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长大了的童话
在她的思维里,他还是个孩子,是那个在学校里被坏孩子欺负需要瑷蓁保护的男孩子。可是十多年后他重新回到这里,已经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反过来可以为瑷蓁遮风挡雨了。
出门后,桑柠不再心事重重了。虽然不懂得瑷蓁为何和许银涛结怨,但她相信亦轩会处理好这件事情。何况自己,正如之前所说的--是时候退出他们的生活了。
外面的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
桑柠走在前面,沉默不语,书淇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影子被路灯缩短又拉长。
“你和林亦轩怎么在一起?”书淇不乏醋意地说。
“因为瑷蓁的事。”
“什么事?”
“对不起,书淇,”桑柠踩着地上的雪花,转身看着书淇,“这是关系公司内部的事,我不能告诉你。”
书淇便继续跟着她走。
走了两步,桑柠又停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书淇,叹了口气,“书淇,我知道你关心瑷蓁。但是你看,她生活得很平静很幸福,请你不要去打扰她,好吗?”
书淇有点茫然,半晌才从她那期待的目光中,看懂了她的意思,“你是以为,我要追她吗?”
桑柠扑闪着大眼睛,“难道不是这样吗?你说过你爱她很久了。”
书淇哈哈大笑起来,站在雪地上笑弯了腰。
“你笑什么?”桑柠困惑地问。
书淇突然感到精神抖擞起来,他小跑到她的身边,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脸顽皮的样子,“我呢,确实爱凌瑷蓁很久了,之前也确实有过拆开他们的念头,但在你的教导之下,我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我不会破坏他们,只会祝福他们,就像你一样。”
桑柠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那你还大年夜捧着花在她门口等她?”
书淇歪着脑袋看着她,叹气道:“你说,要是可以把你这句话理解为你在吃醋多好。”
“嗯?”桑柠没听明白。
“桑柠,”书淇扶住她的双肩,真诚地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虽然这对我而言是一个秘密,但我想与你分享它。”
桑柠瞪大眼睛,书淇一晚上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瑷蓁是我姐姐。”
“你说什么?”桑柠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是的。”书淇哈了口气,“我是她的弟弟,这次回国,就是为找她而来的。舅舅已经找她很多年了,可是谁也不知道你们早就搬到了北京,我们也不知道她的学名,如果不是在法国看到你的资料,我们不知道还要大海捞针到什么时候。”
桑柠渐渐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她咬着嘴唇,伸出手指着书淇,“难道,你就是忱儿?”
“是的。我的美国户籍是以舅舅儿子的身份登的,改随妈妈的姓,也改了名字。”
桑柠听着他的话,嘴唇颤动着,满眼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她一把抓住书淇,激动地摇晃着,“你就是忱儿!你不知道瑷蓁多想念你,她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快乐得发疯的!我们现在去见她!”她拉着书淇就往回走。
书淇却紧紧抓住她,站在原地不动,脸上是那种深沉的、冷静的神情,“对不起桑柠,我现在还不打算让她知道我的身份。”
“为什么?”
书淇伸出手抹去她额头的雪花瓣儿,说:“等我确定了她是平安而幸福的,我会告诉她,然后……”他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说:“离开这里,回到美国。”
“为什么?你可以让她的幸福提前到来!”
“不,她有未解的心结。如果现在出面,我们重逢的喜悦会隐藏起她心中的暗伤,那会影响她将来的生活。”
书淇抬头看着天空,雪花还在漫天飞舞,洁白而纯净,一片一片在空中飘摇着,然后轻轻坠落在地,比平安夜里的雪,来得更匆忙和洁白。桑柠望着眼前的他,突然有一种全新的、奇异的情感占据了她的思想。眼前这个她已经非常熟悉的男人,或者称男孩,竟然是那个她从小便听说过的孩子。在她的思维里,他还是个孩子,是那个在学校里被坏孩子欺负需要瑷蓁保护的男孩子。可是十多年后他重新回到这里,已经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反过来可以为瑷蓁遮风挡雨了。
“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书淇盯着她,“怎么,感觉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吗?”
桑柠双手插在口袋里,喜悦地微笑着,“是啊,突然感觉特别亲切,突然感觉像是生活里多了个弟弟,很安心,很快乐。”
书淇也跟着乐了,“就像我刚见到你的时候,虽然你看起来很不像个姐姐,我还是很单纯地把你认定为我的姐姐。”
“哦?怪不得你要跟踪我!”桑柠愉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书淇看着她那坦荡无邪的笑容,竟有些感动,“桑柠,知道了这个秘密,你只是单纯地替她高兴吗?你就从来没有因为她占据了亦轩的心而伤心,或者恨她吗?”
桑柠听到他的话,垂下头,浓密的睫毛盖住眼帘,“我有的。有段时间我曾经嫉妒过她,还试图和她竞争。”她抬头看着书淇,毫无遮拦的,“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我眼看着瑷蓁从小到大吃过那么多苦,却无法帮她分担,如果亦轩能够抚平她的伤口,那么这带给我的那点心痛,就只当是我在与曾经的她患难与共了。”
书淇拍拍桑柠,和她一起在雪地里向前走去。走到积雪很深的地方,他便向她伸出援手,她也乐意接受他的帮助,不知为何,知道他的身份后,桑柠感到自己和他的距离一下子亲近了许多。
“桑柠。”
“嗯?”
“现在你预备怎么办呢?听说他们就要订婚了,你的心,永远没有办法被他所理解和接受了。”
桑柠停住了脚步,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低声说:“自从瑷蓁生日那天看到他们在一起,我就知道我的心,可能终生只有那样的命运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那条路上走,心甘情愿地承受这种折磨?”
“我知道,每当想着他的时候,心都会很痛,但四周的生活却依旧充满色彩,如果世界里没有了他,一切便会变得黯然失色了。”
“你把自己禁锢在了一个虚幻的牢笼里。你应该尝试着走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说不定有更多的风景。”
桑柠摇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知道我爱他。只有等到那一天,我才能不爱他。”
“哪一天?”书淇急切地问。
“不再爱他的那一天。”
书淇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勇气,他伸手拉住她的,放在胸前说:“你可以先看着我,然后慢慢地把我的影像画到你的脑海中,慢慢地让它在那里安营扎寨--相信我,桑柠,我不会比亦轩差一分一毫。”
他的表白让桑柠猝不及防,她本能地挣脱,退后了一步,歉意地说:“书淇,我做不到。”
“为什么?”书淇急切地上前去,再次擒住她的手。
这次她没有挣脱了,“因为我心中还有着一个清晰的身影,还有一根一触即痛的神经,那道门便无法做到为任何人打开。书淇,你这么出色,只要你往前走,就会发现有很多精彩和浪漫在等你。”
“可是我只想和你一起走。”
桑柠转头不看他,“对不起,我跟不上你的步伐。我的脚步,是跟在他的身后的。”
书淇松开她的手,重重地叹息,“桑柠,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林亦轩走在你的前面,他永远不会回头,不知道你在他身后怎样期待着,怎样摔倒,怎样受伤……”
“别再说了。”桑柠打断他。
书淇却仍不停止,“你的目光就只会往前看吗?不会偶尔转转头,看看你的身旁、你的身后?说不定也有人在那里期待着,在那里摔倒,在那里受伤呢……”
书淇连珠炮似的说着,等他的话音落下,桑柠的泪水已经决堤。
书淇的心顿时翻江倒海,他情难自禁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感谢上帝,还留给了我一样宝贵的东西,林亦轩永远也不会知道流泪的你有多么美。”
春节很快就过去了。小时候总嫌春天的脚步来得太晚,而今亦轩却总觉得时间一天比一天要快,像流水一样,一眨眼就逝去了。公司的事情不用许静如太操心,她现在更多地忙碌于亦凡的治疗和自作主张地筹备亦轩的订婚典礼。
这天,书淇又按时来接亦凡去医院。她近日看起来少了往日的活泼,多了许多心事。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检查结果时,他买来两杯热咖啡,其中一杯递给亦凡。咖啡的浓香瞬间调动起亦凡的好心情。他在她身边坐下了。
“亦凡,最近感觉怎么样?”
她看着他。
“你最近似乎不大热情。”书淇皱着眉头,“你好像在准备放弃。之前我们约定过,一定要努力的。亦凡,你一定要忘记根植于你心底的恐惧感。我说过,你的声音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比百灵鸟的还好听。”
亦凡惨淡一笑。曾经,她就是在为着他的这种盼望而努力着,她曾经幻想着为他唱第一支歌,讲第一个故事,说出那亘古以来最美好的三个字。但她现在知道,那一瞬间到来后,什么也不会发生,他不会向她走来,而是离她而去。
“亦凡,答应我,一定要鼓起勇气,坚持下去,好吗?”书淇向她伸出手指。她看着他那宽大的手掌,犹豫着,然后把她的手伸了过去,和他拉钩。
她看着他出神。他注视着她的笑容,似乎迷惑了。
那时,许静如站在不远处,正凝神注视着他们。
大约是太爱亦凡,太想补偿她的缘故,这时的许静如,几乎愿意为她做所有事情。见到亦凡和书淇在医院里的亲密,她开始不遗余力地查找那个在书淇心里占据一席之地的女子。当她得知这个女孩竟然就是桑柠,她心里的怨恨顿时如江河翻腾。
这天亦轩处理完一桩业务,赶回办公室时,发现桑柠不在里面。他有些诧异,四处转了转,打字的小乐见到他说:“林先生是在找桑柠吗?她被董事长叫到办公室了。”
他没顾得上回办公室,便向楼上走去。
董事长办公室里,许静如正指着财务报告责备桑柠。
“这些账目都是经过你审核的,怎么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桑柠解释道:“董事长,对不起,这些报告每个月做好之后都交给您和财务部,我那里并没有备份,要对比核实并不容易。”
“是吗?我不认为这是推卸责任的高明方式。我之所以同意你担任这个职位,是因为你有过海外经历,本以为你学会了国外的很多先进的行事方式,不过看来你胜任得并不是那么轻松。公司现在正处于发展的巅峰时期,我不想它因为你的疏忽而减缓下来。或许你并没有损害公司利益的意图,但是这样的损失发生时总应该有人站出来负责。”
桑柠猝然抬头,看着许静如那幽深的眼神,突然明白她是想赶走自己。虽然桑柠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地方招惹了她,但是她那份凌人的威严本身就可以构成赶她走的理由。
这时亦轩推门而进,“如果这样的损失必须有人站出来负责,那应该是我,轮不到我的助理,她又不是会计。”
“你怎么突然进来了?”
“因为这事和我有关,”亦轩看着桑柠说,“这次的事情我们费尽心思查尚且迟迟未果,桑柠纵然有三头六臂,也绝不可能注意到。”
“如果是白雅,我想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许静如冷淡地说。
“现在不是白雅,是桑柠,我需要的是她。”
“你或许需要一个更得力的助手。”
“并不是……”亦轩还要继续辩白,桑柠却一下子抢断了他的话,“好吧,我辞职。”
许静如和亦轩同时吃惊地看着她,都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愿意辞职。”桑柠静静地重复了一遍,“您说得对,需要有人来对这个局面负责。我愿意负责。”
说罢,她的目光扫过亦轩的脸,带着一抹深重的痛楚。
他就要订婚了,再继续留在长河集团,留在他的身边,她不知道自己哪天会不会情不自禁地泄露了情绪,成为他们生活中的绊脚石。
说完,她轻轻一鞠躬,便转身从门口走了出去。许静如没想到一切竟然来得这么顺利,因此有点不真实感,而亦轩则像被掏空了一般。
亦轩进门时桑柠果真在开始收拾东西。他站在那里,看着她把那一摞摞文件摆放整齐,然后从抽屉里熟练地抽出她自己的物品,全部堆进一个大大的纸箱里。她走向窗台,那里有一束金色的非洲菊正吐露着芬芳,那是他今天早上刚刚买来插上的。而那个精致的釉色花瓶,则是她当初专程从琉璃厂买来的。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办公室里袅绕的香气。
只见桑柠轻轻举起花束,麻利地摘掉上面枯黄的花瓣,又轻轻地把它放回原处。
这时,她方才抬头,撞上他那双忧郁的眼睛。
“为什么要这样做?”亦轩走到她身边。
“我只是觉得,我不再胜任这里的工作了。”
“是不胜任,还是不想胜任了?”
桑柠掉转过头,他的目光几乎让她窒息了。
“对不起,”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不胜任,也不想胜任了。”
“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桑柠又触碰到他那幽深的目光,知道不说谎是不行的了,“开始的时候是因为瑷蓁而进来的,现在见她过得很好,我也可以放心走了。”桑柠望着他的脸,抱着大箱子就要出去,怕迟一秒泪水便会夺眶而出。
她从他身边离开,亦轩一把拉住她。
“我送你回家。”
在他心里,和桑柠的告别,是值得好好地说声再见的。他的目光几乎是充满乞求的,桑柠无法拒绝。
汽车缓缓前进。亦轩几次转头看桑柠,她的头始终低低的,像沙漠里的一朵小花儿,努力使自己低到尘埃里去。
“桑柠。”
“嗯?”
“外面是个熔炉,不过像你这样的人物只会在其中成铁成钢。相信你会走好自己的路。”
“谢谢你。”
“从今以后我就不是你的上司了,不用被你这个唠叨的助手叮咛着做这做那了。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有点啰唆呢。”
这是他第一次和桑柠说笑,桑柠却没有心思回应他。她的心沉沉的,重重的。
“不是的,我是逗你的。”亦轩见她不说话,便又说,“你一定会是个好员工、好朋友、好妻子、好母亲……我相信你能够做好生活里的每一个角色。”
桑柠感激地一笑,把头转向了车窗,看着窗外的风景。尽管北京的马路上都是单调的建筑物,但她还是喜欢看那些巨大的家伙随着汽车的前进逐渐退到身后去。无论它多么大,多么壮观,它都会在汽车前行的过程中退到身后,直至消失不见的。
这天一大早长河集团就亮了灯,银涛到得比清洁工还早,他是验收战果来的。
银涛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他的母亲。她在江苏一个僻静的小镇上做着一点小生意。银涛想说服她跟着自己回到北京,她却迟迟不肯动身。银涛因为畏惧许静如,因此也不多勉强,只一心想加快步伐,等自己的公司开业后,便什么也不怕了,所以他才冒险破译了电脑的密码,把客户资料调出来卖给了长河集团的老对头。
这些年和他们的交手中银涛深谙他们唯利是图的本色,但是没有办法,他实在是太急需钱了。不料客户资料的事情却东窗事发,伟力几乎完全不顾他的死活,使那些客户一夜翻脸,迅速引起许静如的怀疑。他知道,那件事情非要有个人出来负责不可,否则许静如一直这样明察暗访,东窗事发只是早晚的事。之所以把目标选中凌瑷蓁,是因为她现在身居高位,何况除去她,无异于除去许静如的一只手臂。
于是他们按照预定的计划,让那份文件出现在了许静如的案头。
可是直到接近中午还没有任何动静。他有些按捺不住了,拿着一份预算表,借机到董事长办公室打探风声。
他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了声音。
他轻轻推开门,刚要张口,却见瑷蓁坐在里面,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整个房间仅她一人。他的心陡然缩紧了。
“许先生,”瑷蓁把那份文件往他面前一扔,“我等你已经很久了。”
“董事长呢?”
“董事长交代完事情就先走了。她太匆忙,因此也没顾得上看上一眼你特意为她准备的文件。”
银涛盯着她,“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都知道了。”瑷蓁冷笑一声,“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害我,老天爷也会看不下去的。”
银涛仍旧注视着她。她的表情告诉他她似乎并不打算揭发这件事情。
“你想怎么样?”银涛警惕地问。
“我想和你合作。”瑷蓁斩钉截铁地回答。
“合作?”
“是的。与其这么处心积虑地互相攻击,还不如联起手来,到时你可以把你的母亲接到身边,我也得到我想要的,岂不是皆大欢喜?”
“你已经调查过我了。”清楚她的意图后,他便镇定了,“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当然,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至于我想要什么,我们需要一次谈判。今天下班后在大路尽头的咖啡馆见吧。你最好带上叶敏希,我可不希望她和你步调不一致。”
银涛和敏希如约来到了咖啡馆。
叶敏希进门时目光便紧跟着瑷蓁。她努力想把她看透,可是她发觉要做到这点很难,凌瑷蓁有一种让人无法招架的镇定。
“说吧,合作什么?怎么合作?”银涛迫不及待。
“各取所需。我要的是让长河集团进一步陷入资金危机。”
银涛和敏希面面相觑。这是他们意料之外的。
“资金危机?我想不出任何让你想这么做的理由,你马上要和亦轩订婚了,以后长河集团所有的资产也都是你的。”
“我不要长河集团的资产。”瑷蓁冷冷地说。
敏希几乎要动怒了,“你这么做对得起亦轩吗?”
“这是我和亦轩的事情,不在合作范围之内。”瑷蓁看着她说,“我必须赶在许静如宣布退下来之前让长河集团陷入资金危机。那时你们可以趁机收购长河集团的股份,捞一笔钱;而我可以要到我的东西,否则长河集团就等着破产吧!”
“长河集团没那么容易破产的。”银涛说,“你太小看我姑姑了。”
瑷蓁笑道:“亏你还是学经济的。长河集团触碰了太多的死穴,已经积重难返了。现在稍稍有个环节动一动,债权人便会集体上门,它的项目将不得不纷纷停工,若资金周转不过来……”
“土地和大楼就会被收回抵债?”银涛接过话去,“更何况,还有前景不明的市场形势。”
敏希说:“看来,之前亦轩不是保守,他的判断是对的。只可惜,无论敌友都没人听他的。”
瑷蓁没理会她的话,继续说:“现在长河集团已经陷得很深了。只是还不够,所以我请你们两位来,我们一起推它一把。”
银涛看着她的脸,“你怎么确定我们会和你合作呢?你就不怕我们倒戈,推了长河集团,好处全拿走了?”
瑷蓁一笑,“我从进长河集团开始就关注着你们两个。长河集团现在只是一个综合的棋局,死穴在哪里只有我知道,甩开我你们单干不了。更何况……”她摇了摇手里的文件,“我确信你们不想因为泄露商业秘密而吃上官司。”
敏希和银涛听着她平静而温柔的语气,再看着她那张清秀淡雅的面庞,心里竟然有些模糊的恐惧。
“你是一个可怕的女人。”银涛说,“亦轩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
瑷蓁笑道:“不要对我说这些话。像你这样没有担当的男人,又是怎样让兰蕙为你死心塌地的?”
敏希看着瑷蓁,静静的,没有说话,她的心第一次安定了下来。她突然觉得自己所有的郁结都释怀了,她的报复似乎在一瞬间全部实现。许静如,她千挑万选选中的儿媳,她以为把一粒钻石捧回了家中,可她定然不知那根本就是一颗炸弹。还有亦轩,他所选的人原来只是在利用他而已,老天安排得太有趣了。
银涛和瑷蓁还在谈判。银涛似乎开始对这场谈判来了兴趣,因为瑷蓁已经鲜明地表示了她的立场,她不要长河集团一分一毫的钱财,只要把它推进重重债务。尽管那是个之前银涛也想过的状态,他在为瑷蓁的勇气和大胆震慑之余,开始慢慢地考虑他可能获取的利益。
“你为什么要如此煞费苦心,仅仅为了许静如的一个道歉?”银涛做谈判前最后的事实确认。
“我只是想让她知道,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着因果报应。如果我不把她的身家性命握在手里,她又如何会低下她那高贵的头颅来诚挚地表示歉意?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要钱,我只要我的尊严和我的爱。而许静如恰好把这两样都伤害了。”
许银涛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是,你了解董事长,要在她的眼皮底下做手脚几乎是妄想。”
“只要你肯合作,就决不是妄想。”瑷蓁从包里掏出一份资料递到银涛手中,银涛一看,是公司近来所有财务报告和资金预算表。他扫视了一眼后疑惑地说:“这是什么?再普通不过的财务报告而已。”
“是的。它们是财务报告,却并不是再普通不过的。”瑷蓁指了指上面的数据。
“这……”他困惑着。
“是的。我在记录账目的电脑里安装了一个程序,它会按照指示定期将公司账目的收支数据进行调整,并且会对客户的一些数据进行修改。现在只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状况,这个漏洞会加速地显现出来,但等它真正大到人工识别的程度,长河集团已经回天乏术了。根据目前的程序,受到损失的不会是长河集团本身,而是它的客户。”
“你是想通过这样来切断长河集团的所有客源?”
“是的。之所以找你合作,一个重要原因是我发现你出卖客户资料的结果,和我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银涛否定道,“我只是想得到一笔钱,可供我母亲安享晚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损害长河集团分毫。”
“可是你现在已经这么想了不是吗?”
银涛没有立刻回答,片刻后他点头道:“好,我答应跟你合作。但是,凌瑷蓁,我恨你!你把亦轩害惨了,他却毫不知情地把你捧在手心。”
瑷蓁平静地说:“我想亦轩早就开始怀疑我了,他甚至在秘密提防着我。我本来不想拉他入局,可是这样一来我别无选择。说到这里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泄露客户资料让他怀疑到我,然后又洗去了我的嫌疑,恐怕我的行为一直还要在他的注视之下。”
“你很残忍,凌瑷蓁。”银涛说。
“是的。所以不要对我寄托希望,我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上天为我留下这个躯壳,就是让它去找回曾经被伤害的尊严的。”
一直沉默的敏希终于发话了,“凌瑷蓁,将来亦轩一定会因为当初救了你后悔一辈子。”
“他不会的。”瑷蓁摇摇头,“他的命运也一直被操控着,只是被一种更为隐秘的方式。当那个操控者倒下时,尽管镣铐已经深入到他的骨髓,他会因它的除去而疼痛,但是他自由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不久后宁平的大楼就要投入使用了,随之而来的是长河集团资金链濒临断裂的最低谷。长河集团预计在六到九个月内收回第一批投资,这段时间内,长丰信托的一亿元贷款将到期,长河集团定然会通过增发股份的方式来抵偿这部分债务,但是外地银行却在贷款合同中限制了它的这项权利。外地银行对长河集团的信任度本来就不高,到时一出现僵持局面,其他银行和公司便会参与进来。如果一方的利益得不到平衡,到那时,许静如也会知道,连律师费也无法承担是多么失魂落魄的境地了!”
走出咖啡馆,瑷蓁乘车离去。
银涛站在她身后,脊梁处传来一阵寒意。不知为何,他此刻突然感到极度脆弱。他想到了兰蕙,他发疯一样地想念那个有兰蕙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