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深知斯大林对美国在华的行动特别敏感,斯大林就对宋子文直截了当地说过,“要么你和我们站在一起,要么站在美国一边反对我们。”因此,蒋介石在日益尖锐化的美苏对立中,意识到他是战后美国对付苏联,防止共产主义蔓延的主要帮手。美国显然需要蒋介石,美国对华政策没有更多的选择余地,美国也不会轻易抛弃他,美国支持和援助的对象只能是蒋介石。蒋介石也从美国最初的对华政策中尝到了甜头。抗战胜利以后,以赫尔利使华为标志,就明确了美国扶蒋反共的政策。战后,美国又积极帮蒋抢夺胜利果实,运兵各地,恢复对全国的控制。这就坚定了蒋介石借助美国力量解决国内冲突的想法。于是,外交上就采取亲美的“一边倒”策略。
美国是按照美国的利益来解决国共纷争,试图在中国避免大规模的内战,他们设想促进国共成立联合政府,即由美方调停,国民党让出部分权利给中共,同时着手民主改革,以换取中共交出军队,把共产党联合统一到以蒋介石为首的政府中去。而蒋介石认定,国共矛盾不可调和,只有武力才能根本解决。蒋介石凭军事的绝对优势,一有机会便大打起来。所以,掌握决定美国政府各部门能否对华援助大权的马歇尔,对蒋介石执意内战表示不满。特别是蒋介石阳奉阴违,更令人生气。
为了加强同马歇尔打交道的地位,谋求更多的美援,就必须把美国拉在一边,抱成一团。于是,蒋介石在外交上玩起了苏联牌。首先,蒋介石拼命说苏共和中共完全是一回事,夸大苏联对中共的影响,以刺激要挟美国。蒋介石多次要马歇尔相信,中共的壮大,并进入东北是苏共一手造成的,要马歇尔“以客观态度认识俄共乃绝无诚意者”,在听到马歇尔要停止运送国民党军队时,蒋介石力陈“殊不知此时对共党妥协,实无异对俄国屈服”。1946年3月9日,蒋介石告诉马歇尔,“如果万一中俄发生军事冲突,或俄对中、美作战时,共军必效忠苏俄,听从俄共之命而向我攻击。”
为了表示蒋介石不受苏联的拉拢,蒋介石不惜疏远同苏联的关系,采取明显倒向美国一边的政策。1946年2月,斯大林邀请蒋介石访苏,斯大林摆出友好的姿态,要加强同国民党的合作关系,实际上具有防备美国、抵御美国对中国影响的目的。蒋介石认为这是斯大林离间中美关系的计谋,而蒋依赖美国援助颇多,访苏必将引起美国的疑虑。于是,蒋介石便拒绝访苏。时隔两月,斯大林又发出邀请,再次遭到蒋介石的拒绝。蒋介石此举意在向美国表示坚定的反苏立场,使美国看到蒋是真正铁心跟着美国走的。实际上是蒋企图借重美国的力量来限制、抗衡苏联,并诱使美国加强国民党中国在美苏对抗中的战略地位,加强对蒋介石的倚重和支持。蒋介石在日记中说:“此次婉拒斯大林邀约赴俄会议,为我外交成败之重大关键。若以马歇尔最近对余之态度而言,诚令人失望,然余深知俄国扶助中共赤化中国之一贯政策,决不能因余之赴约而有所转移,且徒增马歇尔之疑忌,是适中斯大林离间中美之阴谋耳。故对美、对俄之外交政策,决不能以马歇尔个人一时之好恶而变更我基本国策。”所谓“基本国策”就是对美国实行“一边倒”的外交政策。
蒋介石实行“一边倒“的政策,必定增加苏联的疑忌。因为斯大林是不愿看到中国,特别是东北成为美国反苏的阵地的。所以,苏联在撤军问题上坚决予以拒绝,同时阻止国民党军队正常地进入东北进行接受工作,蒋介石在此可谓失算一着。
蒋介石亲近美国疏远苏联的“一边倒”的政策,也使蒋介石失去了自主的能力。国民党内持异议者不乏其人。张治中就几次要求蒋改变对美“一边倒”的政策,不要怕美国“吃醋”。为了国家利益要实行中苏、中美并重的外交方针。他说,“过去一面倒亲美外交政策,根本丧失了独立自主精神,不符合国家利益。建议向苏联提出派遣特使赴苏,以谋求打开中苏僵局。”对此,蒋介石一度似有所动心,针对美国援助不力,蒋曾负气地提出,中国今后决不再依靠美国,今后必须加强与苏联的联系,并放风邀请苏联调停国共冲突。当美国注意及此时,蒋介石赶忙派私人秘书告诉美方,一面证实苏联曾提出调停,一面又讨好说不想与中共和解,从而加快美国援助的步伐。然而,当美国发现蒋介石是扶不起来的“阿斗”时,也不得不考虑在东亚另寻合作伙伴。
其实,国家外交关系上的美苏并重,并不等于是政治上的并重。只要正确地处理对两方的关系,局势的发展或许是另外一番样子。
兵败内战
蒋委员长迷信自己的武力,认为半年内即能“解决”共产党,未曾想一年缓兵,二年进攻,三年招架,四年惨败,待三大战役逐鹿中原之后,被“解决”的反而是国民党政权,蒋家王朝已经呈现土崩瓦解之势了。
1946年6月26日,蒋介石命令蒋军向中共中原解放区大举进犯,全国性的新内战由此开始。起初,蒋军来势很猛,凶焰嚣张。从7月至10月,蒋介石调集了一百六十多万人的正规军(占全部正规军的80%),向各解放区进犯。武汉行辕的程潜所属二十一万人加十几个保安团,向中原解放区进犯;徐州绥靖公署薛岳、吴奇伟所瞩四十六万人,向苏皖及山东解放区进犯;郑州绥署刘峙及徐州绥署另一部共二十四万人,向冀北豫解放区进犯;河北省主席孙连仲及傅作义所属十六万人,向晋察冀解放区进犯;太原阎锡山所属九万人,向晋绥解放区进犯;西安绥署胡宗南所部十五万人,向陕甘宁边区进犯;另有七万人向广东各游击区及海南岛琼崖解放区进犯。8月2日,蒋介石派飞机轰炸延安。10月,杜聿明所属十六万人向东北解放区发动新的进犯。到了10月11日,占据了张家口,蒋介石的进犯达到了顶点,共占据解放区城市153座。这时,陈诚(参谋总长)大吹特吹,说“三个月至五个月便能解决”同共军作战,说国内交通线“任何一线均可于二周内打通”。
稍后,马歇尔特使和司徒雷登大使发表联合声明,宣布“调处”失败。国共只能在战场上见分晓了,双方都有信心赢得这场战争。
“来者不善”,此时,中共被迫自卫,就不再是什么“以斗争求团结”了。你死我活,誓不两立。关于战争的胜利谁属,毛泽东有一段名言:
军事家不能超过物质条件许可的范围外企图战争的胜利,然而军事家可以而且必须在物质条件许可的范围内争取战争的胜利。军事家活动的舞台建筑在客观物质条件的上面,然而军事家凭着这个舞台,却可以导演出许多有声有色威武雄壮的话剧来。
20世纪40年代末,杰出的军事家毛泽东为“世界上最大的一场内战”导演了好几场“有声有色,威武雄壮的话剧”。
战争前8个月,蒋施行的是全面进攻:东北、西北和华北,都是你来我往,烽火连天。傅作义的军队比较能打,9月11日得华北重镇察哈尔省城张家口。
巍峨长城,蜿蜒似带。傅登上长城,谁都会想起秦皇汉武,一发思古之幽情;国民党将领们漫步烽火台,北国风光,尽收眼底,不可一世之感油然而生。
蒋认为张垣既得,关内共军得不到关外的补充,便可先肃清关内再肃清关外的了。
此时,陈诚奉蒋介石之命,飞北平召集军事会议,希图打通平汉线。在北平中外记者招待会上,有记者问:
如果打起来,总长认为要多长时间才能解决?
陈诚不假思索,回答:
三个月。
这时旁边有人以肘触他,陈立即改口:
五至六个月。
11月15日,南京不顾中央、民盟等强烈反对,召开了由国民党一手包办的国民大会。12月25日,制订了《中华民国宪法》。这部《宪法》当时有人评为,是一部人民无权,政府有权,地方无权,中央有权,立法无权,总统有权,“集权力于一人、集思想于一个脑袋”的宪法。
1947年1月8日,木已成舟,马歇尔奉召回国,行前发表了对国共各责五十大板的声明。
1月29日,美国务院宣布放弃国共“调处”工作。
2月,国民党下令撤退中共驻沪、宁、渝三地代表。
至此,第二次国共合作彻底决裂。
从1947年2月起,因为全面进攻耗费兵力过大,“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蒋改全面进攻为重点进攻,或称“钳形攻势”右攻山东,左攻陕北。
初期陕北攻势极猛,3月19日,国军得延安。延安,为中共中央所在,是这次“戡乱”的主要目标。当蒋接到胡宗南从前线发来电报的时候,真是兴奋极了,他立即回电:
宗南老弟:将士用命,一举而攻克延安(其实是中共从容放弃的——引者),功在党国,雪我十余年的积愤,殊堪嘉赏。希即传谕嘉奖,并将此役出力官兵报核,以资奖叙。戡乱救国大业仍极艰巨,望弟勉旃。中正
60余字的电报,“嘉奖”、“嘉赏”、“奖叙”三次出现,的确太高兴了!
“十余年的积愤”?该是从1935年把红军赶到陕北“功亏一篑”算起吧!蒋压根儿不能“容共”,蒋邀毛泽东赴渝“共商”“国家大计”毫无诚意,是蒋居心发动了这场内战。这些在逻辑上都从这封电报得到了证实。
这种泄“积愤”,符合中国古圣先贤的哪一条?我们借来王阳明《大学问》中一段,以资对照:“及其动于欲,蔽于私,而利害相致,忿怒相激,则将戕物杞类,无所不为,其甚至有骨肉相残者,而一体之仁亡矣。”我们的答案是符合“仁忘矣”——蒋介石忘记了”仁爱为接物之本”这一条。李宗仁冷眼旁观,看出了其中门道:
国军于3月间曾一度进占延安,但这是毛泽东有计划的撤退,国军知道中计旋即退出,故对整个战局并无决定性的影响。
胜利带来喜庆。
3月29日,为“实施宪政”(实际上是要求国人承认国民党专制的合法,并不是“还政于民”),南京召开了第一届国民大会,十分顺利地选举蒋为总统,几经周折地选出李宗仁为副总统。李当选为副总统,是凶是吉?白崇禧有一段回忆:“中央虽予于右任、程潜、李宗仁等以竞选机会,但认为在党团支持下,孙科定可当选。不料天下事意外者多,结果却是李宗仁登上副总统宝座。推李虽告胜利,非但于党国不利,于其个人亦无好处,而于其有关者或支持者,更系一大损失,此为始料不及者”。白与李友好共事20余年,最后在台湾又坐了10余年“冷板凳”,写来甚是辛酸!
国民政府从此又称为“中华民国政府”。
蒋介石自从得了延安、雪了“积愤”、当了总统以后,从此,在他的军政生涯中,再也见不到或听不到什么更好的消息了。登泰山,登到了玉皇极顶,就得往下走了。
就在蒋介石效法庐山军官训练团的样子,梦想再出现一个第五次“围剿”革命根据地所造成的好结局的同时,采用“哑铃战术”,在东、西两厢,对中共的陕甘宁边区和山东解放区发动了重点进犯。
在陕甘宁,蒋介石命令胡宗南指挥三十四个旅(二十三万多人)于1947年3月13日向延安进犯,妄图首先解决西北问题,逼迫中共中央和人民解放军总部出西北,然后调动兵力进攻华北,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胡宗南采用老的一套打法,叫做“蛇蜕皮”,即前卫部队前进占领阵地后,掩护本队前进,本队再区分前卫部队占领阵地,迭次掩护前进,部队行动缓慢。胡宗南的部队进犯延安之前,人民解放军为了诱敌深入,中共中央和边区政府主动撤出延安,同时实行坚壁清野,使延安成为一座空城。而胡宗南让他的那个“天下第一”的第一军第一师第一旅先抢占延安,当胡宗南一接到第一旅进占延安的电报后,就大吹:“我军经七昼夜的激战,第一旅终于19日占领延安,是役俘敌万余,缴获武器弹药无数,正在清查中。”蒋介石接到战报后,虽半信半疑,但还是很高兴的。在3月31日的日记中,蒋介石写道:“奸党之老巢延安,固世界之所视为赤都者,而竟于其谋叛二十周年(一九二七年三月中山舰事件)之前夕,为我胡宗南部克服,亦云幸矣!当即给胡宗南打下了一个贺电:“宗南老弟,将士用命,一举而攻克延安,功在党国,雪我十余年来积愤,殊堪嘉赏,希即传谕嘉奖,并将此役出力官兵报核,以凭奖叙。勘乱救国大业仍极艰巨,望弟勉旃。”还奖给胡宗南“河图勋章”,并晋级为“陆军上将”。当时胡宗南得意忘形,不可一世,反动气焰达到了顶点。就在这时,他在西安和叶霞翟宣布结婚。实际上,胡宗南的战果全系伪造,当时咸榆道上输送给养弹药的汽车三百多辆回头都是空车,哪里有什么“缴获武器弹药无数”,后来陈诚和白崇禧曾借此攻击过胡宗南。当时,南京、上海一带的中外记者到延安战地采访,胡宗南连忙作了布置,在延安周围二十华里内设立了十个所谓“战俘管理处”,把他的延安城防部队第二十七师挑选了机灵的士兵一千五百人,以从边区抓来的青壮年所编的青训队五百多人为骨干,混合编成几个“俘虏队”,一律穿杂色服装,加以训练,强迫他们按照事先规定的一套“对答”,应付参观的新闻记者。在参观期间,每人每天津贴一块大洋,以示恩惠。同时,又从第二十七师抽调三八式和汉阳造的枪枝。不足的和一些轻重机枪就由延安警备部队中分别抽调,白天将这些枪枝送到所谓“战绩陈列室”,夜里还给部队。此外,还在延安东北延水两岸建造了许多假坟,用木牌分别标明蒋军的阵亡烈士或共军的坟墓。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不仅贻误军机,还闹出了不少笑话,如问共军这些新式武器是从哪里来?如同一名“战俘”在几处“战俘队”都见到过,等等。结果,胡宗南的十几万部队在陕北被“肥的拖瘦,瘦的拖垮”,到1948年4月21日,带着残部撤出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