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寥寥几名追上来的宫女,红云红霞姐妹、张孃孃。其他人都站着,站在原地。今非昔比,既不是要生了王子固宠的冯昭仪,也不是刚进宫的新鲜美人。谁又敢再来呢?
一进冷宫,永不翻身,谁敢去巴结一个冷宫妃子,惹祸上身?
天色那么暗沉,唯有张孃孃点着的一盏灯笼,浮浮沉沉,明明灭灭。
她抬起头,站在原地,牢牢地看着那黑暗中的天空——心里的痛恨,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愤怒、悲哀、恨,恨不得撕碎了罗迦。
自己这一生,他都是罪魁祸首,就如一个形影不离的恶魔,时时刻刻,随时随地,要将你毁灭。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情,都化为了灰烬,只猛烈地捏着拳头,若有机会,若是有机会,自己绝对不会放过他!
绝对不会再原谅他了!
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一切的光线都消失了。
诺大的御花园里,唯有几个人的脚步,踉踉跄跄。
从立政殿到冷宫的距离,相距了那么遥远,整整走了快三个时辰。腿都麻木了,浑身湿淋淋的,她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站在这片荒草丛生的园地。
天早就亮了,这是一个阴天,阴惨惨的风,孤凄的人影,长满蜘蛛网的门廊。
放眼望去,才发现外面层层叠叠的果树,各种早开的菊花……那么熟悉的感觉。这里,是自己曾经来过的。那一次,和三王子冤家路窄的地方就在外面,一墙之隔而已。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里就是冷宫。
冥冥之中,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推进,无法躲避,无从避难,只能如此。
这里早就等着自己了,不过是迟了两年而已。
帝王的女人,皆是如此,从林贤妃到自己,何尝有过什么例外?
两名巡逻的侍卫走过来,非常惊讶:“冷宫重地,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红云和红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嗫嚅着,“冯昭仪她……冯昭仪她……”
二人这才看到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竟然是冯昭仪,吃惊地立刻跪下去:“娘娘,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宜久留……”
他们还没得到废黜的通知和正式的公告,根本不知道宠冠一时的冯昭仪已经被废黜。
张孃孃一时也颇费踌躇,不知该怎么回答。心里忽然一动,向芳菲使了个眼色。既然陛下还没正式下令,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如此恩爱的夫妻吵架,岂能真的就恩断义绝?
芳菲却对她的眼色视而不见:“起来吧,你们不用叫我娘娘,叫我名字就行了……对了,我已经被陛下下令打入冷宫了,所以,今后就要住在这里了……”
“天啦!”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从来都是他们得令,负责监视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女人,从未有妃嫔主动来报备的。陛下又没下令,他们没接到通知啊。
二人更是惶恐:“娘娘,这……这不合规矩,没人通知我们……”
“也许,等一下他们就来了。”
“可是,娘娘,这,不太好吧……”哪有人赖着主动跑来冷宫的道理?
“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二人只好退下,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红云和红霞已经在打扫屋子了,到处那么脏,一些破旧不堪的家具,一摸一手灰的门帘。芳菲却浑然不在意,随意坐在一张瘸腿的凳子上,一摇晃,差点摔倒在地。
张孃孃急忙扶住她,低声埋怨:“娘娘,何苦来受这个罪?”
她淡淡地,低声说:“张孃孃,你说,我不来,陛下就会收回成命?!他不会的!所以,来不来,有什么区别呢!”
张孃孃一时无话可说。得罪了陛下,那是滔天的罪行,何况,陛下金口玉言,当时那么吩咐了,就算冯昭仪不走,只怕现在强行去带她走的宫人们已经到了立政殿了。
芳菲看着忙碌的三人,好不容易,这冰冷的屋子,终于有了一块稍微干净的空间。
她站在窗边,看着破旧的窗户,尚且是秋日,冷风已经呼呼的,若是冬日,北国的冰天雪地里,这冷风一吹,破旧的窗户如何抵挡得住?
冷宫,难怪这里叫冷宫——果真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