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晃动的那个身影可不正是久违了的贾大夫吗?
贾大夫的一双绿豆眼看着才刚睁开朦胧睡眼的宋瑶,笑得莫可名测。
再看他身后,红桃、梅娘,还有春喜、夏欢也都在,红桃双目盈盈,看起来好像很激动,梅娘抬着一边衣袖好像在轻拭着眼泪,再看春喜和夏欢两个小丫头,双手握在了一起,笑得春花一样灿烂。
宋瑶揉了揉还有些晕晕乎乎的脑袋,支起身子,软绵绵地说:“我晕了,你们笑那么高兴做什么呀?”
“夫人,当然要高兴了,这是喜事啊!”梅娘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又哭了起来。
“是啊小姐!”红桃奔到宋瑶跟前,喜道,“是喜事是喜事!”
“你们……到底怎么了?”宋瑶糊里糊涂,只好看着一手捋着花白胡须的贾大夫。
“夫人,刚才老夫给您诊断过了,恭喜夫人,您有身孕了!”
宋瑶愣了愣,仿佛没听清楚一般又问了一遍:“什么?”
“哎呀,夫人,贾大夫说您有身孕了,咱们将军就要做爹爹啦!”春喜忍不住了,在后面欢喜地喊了出来。
“我……怀孕了?我要当娘了,萧锦……萧锦要做爹了?”宋瑶仍是没有从刚才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一下子听闻这个消息,整个人愣怔在那里,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的好。
“夫人,”梅娘坐到了床边,喜滋滋地对宋瑶道,“贾大夫说了,你已经有快两个月的身孕了,这头三个月可是要紧,你瞧瞧这雍城、京城这么一来一回的,可劳累了不少,这接下来的日子,您可千万要听梅娘的话,让我呀,好好地伺候你!”
“萧锦知道了吗?”宋瑶突然开口问。
“这不才刚请了大夫来吗,还没来得及去通知将军呢!对对对,这就该去告诉将军这个好消息!”梅娘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起身往外走。
“等等,”宋瑶一把拉住梅娘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梅娘,这件事儿……我想亲自告诉萧锦。”
“也是也是,是该由着夫人自己说的,这么大的喜事儿呢!”
春喜和夏欢已经领着贾大夫出去拿赏钱了,宋瑶顿了顿,见房里没有旁人了,才朝梅娘问道:“梅娘,最近是不是打仗了?”
“打仗?没听说啊,雍城不知道多太平呢!”
宋瑶咬了咬唇:“那……军队里面出什么大事了?”
“好像……也没听说啊。”梅娘笑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担心将军忙于军务就没时间陪您了?您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咱们府里上下谁不知道,您那可是将军最在乎的人呢!再加上现在肚子里这个,将军知道以后,一定欢喜得不知怎么样呢!”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她到军营的时候,萧锦却连见她一面也不肯呢?
直觉告诉她,这里边一定出了一些什么秘密。
这一晚,宋瑶在荣华阁里等了许久。梅娘亲自炖了什么滋补母鸡汤呀,什么银耳燕窝呀都给宋瑶送了过来。可是,却还是未见萧锦的人影。
“将军还没回来?”宋瑶问道。
梅娘摇了摇头,打着哈哈说:“一定……一定是军营里有什么事儿脱不开身吧,要不,要不我找人去军营把将军请回来?”
“不用了。”宋瑶的心沉了一沉,也没心思去喝这汤那汤的了,等梅娘走了,她将红桃唤了过来。
“军师回府没有?”
“好像回来了。”红桃回道。
宋瑶抿了抿唇,掀开被子就要从床上下来。红桃忙拦着她道:“小姐,你要做什么呀?快……快躺下休息,你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啊!”
“哎呀,我都在床上躺了大半天了,腰都疼了。”宋瑶披了件外衣,“我出去一下,你在屋子里等着,别跟来。”
“小姐,你要上哪儿去呀?”小红桃不依不挠想要跟着她,这一路从京城回来,路上可没少吃苦,她眼瞅着自家郡主一个金枝玉叶,脚底磨出了泡,手上被过山路的荆棘剌出了一条条血痕,如今平安回到了雍城,自然是要寸步不离的了!
“放心,我不出府。”宋瑶看着红桃那个着急模样笑道,“我自己的身子自然会在意的,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司马浮云刚回府里,正命人打了一桶热水想要好好洗个澡放松放松,外面有人敲门,司马浮云还当是小厮送水过来了,便去开门。
谁料一个穿着淡黄衫子的人影,一晃就晃进了他的房里。
“夫……夫人?这么晚了,你,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司马浮云有些不自然地看着宋瑶。
“萧锦呢?”宋瑶是个直肠子,一进门就开门见山。
司马浮云愣了愣:“夫人,将军没回来,可他也不在我屋子里啊。”
是啊,刚才宋瑶那口气怎么跟捉奸似的呢?
“他是不是躲着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司马浮云看着宋瑶两眼直瞪着他的样子,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只能讪讪回道:“夫人,将军留在军营,是真的有事情要忙,所以……”
“所以,就连见我一面的功夫都没有吗?我千里迢迢赶回来,就是怕他中了皇帝舅舅的奸计,一个人跑京城去,我还满心欢喜以为他知道我回来会高兴呢!可是今天在营地也好,现在回来在府里也好,他连个人影也没有,司马先生,你一直和他呆在一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我……”司马浮云看这宋瑶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也不由起了怜惜,可是萧锦什么也不说,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宋瑶。
“也许真的是出了什么事,可是将军谁也不说,他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我也想问他,可是将军的脾气夫人是知道的,他不想说的事情,谁也撬不开他的口啊!”
“那好,你带我去见他!”宋瑶坚定地恳求。
“现在?”
“对,就是现在。我要见到萧锦,立刻!马上!”盈盈双目中似要迸出灼热的火焰,她不想再等了,她一定要见到萧锦,她绝不相信那样一个爱她、呵护她的男人,会不理她。
司马浮云到底心软,最终还是扛不住宋瑶的哀求,终于答应悄悄带她去一趟军营,见萧锦一面。
军营中,灯火阑珊。
外面已经换过巡夜的士兵了。萧锦坐在营帐中,擦拭着他的那柄青钢宝剑,这把剑上沾染过无数敌人的鲜血,铸就了他的赫赫战功。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就是他的为国之心,就是他的这些战功会为他招来皇帝的猜忌。
边疆的战事远远没有皇上想的那样简单。他一次次地请求增加粮饷,请求改善边城军的生活,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抗衡北疆蛮子。
现在,表面的平静并不代表永远的风平浪静。
他知道皇上忌惮他无非是因为前世之事,前朝之所以会被如今的大齐取代,也是因为当年的高祖皇帝利用手中兵权直捣黄龙,于是在大齐,所有的皇帝都害怕武将手里握有太多的兵权,他们日防夜防,最最相防的不是那些有着浪子野心的蛮人,而是这些手里握着兵权,帮他们打蛮子的人啊!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的忠心的,清者自清,可是皇上却将宋瑶放到了他的身边,让一个他爱着的女人窥伺他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萧锦猛抓起桌上的酒壶,仰头喝下一大口,仿佛只有这浓烈呛人的酒才能暂时抚慰他伤痛的内心。
他的心很疼,很疼,疼得就像要死过去了一样。
有人掀开了军营的帐子,端了一桶的热水进来。
一个小兵走到他身前:“将军,属下给你宽衣沐浴。”这小兵的声音瓮声瓮气,好像是故意憋着嗓子说话一般。
萧锦何等敏锐的感觉,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一转身狠狠捏住了那个小兵的手,喝道:“什么人!”
“哎哟,臭黑熊,你什么手劲啊!疼死我了!”
萧锦一愣,眼前这个双目如漆,眉清目秀,穿着士兵服饰的不是宋瑶又是何人?
她指了指自己还被捏着的手腕,嘟了嘟嘴朝萧锦道:“疼啊,还不放开我。”
萧锦沉了沉脸,甩开她的手,背过身去,低哑着嗓子说:“你来做什么?”
这叫什么话?
宋瑶看他这个样子,白天受到的委屈又一下子统统冒了上来,倔脾气也起来了,绕到萧锦面前,看着他黑得和锅底一般的脸气道:“萧锦,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千里迢迢从京城回来,你看都不看我一眼,现在我巴巴地自己过来看你,你又是这个态度?到底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
萧锦冷哼一声,冷冷看着宋瑶:“你没有错。你是郡主,你怎么会错?你是当今太后的宝贝外孙女,是圣上的外甥女儿,你为他们做的一切也都是理所当然,错只错在我萧锦太傻,一直被你蒙在鼓里浑然不知罢了。”
他的语气悲凉欲绝,简直就像一把冰刃直直刺到了宋瑶心里一般。
宋瑶的心咯噔跳了一跳:“你……你在说什么呢?”
萧锦看着眼前的爱妻,这一瞬觉得她无比陌生起来,仿佛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和他嬉笑打闹,被他宠着爱着的那个宋瑶了。
他想起五岁那年海棠花下见到的那个软团团的小女孩,那样渺远起来,就好像一个梦,一朵渐渐被风吹散的云儿一般。
顿了顿,他问:“你想知道我在说什么?”萧锦拾起放在案几上的一块翡翠比目鱼佩,朝宋瑶问道,“不知你回雍城之后,还有没有再去古宝斋呢?”
听到古宝斋三个字,一声轰雷近在耳旁落下,宋瑶终于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