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迦置身其中,顿觉一股无形的寒意涌上心头,也不只是这样的环境,而是这个词语带给人的阴森的感觉——冷宫,真冷!
床上的女人闭着眼睛,面孔惨白,嘴唇已经完全干裂,仿佛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心里巨疼,也不知是为什么,又失望、愤怒、心碎。
自己和她的争吵,激烈的冲突,完全浮上心底。这才想起,的确是自己令她来冷宫的。
几曾想过,竟然会让她来这样可怕的地方?
那不是一个女人,仿佛自己的小女儿,躺在病床上,气息奄奄。
芳菲,可怜的芳菲。
心里更是难受,几度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环顾四周,咳嗽一声,怒瞪着张孃孃:“你们为何带冯昭仪来这里?既然来,立政殿的人为什么不都来?”
张孃孃立即跪了下去:“是奴婢错了……”明明是皇帝下的命令,她却只能认错,却滋生了一丝欣喜,立即问,“陛下,奴婢错了,奴婢能不能马上带娘娘回立政殿?”
“咳咳咳……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回去!”
“多谢陛下,多谢!”
张孃孃急忙谢恩,“娘娘……陛下来了,你起来吃点东西吧……”
床人的人不言不语。
罗迦但觉四周的空气那么死寂,身边的空气也那么沉重。
两个宫女去扶她,她的身子仿佛也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整个人,就如一朵已经枯萎的花,只等着最后的谢幕了。
她的脸孔,和孩子紫色的脸孔一起在面前交织。孩子已经死了,她呢?难道她也要死?禁锢在这里等死?
他心如刀割,忽然道:“你们放开她。”
“陛下……”
他上前一步,站在她的床头。她的憔悴的生命,和这间阴森的屋子,仿佛连成了一个整体。她闭着眼睛,嘴角微微肿起,那是当夜他的一巴掌留下的。
仿佛明白,她为何不愿意睁开眼睛。她是在加速时间,加速死亡——跟自己的生命较近——曾经那么渴望着逃生的少女,最美好的年华,为什么在自己面前变成了一株枯萎的野草?
她其实真的不适合皇宫。她的生命在这里,只能一点一滴消磨完。
他淡淡道:“芳菲,其实,你不用这样……你死了又有什么用处?”
“……”
心里无法言喻的恨,深深地愤怒。这个虚情假意的男人,自从他踏进冷宫的第一步时她就知道了。但是,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芳菲……”
鼻端传来浓郁的脂粉味道,那是小怜和张婕妤常用的一种香料,唯有琉璃殿才有。他带着这样的香味,从温柔乡里走出来,施展着他的怜悯,就如怜惜一只野狗。
或者,不是怜悯,只是来看他的胜利!
自己是他的战利品,从来都是。
现在已经彻底没用了,祭祀的身份没用了,微贱的身躯也为他玩厌了,一切都腻烦了,所以便不惜一切要下辣手了。
罗迦,这便是罗迦。
以前,恨不得跳起来杀他,现在才知道,自己不能跳起来——也许,等待机会吧。
也许,永远没有机会吧。
“芳菲……”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
罗迦心里一抖!这样的眼神,竟然是这样的眼神!
充满了一种绝望的怨恨,死灰一般的淡漠。
神思那么恍惚,仿佛神殿的白纱少女在轻轻歌唱,仿佛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夜莺忽然被折断了翅膀,只能躺在草地上等死……
她的手放在外面,苍白的纤细的手指。
他伸出手,想握住,在半空,却停下。手不经意地,又收了回去。
“芳菲……如果你肯改掉自己的脾气,只要你答应,朕就原谅你……马上让你搬回立政殿……”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手指悄悄地握成拳头。
他到这个时候,还在说着这些言不由衷的假话。诱惑自己再次跪在他的面前,任他随心所以地折磨和玩弄?
“芳菲,这是皇宫。不止你,就算是朕,也不能随心所欲,真正想怎样就怎样。每个人,都必须在合理的尺度内行事……朕,对你已经是宽容之极限了……”
他已经仁至义尽,当然所有的错都是她的。
“芳菲……”
这声音如恶魔的诅咒,他每叫一声,她的身子就要痉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