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黄金荣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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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在风光中衰落,在惊惶中死去(4)

蒋介石接到这个方案后,又向很多方面征询意见,不少人都赞同这个方案。最后,蒋介石终于决定了收回游资的几项紧急措施。主要是出售几个所谓国营企业的股票和国库券,同时抛售接收的敌伪物资和美援物资。

这一紧急措施得到的结果,是所抛出的物资很快便被抢购一空。因为消息灵通的“南京客人”早带着大量现款来到上海,这些陌生的主顾比上海的投机商人不但人数多,而且钞票更多。

他们购到的东西,马上就能弄到交通工具运往内地。这样一来,南京政府手中不多的一点东西,眼看就快要抛光,而物价仍未能平定下来,法币一面回笼又一面出笼,上海的游资依然异常雄厚。

这不但是蒋介石所始料不及的,就连上海大亨们也惊诧不已。

一着未成,蒋介石又来一着。

1948年8月19日,南京政府下了一道“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实行所谓“币制改革”,发行金圆券,强令民间所藏的金银外币乃至珠宝首饰,一律交出,换取金圆券。

蒋介石想用这针强心剂,来拯救濒于死亡的经济。

金圆券发行的头两天,物价没有波动。第三天,物价便火箭似地飞涨起来。

蒋介石眼看不行,便派出自己的儿子蒋经国和俞鸿钧到上海坐镇。

名义上俞鸿钧是经济督导专员,实际上他看准要失败,因而不肯出面,连开会也要刘攻芳代替。蒋经国虽是副专员,却自恃有“上方宝剑”,便统率“勘乱建国大队”,还招募了不少“信仰”三民主义的青年,组成“上海青年服务总队”,作为基干队伍,广事收查敢于违抗命令、扰乱金融的不法分子。

再说金圆券发行前夕,蒋介石特地把杜月笙请到南京商谈,要杜大力支持所谓“币制改革”。杜月笙从南京回来后,顿觉身价倍增。

黄金荣听说后,心里暗暗责怪蒋介石,请杜赴宁为什么不给我打个招呼。

而杜月笙呢,回来后也没来看望黄金荣,关于党国的“经济政策”,黄一点也不清楚,很多门生前来告状,说好处都让杜门捞了,生意都被杜家抢走了。

“娘的,我总要寻机会告他一状,让总统去治他!”黄金荣有些愤愤不平。

蒋经国一来,黄金荣觉得是个机会,何不借小蒋来敲敲他。于是,黄金荣派人邀请蒋经国到家中,准备盛情款待。与此同时,杜月笙也马上派人去邀请,都被蒋副专员一一回绝。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黄金荣改变策略,让心腹黄振世再次邀请。此时,黄振世已被聘为“勘乱建国大队”的评价委员,他有机会接近蒋经国。

这一天,正好开评价委员会议,会议一结束,黄振世便跑到蒋经国面前,将一只大红请帖双手呈上。蒋经国打开一看,微微一笑,向黄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到隔壁等着。

蒋送走了委员们,来到黄振世处,说:“黄老先生的情,经国早已领了,至于赴宴的事,我实在抽不出时间来,不能去。请你转告,请老太爷不必费心,多谢了!”

“专员话我已明白,如果说到黄家去不便,可以到我的‘振社’去,这样,别人就不会讲闲话了。”

“好吧,明天我去你那‘振社’瞧瞧。”蒋经国终于答应了。

从会场出来,黄振世坐上汽车直奔黄家花园,向老头子报喜。一小时后,师徒俩已在四教厅后的避暑别墅里策划告状的事。

原来杜月笙从南京回来不久,得到“币制改革”的内部消息后,便指使儿子杜维屏暗中抢购囤积物资,套购黄金美钞,他才是上海滩上的一只“恶虎”。

第二天,黄振世在“振社”里置好了酒席,便在门口翘首伫足嘹望等待。十二点不到,一辆乳白轿车开来,黄振世迎上去。可一开门,却不见蒋经国,他们是吴绍澍和蒋恒祥。这两人均是小蒋的亲信与智囊人物。

吴绍澍一下车便拱手打招呼:“黄委员,蒋副专员临时有要事,无法分身,只得让我和恒祥来叨扰了。他让我俩向您致歉!”

“欢迎,欢迎!你们俩来了,还不是同副专员来一样!”黄振世和他们一一握手,不停地抖动,显得异常热情。

本来要在酒席间向小蒋进函,提防杜月笙暗中煽动抢购物资的勾当,现在,这些话不便对吴、蒋二人说,于是酒宴在哼哼哈哈天气凉热的闲话中结束。

当天晚上,黄振世就将“计划破产”的事,报告了黄金荣。

身边的几个人听了都很扫兴生气,觉得连连碰壁,瞎子点灯白费蜡。但黄金荣不这么看,他说小蒋能答应到“振社”去,便是友好的表示。

黄金荣躺在烟榻上,呼呼噜噜地烧了几筒鸦片。当他烧到第三筒时,精神大振,脑筋特别灵,一个主意突然跳了出来,招手对黄振世说道:“能不能让大少奶奶出面,志清的交际手段很高,小蒋也许会来的。”

黄振世领了老头子的旨令,跑去转告李志清,李听后想了一会儿,点头莞尔一笑,乐陶陶地走了。

女人的魔力,很多地方胜过须眉男子。过了两天,李志清果然把小蒋请到黄宅来。老头子自然退居二线,一切由她安排,由她接待。

小蒋在席间一再表示“打虎”的决心,向陪在左边的李志清打听上海交易所内投机倒把的情况。

李志清的养子黄起予是证券交易所的经纪人,李本人又是后台老板,对交易所的事一清二楚,但是她却回答说:

“交易所是杜家爷叔拿总的,具体事都由他的三公子维屏少爷亲手管理。我的儿子想申请个执照当经纪人,要花十根大条子。后来向杜家爷叔再三求情,还是花了五根大条子,他才答应的。”

“唔,唔!”小蒋不表示什么意见,但他听进去了。

陪坐在右边的黄金荣听了十分开心,他赞赏媳妇这一状告得妙,在诉苦中随意一击,不落痕迹。

蒋经国回到督导专署,布置亲信暗中调查杜维屏的投机倒把情况。

杜维屏仗着父亲的来头,在上海滩一向吃得开,平常搞点投机倒把,对他来说,根本不算回事。

但是,蒋经国却在杜维屏的身上找到了问题。就在最近这几天,他在交易所外面抛售了永安纱厂股票八百多股。于是,蒋经国便以“连续非法交易,进行投机倒把”的罪名,把杜维屏与另外两人逮捕了。

杜月笙的儿子被捕后,杜公馆上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手下人都纷纷出谋献策,要给蒋经国一点颜色看看。杜月笙不愧为久经沙场的“沪上闻人”,表面上他不动声色,暗地里却积极活动,一方面差使小喽罗抢购东西,制造混乱,一方面通过分布在四面八方的徒子徒孙,搜集蒋氏姻亲在上海囤积居奇的材料。

反击的机会终于来了。9月下旬的一天,蒋经国召集各业巨头开会。蒋经国一番开场白后,杜月笙慢慢地站起来,不慌不忙地说:

“我儿子违反国家的规定,是我管教不严,我完全同意蒋副专员逮捕他,依法惩办。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就是请蒋副专员去扬子公司检查检查。扬子公司囤积的货物在上海滩是最多的,现在,已有人守在那里。蒋副专员若不方便,各位同仁和记者先生们,可随杜某去开开眼界!”

说完,他率先离席而去,有一些事先与他约好的工商人士及记者也随之而去。蒋经国原就想办孔令侃,但因宋美龄阻挡,只好放下。如今杜月笙“逼”他这么做,他除了“敲”孔令侃一下,已别无选择了。

10月1日,在经济警察搜出了扬子公司仓库的大批囤积货物后,蒋经国下令查封了这家公司。对于蒋经国这一手,孔令侃自有对付的办法,他一个电话,把“状”告到了小姨妈宋美龄那里。宋美龄听完电话,二话不说,直飞上海。

在孔宅里,宋美龄把蒋经国叫来。可是,尽管她从中斡旋,双方谁也不愿退一步。

闹到最后,孔令侃冷不丁冒出一句话:“逼急了,狗也要跳墙的。如果我走投无路,就向新闻界公布你们蒋家在美国的资产,大家同归于尽!”

宋美龄听了这句话,急出一身冷汗,“令侃,不可造次!”

当天,她立即给正在北面督战的蒋介石拍了份加急电报,要他立刻南下,处理这件紧急大事。

10月8日,蒋介石赶到上海,听了宋美龄的叙述以后,他不由地叹口气:“我来和他谈谈吧。”

第二天清早,当蒋介石和蒋经国共进早餐时,蒋介石对儿子说:“‘扬子’一案不要再管了。”“为什么?”蒋经国问道。

蒋介石摆摆手,“和为贵,和为贵!”

蒋介石这番话虽然使蒋孔两家的一场干戈就此平息,却也使蒋经国三个月呕心沥血的“打虎”运动成果化为灰烬。

1948年11月1日,蒋经国怏怏不快地离开上海,“打老虎”就这么结束。

再说杜维屏,所具的罪名不过是场外交易,无论蒋经国如何想扩大,也判不了死刑。因为当时比杜维屏严重的人实在太多了,便只好将他送到法院去,勉强判了八个月徒刑。杜不服,请了几个律师上诉,拖延到11月间,法院只好改判六个月,并准以罚款了事。

黄金荣虽有几分得意,但这还是大少奶奶的功劳。他无论如何,在上海滩上再也不会有什么作为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惊惶中末日到来

出于种种考虑,黄金荣选择了留在解放后的上海,人民政府本着治病救人、宽大为怀的宗旨,仍对黄金荣给予了足够的宽待和自由,但深知罪行深重的过气大亨仍在惊恐中死去。

上海解放前夕,局势异常混乱。何去何从?黄金荣心里十分矛盾。在新旧政权交替之际,国共两方面都在尽力争取帮会人物,其中主要对象是黄金荣和杜月笙。

1949年4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发起战略性进攻战役,突破长江天险合围并歼灭国民党军重兵集团。在这样时局转变之时,杜月笙也在权衡利弊,而黄炎培、杨虎、陈铭枢等曾动员杜月笙靠向人民阵营。共产党方面有潘汉年等与他保持联系,上海解放前一个多月,张澜也去拜访过杜月笙。但杜月笙由于怕共产党审查四一二政变中杀害汪寿华之劣迹,于是决定,变卖住宅,1949年初,准备到香港观望。4月10日蒋介石在复兴岛接见杜月笙,要杜选择适当时机离开上海。21日,人民解放军顺利突破长江,23日,南京获得解放。

杜月笙要走了,于是到钧培里向黄金荣辞行。杜月笙看着老态龙钟的黄金荣,真心劝他到香港去。但黄金荣心想,我没有江寿华这样的血债,不用怕共产党,但嘴上说道:“我的年纪已经80多了,死在香港倒不要紧,只怕在路上生了急病,岂不要死在半途!”临近告别的时候,杜月笙想到,这也许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最后两人互道珍重,杜月笙怅然离开了进出过无数次的钧培里。27日,杜月笙包了一条荷兰商轮匆匆前往香港。82岁的黄金荣已垂垂老矣,他自己知道已经来日无多了。

就在这决定去留的关键时刻,共产党派人向黄金荣传递了一个信息:中共中央的领导同志非常关心上海帮会的动向,曾指示过加强帮会方面的工作。已与中共有了接触的杨虎接受了中共派下的一些任务,前来向黄金荣做工作。一天,杨虎到黄公馆看望黄金荣,他们俩一同谈起了时局。杨虎对他说,共产党领袖知道他,真诚希望他不要走,就留在上海协助稳定当地局势,如果这样可以既往不咎。

同时,杨虎还递给他一张字条,说是共产党领导人写的,要他在解放后交给上海市的负责人,保证不会抓他。黄金荣拿了这张字条,心里有点踏实。后来,又有人带来一个重要的口信,原来是章士钊夫人,代表共产党特意来看望他,动员他。章夫人告诉他,只要拥护共产党,不再和人民为敌,共产党一定都会按“既往不咎”的政策办事,希望黄金荣留在上海,不要轻举妄动。黄金荣这下心动了,就凭几十年的生活经验,他知道共产党向来是守信誉的,这些话也非同儿戏,他又感到有了希望。

为了向共产党表示自己有立功赎罪的诚意,黄金荣认为,应该做点什么事情,他认为,提供一些重要情报,也许是最及时的事情。他知道,洪门在上海也有相当的势力,弄不好,就会制造社会混乱。他马上根据自己了解的情况,将洪门头目列了一个名单,多达400人,然后,找了一个机会把名单送给了中共在上海的地下组织,以便对他们进行控制,防止其作乱。黄金荣打听到,共产党急需掌握国民党在上海的一些财产情况。于是,命黄振世造了一个表,将自己所知道的国民党财产全都登记列入。再请杨虎转交给地下党。他还告诫黄门弟子,不要轻举妄动。对国民党在逃离上海前进行的破坏和屠杀,黄门弟子绝对不能去参加。每遇地下党,都要尽量帮助和掩护。黄门弟子果然遵照师父的命令行事,没有发生什么恶性事件。黄金荣的这些措施,对于共产党顺利接管上海,稳定上海局势,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上海终于解放了。黄金荣则受到人民政府的宽大对待。人民政府没有逮捕他,而是对他实行了团结、改造的政策。上海副市长潘汉年曾在一次会上说,反动统治时期,黄金荣是帝国主义的走狗,又是蒋介石的靠山,和他的门徒一起在上海做了很多坏事。但解放后他留了下来,说明对祖国还是有感情的,对共产党不抱敌意。所以也不必给他戴上“专政对象”的帽子,只要他表示个态度就行了。杨虎很快将这些话的精神传达给了黄金荣。黄金荣听了十分感动。非常感谢共产党对他的宽大。人民政府既没有抓他,也没有限制他的行动自由。解放了,人民翻身做了自己的主人。黄金荣的大世界、共舞台、大舞台等企业,全都由职工进行管理。他也不能从中获得高额的利润了。不过,他仍可以到里面去走走看看,有时,他也戴上企业的袖章,在门口值班,以表示自己参加了一定的生产劳动,而且在认真地改造自己。总之,共产党说话是算数的,这一点使黄金荣十分佩服。

1949年5月27日,人民解放军占领上海。根据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命令,当日就成立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陈毅为主任,粟裕为副主任。第二天,以陈毅担任市长,曾山、潘汉年和韦悫为副市长的上海市人民政府宣告成立。但潜伏下来的国民党特务、帮会流氓分子企图利用共产党刚进上海、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机,大肆捣乱。据当时统计,上海解放后的二十多天里,共发生重大的抢劫案五十多起。

面对如此严峻的局势,市长陈毅、副市长潘汉年指令军管、公安加强保卫。黄金荣的爱徒陶雪生,抗战时期就做了汉奸,残害抗日志士,欺压百姓。抗战胜利后又参加了国民党特务组织,1948年,曾参与策划逮捕许荣夫和王孝和等事件。特别是由于破获上海电力公司工会理事长、共产党员王孝和一案有功,一跃而为警察局特工组长,后又升任侦查股长。解放后,陶雪生被捕,经审判犯罪事实确凿,人民法院判处其死刑,1950年10月,陶被押至其老家漕河径——黄家花园旁处死。

在打击犯罪的同时,人民政府责令参加过帮会的人员自动进行登记,到1951年,登记人数多达26800人,成百上千的帮会头子被监督劳动,接受群众的监督。由于黄金荣的一些门徒还在从事破坏活动,这当然牵涉到黄金荣本身。为此,政府内部也有些干部主张将黄金荣法办。他们认为打蛇要打头,不镇压黄金荣,就无法制服他的数以千计的门徒,也就无法有效地控制上海的秩序。也有些人认为,国民党反动派的死硬分子全跑了,杜月笙都跑了,黄金荣能够留下来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