出了欣慰之色。
“军师,属下幸不辱命,好在夫人安然无恙,要不然将军醒了,咱们可真不知道怎么交代好了。”
宋瑶这时候早已是泪珠盈满了眼眶,她哪里还顾得上说别的,径直奔进了屋子里头,一眼便见到了躺在床上的萧锦。
他看起来那样憔悴,脸上满是一茬借着一茬的胡渣,静静躺着,双手的指节发白。
“今早将军的伤势起了反复,大夫说是伤口感染的缘故,好在将军顽强,愣是撑了下来。夫人,将军在病中一直都念着你,好几次都喃喃喊着你的名字。”司马浮云站在宋瑶身后低低说道。
这些日子,兵败,城破,爱妻下落不明,自己又身受重伤。
萧锦的人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可是他并没有就这样倒下,他不会死,也不能死。
于他而言,这样的挫败已是人生奇耻大辱,可是若是他就这样低下头去认输,那所有丢失的一切便永远都不会回来。只有咬着牙坚持下去,不服输,才能有翻盘的一天。
萧锦也正是因为心里还有所盼,这才硬生生地将那本可以致命的伤忍了下来,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还是回来了。
“水,水……”床榻上的萧锦低低呓语,他的嘴唇干得发白,宋瑶瞧着心中就是一酸两行珠泪啪啪直落。
“夫人,要不您先去休息一会儿……”司马浮云试探着问。
“我不累,我留在这儿照顾他。”宋瑶抹干了眼泪,朝着司马浮云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这个时候她不能软弱,一定要坚强起来啊!
“大家这些日子辛苦了,军师,这儿就交给我吧。”
司马浮云也知道他们夫妻重逢,一定也是有许多话要说要讲,便也不再打扰,静静退了出去告辞了。
宋瑶倒了一杯水,坐到床边,将萧锦的头稍稍扶起,想要喂他水喝,可是刚退了高烧仍在昏迷中的萧锦却根本没法喝下水,全都沿着嘴角滑漏了下来,弄湿了衣襟。
宋瑶见他喝不下去,就拿了个小勺子,慢慢将水一口一口喂到了他的口中。
看着如今躺在床上的萧锦,再回想起从前那个动不动就爱捉弄她,可是一上了战场就是威风凛凛的将军,宋瑶心里头难过得要命,趴在萧锦的身上,紧握着他的手,默默说:“萧锦,你可答应过要护着我一生一世的,做人可不能不讲信用,你快些醒过来啊!”
一连三天,宋瑶衣不解带地守在萧锦的身边照顾着他。
听司马浮云说,那日晚上火烧北疆蛮子的粮仓,将他们军营搅得天翻地覆好不安生。
耶律楚南带人灭了粮仓的火,再回去的时候发现宋瑶不见了,这才联想前因后果,知道是中计了,怒火冲天,想要发作,可却偏偏不知如何发作。
好在北疆可汗此时病重,耶律楚南和大王子要忙着王位的争夺,没有心思顾虑其他,宋瑶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的北疆形势也不稳定,只要可汗一病逝,想来他们自己里边自己先回乱成一锅粥,到正是给了边城军休养生息的大好机会。
宋瑶连着几夜没有合眼,真真是累了,坐在萧锦身边给他擦了擦身子,本想趴下歇一歇的,谁知道竟伏在大黑熊的身上竟就睡了过去。
恍惚之间,仿佛是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她好像是做了一个悠长的梦一般,梦里边好像回到了那个开了一屋子兰花的荣华阁里。
那时候他们住在里边,每日里郎情妾意。
黑熊在她的耳边轻轻唤着:“阿瑶,阿瑶……”
夏日的风那样清爽,从窗棂子里边飘进来,还夹杂着外面幽幽的桂花香气。
她就穿着薄衫,倚在美人靠上,回头朝着他笑,嗔道:“你这黑熊……”
若是往后时光,也如当初那时一般该有多好。
宋瑶在梦中心念轻动,口中也喃喃不停喊起了萧锦的名字。
“萧锦,萧锦……”
“阿瑶,我在这儿……”
她揉开朦胧的睡眼,有些呆呆地看着一脸虚弱的萧锦。他醒了过来,满眼的怜爱和心疼,他带着茧子的掌心,轻抚着宋瑶的脸庞,满是爱意。
愣怔片刻之后,宋瑶激动地扑进了萧锦怀中,高兴地又是哭又是笑的,喊道:“你这臭黑熊,你吓死我了!我还当你真的死了呢!”
“咳咳,”萧锦还当她经了一事,也会转转性子,好好温存一番,谁想宋瑶就是宋瑶,还是同从前一样,那般火爆,那般真性情。
“我怎么舍得死?若真死了,留下你这么一个美貌的小寡妇,可不是便宜了旁人了吗?”
宋瑶偏过头,咬着唇,挂着两行泪珠不知是生气还是心疼地瞧着他,好半晌,才喃喃道:“你现在倒是说得轻松,你要敢死,我就给你儿子找个便宜爹去!”
儿子?
这回轮到萧锦愣了,他用力支起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瑶,问道:“阿瑶,你说什么?儿子……你有我的孩子了?”
宋瑶红了红脸,低下头,一手抚着肚子,娇声低语:“那可不是。你个狠心的,这些日子不知是死是活,害得我担惊受怕,连累肚子里的这小东西也吃了两个月北疆满是膻味的羊肉馍饼。”
萧锦听她说怀有身孕,当真是乐坏了,之前的那些嫌隙早已是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一把就将宋瑶拉到自己怀里,在她的脸颊上猛亲了几下,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哈哈笑了起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老天总算待我萧锦不薄,好阿瑶,你立大功了!”
宋瑶红着脸嗔道:“你倒是好不害臊,你这个做爹的现在病恹恹的,还想着立功不立功的。”
“要想,自然要想!阿瑶,我虽病了这些日子,可你当我萧锦是这么容易就被打垮的吗?什么耶律楚南,不过是钻了空子罢了,待到我伤好之后,重整边城军,一定能率兵攻进雍城,夺回城池,一雪前耻!”
萧锦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
谁没有过失败呀,就算是他百战将军总也有例外的一回。不过宋瑶相信,他是无所畏惧的萧锦,是她肚子里这个拳打脚踢厉害的不得了的小娃儿的爹,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能难倒他的。
她只需要好好养好身子,只需要照拂好肚子里的这个娃娃,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她相信,终有一日,雍城必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