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笑闻急露笑容说:“余墨兄来得好哇!我正为此事苦恼着呢?俗话说,最毒妇人心。你不知道,潘紫晶这女人阴险着呐,她和江敏亨设下了圈套,让我去跳。不想交往也就算了,好合好散,何必出此阴招。”
赵余墨说:“莫戏友妻,千年古训。或许这是现世的报应。”
黄笑闻说:“这你清楚,我为她潘紫晶办了多少事,到头来竟是这样。真是人心不古啊。”
“诸葛霞知道吗?”
“我估计她现在还不知道,但女人都很敏感。过去她曾几次旁敲侧击地警告过我,要我少与潘紫晶那样的女人来往。她说,你看她那双不安分的眼睛,一看就知道不是正派东西。我还笑她是小心眼,男女间正常往来,不值得如此猜疑。”
“能按下的话就想法儿按下,暂时不能让她知道。”
“也只有如此了。”
“多年的老相好了,潘紫晶咋说你强奸?”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思来想去,依潘紫晶的性格,她没有这个胆量告我强奸。她完全是被江敏亨所左右,她只是别人手中牵线的木偶。江敏亨这货我小看了他。”
“我早提醒过你,要注意江敏亨那小子,长个人样儿不做人事,品质太差。你还故作洒脱,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怎么摆平这事了。他是个泼皮无赖,咱们跟他不一样,丢不起这个人。”赵余墨说,“只要不被他勒得血淋淋的,就共道万福了。”
“也只有消财免灾了。但一想到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勒索一笔,心里就老大的不服气。”
“别不服气了。公安局那边你还要找人打点,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你托关系,他们也在找关系。不能让公安局立案,一旦立案事情就麻烦了。我们这边去做潘紫晶的工作,私了算了。”
赵余墨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突然想起似的,一拍巴掌,大叫道:“对了,有一个重要人物我们怎么把他给忘了呢?这事儿只有他出面才能摆得平,也只有他才能拿捏得住马播民和潘紫晶。”
黄笑闻经这一提醒,立刻转忧为喜。黄笑闻说是不是马三讲?他似乎要在这不确定的疑问中得到他所需要的肯定的答复,从赵余墨莫测高深的微笑的颔首中,他虚落落的心最终得到了一丝塌实的满足。赵余墨进一步提醒他说:“你怎么忘了?市纪检委常务副书记马三讲与我们是老同学,你和他又是老转业军人,而他又是马播民的堂叔叔。这关系推来转去,不就又转到一块了。磨道的驴再踢跳,也挣脱不了牵它的缰绳。只有出面求他,事情才不会向更糟的方向发展。只要他肯说话,那他说话的份量就轻不到哪里去。”
“他不答应怎么办?”黄笑闻有些担心。
“事在人为。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再说了,谁跟钱有仇呐。你以为马三讲像他吹嘘的那样廉洁吗?现在当官的,你别指望他有多么正派、廉洁,贪污腐化只要能为老百姓办几件好事、实事,就阿弥陀佛了,就是好官。你黄笑闻身处江湖,自然比我感悟深多了,还用我教?有机会你不也想多贪点儿、多占点儿?”
赵余墨诡秘一笑,遂说起一些马三讲的逸闻轶事来——
马三讲几年前下派筠州市,辅佐筠州市市长汪雨庭。当时筠州的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汪雨庭初履新,为了培植亲信,到处招降纳叛。有一个县的副县长,名叫朱洪领,人称牛腿县长。原来他是某乡某村的支部书记,为村上一霸,老百姓恨之入骨。但他为了能跻身国家干部行列,一年春节,宰杀了一头耕牛,他把其中的三条牛腿分送给乡正副书记、乡长等,作为晋身之礼。果然在第二年春末,朱洪领即被招聘为乡农业站技术员,其后又提拔为乡分管农业的乡长助理。朱洪领尝到甜头后,就不断的拉关系送礼,也同时创造收礼的机会。收礼后再送礼,如此循环。老婆不满。朱洪领斥责说,女人见识,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世界上最大的生意,莫如当官。不几年时间,居然升为乡长、乡副书记,可谓一帆风顺。人们都说,朱洪领的官是由牛腿换来的。人们开始喊他牛腿助理,此后喊他牛腿乡长、牛腿书记。
汪雨庭主政筠州时,牛腿书记朱洪领很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他居然福至心灵,利用在市委党校学习之机,请人写了一篇有关全市农业改革方面的论文,这才有机会接近身为政府秘书长的马三讲。这你我都明白,文章写得好有屁用,何况牛腿书记是个半瓶子,“功夫在诗外”嘛!马三讲当时正是用人之际,于是招揽门下,建议汪雨庭提拔他为所在县的副县长。算是在该县安插了一颗钉子。此后,牛腿县长扬言,在第二年的换届选举中,他的职位是要到市水利电力局当局长,言之凿凿,不由人不信。消息传到市里,马三讲大为光火,打电话让他去。牛腿县长进门后,二话不说,随手甩给马三讲一个鼓囔囔的信封,内装人民币六万元整。马三讲当时义正词严,请他放尊重点,顺手退了回去。
朱洪领冷哼一声,笑说:“马秘书长,这钱退回来可以,先前我还有十几万呐,我怕你忘了,提醒你也一并退给我。”
马三讲当时赧然,长时间哑口无语,脸色铁青。如果当时要是马三讲走在路上,恐怕连最熟悉的人也认不出他了。马三讲内心翻江倒海,感到此人是个超級市井无赖,而对付无赖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去招惹他。然而,既然已招惹了他,那么只有一个保护自己的办法,就是满足他的饕餮的愿望。马三讲语气和缓,心中恨恨,道:“你职位的变动,组织上自会考虑。老同志了,怎么一点组织观念都没有。你想到什么位置去就到什么位置去,那共产党不成‘哥老会’了?共产党不同于国民党的地方就是有铁的纪律……以后说话要注意点,很多事情不是做坏的,而是说坏的。”
朱洪领虽行事卤莽,然思虑致密,岂听不出言外之音?连扇自己几个耳光,大骂自己几个混球,请马秘书长以后多批评,多指教,退了出来。未几,果然如愿以偿,升为市水利电力局局长。
一次,朱洪领陪同马三讲到县里检查工作,在宾馆宴饮之际,马三讲内急,要到厕所小解。众人便尊礼如仪,停杯止箸,等待马三讲到来。这样等了一会儿,朱洪领有些不耐烦了,举起酒杯说:“喝,喝。”
众官员了了不应。
也是的,这些低层官员,一辈子都想往上爬,进入利益阶层,因而对于像马三讲这样的领导——况且他对筠州市的干部任免有绝对的生杀予夺之权——更是辞色诺诺。想尽办法巴结逢迎,讨好谄媚,还犹恐不及呐,焉敢有不敬之举?所以,对于朱洪领的建议,皆未置可否,保持沉默。也有善意提醒的,说:“等马秘书长来了再喝吧!”大家在这条猎犬面前,都感到自己是一只兔子,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他下酒的一道小菜。朱洪领面露嘲讽,率尔举杯一饮而尽,边说:“等他干嘛,他算个球。”
话音刚落,马三讲即推门进来。朱洪领未免尴尬,一些人则幸灾乐祸地等着看一场好戏上演,可结局往往出人意料。
马三讲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仿佛不曾听到这句话似的。朱洪领看马三讲如此,也就认为他本没有听到这句话,于是坦然举杯说:“我敬马秘书长一杯。”
马三讲从眼镜边框上抬起眼睛,用余光瞅了朱洪领一眼,反讽道:“我算个球,你敬我干嘛。”
朱洪领哈哈一笑,幽默道:“你算个球,那我们不就都是球毛了。球毛围着球生长,就像葵花向太阳。”遂转向众人问道:“是不是?”
众官员忙附和说:“是,是,我们都是球毛。”
于是哄然一笑,无不解颐。
这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此后两人的关系丝毫没受影响,这中间不能没有金钱的作用吧。钱能通神,自古而然。自此,人人都知道朱洪领和马三讲的关系非同一般,而马三讲又是汪雨庭所依仗的红人,在汪雨庭面前一言九鼎。有鉴于此,谁也不敢得罪朱洪领,甚至惟他的马首是瞻,很多人逢迎他,曲线走他的关系。
赵余墨说完,便如此这般地嘱咐了黄笑闻一番。
黄笑闻内心里的希望陡升,感到事情并不是像他所忧愁的那么严重了,脸上立刻乌云消散,话语上就有所轻妄。大骂潘紫晶婊子,似乎他的清白是被潘紫晶玷污的,被赵余墨着实抢白了一顿。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各自散了。
§§§第五节 息事未必能宁人(下)
黄笑闻在“伊人”酒家订了包房,以赵余墨的名义,宴请马播民、潘紫晶夫妇,而实际主宾是马三讲,冯云涛敬陪末座,实则也和赵余墨一样是说客,黄笑闻并不出面。
宴会刚开始时,气氛并不融洽,彼此心知肚明,又各怀心事。并不像平时宴饮,彼此无拘无束,该怎么开玩笑就怎么开玩笑,心里没有障碍。而现在,则很怕一句不恰当的玩笑话会在不经意中伤了人。因为是赵余墨唱主角,他首先站起来敬大家一杯,无关痛痒地说了一些客套话,继而很巧妙地把话锋一转,大骂黄笑闻是畜生,平时道貌岸然的样子,想不到是一个衣冠禽兽,竟做下如此无耻之尤的事情,丧失了最起码的做人做友原则。并转向马播民、潘紫晶夫妇说:“他这样期负了你们,作为老同学,首先为你抱不平,我们在省上、市内的一帮老乡同学,决不会放过他的。首先让他在经济上有些损失,也不失为是惩罚他的选项之一。”向冯云涛眨眼,“你说是吧?”
冯云涛心领神会,也便跟着大骂:“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简直是禽兽行为。但事情既已出了,覆水难收啊!你就是千刀万剐了他,能改变这种残酷的事实?朋友没得做的了,也不能成为仇人呐!”
冯云涛顺着赵余墨的话头挥发,但万变不离其宗。而这一些话,无非是慰解马播民夫妇的,让他们冤气稍解,不要过分追究,以免两败俱伤。马播民则一直唉声叹气,不时拿眼睛瞪着潘紫晶。潘紫晶则在一边缩着脖子,用纸巾揩着红肿的眼睛,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宴会就是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进行。约略有一刻钟的功夫,潘紫晶实在受不了这沉沉的尴尬的场面,借口肚子疼痛要回去休息,就要站起来走。赵余墨扫了一眼马三讲,马三讲始终不语,莫测高深。赵余墨想,或许是碍着马播民夫妇的面,他自然不好讲的。只客套几句,也不过分挽留。他的重点是在马三讲身上,于是使眼色让冯云涛起身去送马播民夫妇。
送走了马播民夫妇,赵余墨端起一杯酒放在马三讲面前,说:“马书记,兄弟我敬你一杯。”
马三讲斜了一眼赵余墨,用食指弹了一下烟灰,说:“今天这酒喝着可不顺畅啊!”
“哪里,哪里。三讲兄多虑了,若嫌这酒不好,咱再换好的,顺口的。”
“你可不要给我打哈哈,这酒是不是黄笑闻让请的?”
赵余墨尴尬地一笑:“还是三讲兄有水平,小弟有几根肠子你最清楚不过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是黄笑闻的意思。他想请你,怕请不动。你就看在咱同学一场的份儿上,出面帮帮这个忙吧!”
“你让我怎么帮?我们马家的媳妇都不要脸啦!”马三讲怨气十足地说。
“言重了,言重了。咱不偏不倚,该埋汰谁咱埋汰谁。黄笑闻他的确做得出格了,但事情已经出了,你就是把他送进监狱,对播民和紫晶的名声也不好。趁现在人们知道的圈子小,咱们还是出面做做工作,能私了就私了算了。”
正说话间,冯云涛回来了,接道:“让他出钱来摆平这事,不能白便宜了这小子。”
马三讲说:“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黄笑闻我还不了解?以他争强好胜的性格,他是不会轻易服输的。即使在压力下暂时低头了,心里能服气?要他拿钱来摆平,恐怕是临时抱佛脚的权宜之计,事后怕会反咬一口,告人敲诈,反连坐了他人。这事是一个烫手的山药啊,谁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