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吴佩孚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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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解除后顾,密谋讨张(5)

任丘城里,吴佩孚给王承斌、张国镕的命令是固守城池之外,还得相机发动攻势,规复失地,直攻马厂、青县、杨柳青,长驱向北,拿下奉军的后路粮台军粮城。四月三十日上午,围攻任丘城的奉军,欣然看见第三梯队李景林,奉了张总司令之命,带了一万多人马前来助攻,于是他们大声欢呼,利用机关枪队打冲锋,继之以骑兵和步队,轮番攻击,勇猛无比。张国镕见奉军机关枪架在汽车上,挺出阵势之前,密集扫射,弹落如雨,对于本阵威胁既大,而且机关枪与汽车,“皆我所欲得”,因此他派骑兵一队前往破敌,可是骑兵挺进,先给机关枪扫毙不少人马,接下去又被奉军骑兵蜂拥而来。双方短兵交接,直军渐呈不支之势,正在十骑八骑的,一批批拨转马头向后败退。

任丘情势。因此紧张危急万分,倘若任丘不守,不但保定东面即将受敌,而且津保公路也被奉军掌握,吴佩孚亲自指挥的中路,亦将蒙受严重威胁。张国镕在前线督战真是心忧如焚,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眼见奉军正在节节推进,直逼任丘,正北方忽然尘头大起,枪炮齐鸣,飞将军卷地风雷。直奉两军都在引颈翘望,揣不透究竟是否己方发来了援军,俄而骑兵先到,红旗高挑——第一次直奉之役,直军一律用红旗,表示这是汉人的军队,士兵徽章也用红色的。当时直军一见旗号分明是友军来援,发声喊,欢呼之声响彻云霄,这正是直军东路总指挥王承斌,带着他的二十三师大部星夜赶到。二十三师将士们为解任丘之围,不及埋锅造饭,扎住阵脚,方一到便展开攻势,猛冲敌阵,守任丘的二十六军于是奋袂而起,开城反攻,锲入奉军阵里。李景林的第三梯队是奉军精锐第七、第八两旅合组而成,第七旅是李景林的队伍,素称军纪严明,勇敢善战,但是碰上了王承斌、张国镕两只出柙猛虎,毕竟抵敌不住。前锋一退,后面的队伍阵脚冲动,关东子弟兵拔脚向后转,王承斌、张国镕不遑休息,乘胜追击。这恶狠狠的一仗,从拂晓打到下午四点钟,直军鼓其余勇进抵大城、白洋桥一带,虏获奉军的十五生的重炮三门,机关枪六挺,骆驼、骡子、马匹不计其数。

从四月二十一日奉军首先挑起战火,到四月二十六日吴佩孚下令张国镕进攻奉军,直军东中二路,连连失利,直到四月三十日这一仗,王承斌、张国镕合力击败张作相、李景林,直军方始扬眉吐气,也使总司令吴佩孚稍微宽心。但是在西路那一线,直军却是连战连北,一退再退,到四月三十日。前敌总指挥、第十三混成旅旅长,董政国中弹阵亡,奉军直叩良乡,犹在着着进逼,情势千钧一发。

原来西路战事由于双方都设有重兵,张作霖和吴佩孚都有在此一决雌雄的决心,因此战况自也最为激烈。四月二十六日驻在长辛店的奉军,派出大队骑兵冲突直军最前线董政国的阵地,尽董政国用十三混成旅的全力,加上一、二、三、四等四个补充团,合力将这一支骑兵击退。但是直军方面业已受到很大的损失,击走奉军骑兵以后,董政国方始发现。奉军之来并非纯为试探性攻击而已,他们是利用这一次攻势掩护架炮,奉军的重炮大部分集中到长辛店来了,那些庞然巨物般各式大炮排列成行,炮衣已经卸下,每一门大炮的附近炮弹堆积如山,直军军官在战壕里用望远镜眺望,想起那些重炮的威力,难免有点不寒而栗。

奉军以长辛店为第一线,他们的炮兵阵地,便排在镇前一座土山上面,一共设了七处炮座,吴佩孚摸入敌阵的侦探带回了惊人消息,那七处炮座,每座设榴霰炮三门,口径六寸,就这一处阵地已有重炮二十之多。

二十六、七日中路无战事,吴佩孚决意暂离保定,亲自指挥西路军应付强敌,他一走曹锟立刻便陷于“议和联奉派”的包围。事实摆在眼面前,“常胜将军吴佩孚,东西两路都吃了败仗”,一时胜负倒不要紧,问题在于奉直两军实力过于悬殊,这个仗再打下去直系准要落花流水,全部消灭。他们又逼着曹仲帅向奉方求和,三爷说这不成,仗才开打哩,怎地背了子玉去跟敌方谈和咧?可是这帮子人身家性命要紧,苦苦劝他这是直系生存的最后一线之机,曹锟被他们逼得无可奈何,于是绕了个弯儿,却也是荒乎其唐,莫名其妙到了底,两军对阵,大战方起,堂堂一军的统帅,居然打电报给奉军的副总司令,西路前敌指挥,热河都统张景惠,他后来的解释是张景惠跟他是把兄弟,他也不赞成直奉兄弟阋墙,而且他跟张作霖关系不同,在他面前说话比较有力量。

曹锟在这封电报里是这么说的——

……直奉一家骨肉,无事不相提挈,有何嫌衅可计?子玉戆直有余,决无他意,老弟亦知之,雨帅误于传闻之词,置之不论,亦何至劳及师旅,惊骇中外?直省为兄桑梓,决不轻启兵端,而旬日以来,险象环生,我弟明达,试为愚兄筹思,有何善处之法?足使双方疑云,一时冰释,非特兄所盼望,亦全国人士所顶礼以求者也,临电怅悯,不知所云。

兄曹锟感

当吴佩孚在驰赴前线督战旅次,接到保定总部转来的这份“不知所云”电报副本。真把他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却是一纸报告捏在手中,坐在椅子上许久不说话也不动作,最后,他也仅只付之于一声浩叹,他环视室内各人,感慨万千地说道:

“‘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这份电报,诚然是做绝了!保定府的那一帮人,为了保全首领妻子,竟会掇促仲帅,做出这种愚不可及的事来?设若我不了解这并非出于仲帅的本意,我马上就把队伍统统拉回洛阳!”

唯恐奉军将曹锟阵前乞和的电文印出来,散发传单,打击直军士气,吴佩孚立谋对策,采取紧急措施,当下拟就一篇“告奉军弟兄书”,吩咐连夜赶印,尽快用飞机散发到奉军阵地,替曹锟弥补、解嘲,并且表示直军的态度。这篇文书用“直军全体将士”的名义,信上写的是:

奉军最亲爱的弟兄们均鉴:我们奉直,本是一家,两方的将帅士卒,亲爱和睦,也像同胞兄弟一样。

这次因为张作霖一人跋扈暴虐,捣乱横行,把我们逼得没有法子,不得不抵御自卫,想兄弟们都很明白谅解。

这些罪恶,都在张作霖一人身上,把张作霖除了,我们奉直就可以亲爱到底,永远再没有冲突。

凡我弟兄们,要能马上醒悟过来,弃暗投明,来归直军,格外欢迎,开诚优待,编入国军,一视同仁。

我们现在已设了招待所,竭诚敬候,谨以诚心忠告,尚希明察。

直军全体将士敬启四

四月二十八日,吴佩孚抵达直军西路前线,与他抵达的同时,张福来第二十四师的主力也随车同来。下火车后就在战地召开高级军官会议,这个会议其实只有他一个人,说了这么一大段话:

“敌方的部署我都晓得,董旅长、孙旅长不必报告了。长辛店上的大炮越设越多,炮弹还在源源地运来,你们怎可以在这儿采取守势?没别的可说,今天先给我把长辛店拿下!”——这是在战略上对于高级军官的指示,除此而外,吴佩孚照例地还要颁布士兵作战要领,让各级军官一层层地转达下去:“告诉弟兄们啊,听见炮啸先得躲一躲,附近有林子便往里钻,即使敌炮正在轰击这林子,也不要轻易往外跑。须知道炮弹是些碎片在伤人,炮弹落地爆炸,碎片四散射开,树高人趴着低,碎片打着的就都是树干树枝!”

从此以后,直军每每逃往树林子里躲奉军的炮,这法子还着实有效。

中午十二点钟,吴佩孚一声令下,二十四师和十三混成旅,开始全面进击,直军将士晓得总司令在后面亲自督战,人人争先恐后,奋不顾身,小土山上的奉军重炮不停地轰,战场上一时硝烟弥漫,远近莫辨。从中午打到下午四点多,直军前仆后继,踏着弟兄们的尸首血迹前进,一波波地冲锋攻势,再接再厉,绝不稍衰。四个钟头之内奉军发炮一万余发,直军伤亡累累,还是不退。吴佩孚耳听敌炮炮声渐渐疏寥,又有斥堠来报告,奉军已经在曳拉空炮向后方移动,他情不自禁,一声欢呼地说:

“你们瞧吧,准是他们的炮弹打光了!”

当时他便下命令,叫孙岳带着他那一旅人,绕道长辛店右侧,并力进攻,黄昏薄暮,夕阳衔山,孙岳抵达奉军右阵地,命全旅将士高声喊杀,一鼓作气冲入阵去,双方在街道上展开肉搏,正面的张福来、董政国趁势冲锋,居然也到了长辛店上。四月二十八日这凄厉无比的铁血之役,张景惠、邹芬挥师急退,直军付出惨重代价,总算拿下了长辛店,伤毙奉军一千余人。残余奉军,纷纷地向东北溃走。

吴佩孚亲身督战,直军大发神威,可是张作霖有杨宇霆当参谋长,兵多将广,投鞭足以断流,尤其指挥灵活,当然绝非弱者。奉军总司令部据报长辛店炮弹耗费太多,输送补充不及,张、杨即已料到张景惠可能斗不过吴佩孚。长辛店兵马虽多其势已危,因此张作霖不待张景惠请援,先一步命第二十八师师长汲金纯,挑选二十八师精锐三千五百人,赶赴长辛店接应。

汲金纯快马加鞭到了长辛店东北,恰好遇上奉军大撤退,他使麾下将士大声疾呼:

“二十八师全到啦!咱们快回长辛店,活捉吴佩孚!”

张景惠的奉军第一师和邹芬的十六师正感到今儿个实在败得太冤,大队援军一到,人人精神一振,于是转过身去便往长辛店猛冲。董政国、孙岳刚到长辛店,还来不及清点队伍,部署防务,不旋踵便有数倍的奉军,如潮水般涌来,直军心怯,转身便退。这一退“兵败如山倒”,奉军转败为胜,便一路穷追不舍,吴佩孚夹在乱军之中,他指挥所部,且战且走,整整一夜,混战不休,二十九日拂晓,奉军竟将直军赶到长辛店外六十余里,并力追杀到琉璃河附近的一座小桥。

吴佩孚率众渡过了琉璃河,进入琉璃河集,喘一口气,便命后撤的队伍,一概凭河岸死守,不许后退一步。另一方面,他明知奉军势大,又挟新胜余威,败军实不足以抵拒,事急矣,他唯有再出疑兵,派一团人,一直潜行到宛平正西,山峦起伏的大灰厂,也许他们让奉军发现,却是暂且不必出击。

直奉两军隔琉璃河大战,枪炮互轰,各有死伤,打了半个钟头,奉军忽然撤退。董政国、孙岳误以为奉军打了一天一夜,眠食不得,过于疲倦,心想他们一定是退回后方筑好的阵地休息,因此不曾请示吴佩孚,当机立断,过河便追,一迳追过了窦店。殊不料奉军的援军又来,他们在窦店以北,设好埋伏,而以琉璃河畔的奉军,诱敌深入,待直军中伏,枪炮齐施,撤退中的奉军更返身厮杀。这一仗,直军又是败得很惨,一路狼狈逃回窦店、琉璃河,奉军则攻势凌厉,琉璃河三面是敌,险象环生。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吴佩孚派出去的一支奇兵,果然发生重大效力,奉军总司令部得悉大灰厂有直军出现。心生怀疑,他们惧于吴佩孚用兵神出鬼没,从长辛店两度退回琉璃河,说不定正是要把奉军东路的主力拉开,然后用埋伏大灰厂的这股人马,批亢捣虚,直贯京津线的咽喉。故所以,他们知会在前线的张景惠,叫他千万小心,不可急躁轻进,张景惠得令后委决不下,难以决断,琉璃河当面的攻势,因而迟缓。——这时候,吴佩孚死里逃生,他矍然而起,立刻便下命令,不计代价,全线反攻。

败军逞勇,竟然会全线反攻起来,遂使张景惠更加相信,大灰厂一支直军必定大有作用,他怕直军两面夹击,使他首尾不能兼顾,于是断然下令再退。这一次,他退到了良乡。吴佩孚还不放松,他穷追猛打,死拼缠斗,又将张景惠逼回了长辛店。张作霖听说吴佩孚又打来了,极其懊恼,他下一道极严厉的命令,迅速集结北京以西的兵力,务必要把吴佩孚再压下去,长辛店倘再失陷,前线将领应以军法从事。

张景惠除了勇往直前,再击退吴佩孚,别无他路可走。他把重炮阵地设在卢沟桥,自己守在长辛店四里之外的一座黄土坡上,当众扬言,他将和小山坡同存亡,共生死。当日下午五点,吴佩孚攻克了南岗涯,十点钟,直军前锋就已经到了黄土坡下,卢沟桥的大炮,夤夜发射,杀伤力极大的重炮炮弹,如骤雨迸溅般在直军的前后左右爆炸,从夜十时到翌晨七点,发炮之多,无法胜计。七点前后,北京以西的奉军全部赶来,第二、第九两个旅,外加上察哈尔骑兵旅长齐占九,带了他的一旅骑兵,匹马当先,奋勇衡突,张景惠也从黄土坡上骤马直下,高声喊杀。直军面临数倍之敌,众寡悬殊,终告不支,于是再一次节节后退,退到良乡以南,直奉双方,乃将良乡作为中空缓冲地带,各自罢兵,休息半夜。这一仗直军大败亏输,丢了两门野战炮,四挺机关枪,官兵被俘,即达一百多人。

三十日一大清早,董政国、孙岳便接到吴佩孚的电话,告诉他们长辛店当面之敌又只剩下张景惠一师和邹芬、梁朝栋两旅,他命令董、孙二将,立刻发动攻势,希望一战成功。当时,董、孙二将已接连鏖战四昼夜,双目尽赤,精疲力竭,但是董政国放下电话筒,还不胜感念地说道:

“你们想,玉帅这些个消息是哪儿得来的?可见他昨儿一夜,准定没睡。倒是我们还打了几个钟头的盹哩。”

言讫,便下令所部多带干粮,挥师前进,无论如何,今儿非把长辛店拿下来不可。天色大亮,直军将士列队北上,过良乡空城,到了窦店、黄村,长辛店外小山上面,奉军又布下了二十余门重炮,两军接仗,先以排炮互轰,然后是机关枪猛扫,转而步枪射击,短兵相接,已经撤往长辛店北的奉军十九师及二十八师,听说直军又来,便匆匆南返加入战团。

在窦店、黄村之间,枪来炮往,忽进忽退,打了四个钟头,四小时中炮声不绝,无数挺机关枪的咯咯嗒嗒之声,从无一秒半秒中辍,战况之惨烈,由此可以想见。十二点整,最前线的奉军,忽然奉命,立即向齐村退却,到齐村后,尤须绕村而走,不准停留,奉军遵照办理,突如其来地作阵前急退——原来,张作霖决心报复吴佩孚的地雷阵,他预先派人在齐村埋好一百余枚地雷,也施诱敌之计,要将直军前锋一概轰成齑粉,以泄胸中之忿。

敌前抽师急退,犯兵家之大忌,追兵赶上,死伤必多。尤其两军阵地这么接近,董政国、孙岳于是不假思索,立命将士衔尾急追,杀他一个落花流水。

奉军逃得快,直军便追得急,眼看着将要进入齐村了,总司令的传令气喘咻咻,骤马赶到,他说总司令有紧急命令,全军志在占领长辛店,便该直线向北,猛扑南岗洼,吴佩孚叫他们停止追击,赶紧把队伍拉回南岗洼当面!军令如山,尤以吴佩孚为然,董政国、孙岳即令败军就歼在迩,齐村唾手可得,也不敢不下令放弃,再回南岗洼去。——就由于吴佩孚这一道命令,将数千直军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辜负了张作霖巧妙安排的地雷阵,一百多枚地雷,全部闷声不响。

攻南岗洼之役,又打了四五个钟头,奉军以猛烈炮火却敌,直军则冒死冲锋,用血肉之躯去拼奉军的炮弹。董政国久攻不下,极其焦躁,五点钟,他拍马挥刀,令士兵大声鼓噪,全旅猛扑敌阵,奉军阵地,眼看着就要摧破,不幸小土坡上的重炮一弹飞来,正中董政国,把他连人带马,轰倒在地,附近将士急往探视,这一员勇冠三军的骁将,身受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