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优雅地极力控制着,但我能看出她脸上的隐怒让她的脸显出难看的抽搐状,也许早就猜到了,我并没有吃惊,而是,而是我实在呆不下去了,于是起身说:“我想先走了。”
她敲敲桌子,头也没抬地说:“这钱拿着吧,你需要钱,我知道。你放心,我说过游戏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我不会再找你的。我也不想再找你。”
“我不能要,我先走了。”
“任性是没有好处的,这也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我先走了。”
我转身走了没几步,后面传来她强硬的命令语气:“等会。有些话,我想跟你说一下。”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去那里,我以为那时候一别就是永远了,可是我一步一步地正往那里靠近。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梧桐树,还有渐渐映入我眼帘的那幢熟悉的房子。一切都还在是不是?一切都还完好无损是不是?
我鼓足了最后的勇气走到门前,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是魏叔叔,他身后有工人搬着东西出来,而他在指挥着。这是要搬家了吗?他们是要搬走了吗?我着急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件件家具被抬了出来,我心里失落到谷底,他们真的要搬家了。
可是魏景然呢?也许他不会回来了。他只是不会回来而已,我这样安慰自己。
魏叔叔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等到他注意到我了,我在等待他注意到我吗?我心里猛然一惊,很害怕地看着他。我知道我不应该站在这里,可是鬼使神差地我竟然来了。我期待着魏叔叔能和我说些什么,可是又害怕他把我逮进去交给魏景然发落。
可是他没有理我,他定定地看了我良久,目光冷冷的,他这样的表情,我第一次见。我慢慢地低下了头,目光在地上游移着,根本没有着落点。可是等我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却已经进去了。魏叔叔也不理我了,是的,从此以后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这样的人,本不是他们社交圈内的,我们的相遇相识,只是一次错误的偶然而已。
小白出来了,它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忽然“汪汪”地叫了起来。这样凶狠的小白,我第一次见,好像我是它的仇人一样。没有人出来劝劝它,没有人出来救救我。它的目光都是凶煞的,直直地盯着我,狠狠地犬着。
我害怕地一步步往后退,我和这里真的结束了,连魏叔叔,就连小白都已经不再友好了。退到墙角的时候小白忽然一个闪身进了院子,我又往后移着步子,直到转到拐角看不到大门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我拼命地捂着嘴呜呜地哭着,那种极度隐忍压抑的痛苦让我胸口憋闷窒息,更让我绝望。我知道我不应该来,可是我忍不住地想过来,来看看这里一切完好,好让巫婆的话从我脑海里荡出去。
我一步也走不了了,慢慢蹲下来,继续哭着,却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我不是解脱了吗?却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痛苦。可是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孽不可活,只能怪我命不好,失去了爸爸,遇到了巫婆。
我听到那边工人继续忙着,好一会后大车开走了,周围立时安静下来。真的安静了,一点声音也没有,梧桐叶在这盛夏之际萧索地落下来,有一片旋转到我的眼前,我的眼泪恰好滴在上面,汇成一条细小的水流。
天黑了,路灯很暗,我瑟缩在这里动也不动。忽然天空下起雨来了,雨点一点一点冰冷地打在我身上,这个世界骤然变得好冷,变得好灰暗,雨水冲刷着我的眼泪下来,辨不清流下来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我想该走了吧,可是总希望再多呆一会,我扶着墙艰难地起来,回身看我屋子的窗户,淡淡的粉色纱窗帘轻轻浮动着,然后我看到了那两个星星,闪着温暖的亮光,好像那天晚上爸爸眼睛里的光芒。我盯着它们呆看了很久,也许想不到还能再见到这么熟悉这么温暖的光,我流连在这里,依依不舍。
院子里再没有人出来,夜很深了,我全身淋得湿漉漉的,才想起来要回去。
回到学校我感冒了,室友们又轮流照顾了我几天,等病情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也就要毕业了。不知道是不是病魔缠身的原因,我的睡眠质量一下子变得糟透了,能在三点睡着还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有时候整夜整夜的失眠,晚上睡不着,白天精神恍惚。偶尔还会做一些噩梦,可是醒来梦里的一切都全没了印象。
我想就这样捱过去也好,离开这里就一切都解脱了。可是有时候难受得我头痛欲裂,我想会不会就这么死掉了,可是第二天还是依旧醒来了。
我坐在钟翠湖的椅子上舒缓我的大脑,却没想到乐恩来了电话,她和苗渺想约我见一面,到了这一步,没什么无可无不可,我答应了。
还是那家咖啡厅,以往我们有什么重大的秘密,都来这里说。今天我们又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苗渺还是那么漂亮,成熟了不少,也更优雅了;乐恩也漂亮了很多,那种漂亮我感觉像是爱情滋润出来的。我估计现在就我最难看了。
可是乐恩说:“之怡还是那么漂亮。”
而我竟然像第一次听到一样,心里还有些喜滋滋的,异样的喜滋滋,却还像从前那样很不耐地摇摇头,回敬她:“没有你漂亮。”
乐恩有些哀哀地笑了,然后她说:“去北市了照顾好自己。”
“你们也是。”
我们又沉默了,喝着手中的咖啡。好一会,苗渺有些艰涩地犹豫着说:“你和他。”
我强作微笑说:“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了,因为游戏结束了。”
面对她们有些诧异的眼神,我开始讲,我并没想到还会在今时今日跟她们讲我的事情。我只是顺其自然地这么做了。我跟她们讲,从爸爸去世,到见到巫婆的最后一面。爸爸一走,我和哥哥一分钱都没有,巫婆大概从前和爸爸有生意上的往来,并且也相当了解我的处境,所以她以哥哥抢走了周晨冰女朋友,周晨冰恨不能去跳楼为由,找到我并威胁我去给魏景然做女佣,好来借机窃取他公司的秘密。为了全家,为了我的大学,我不得不遵从她的意思。可是后来又发生了很多变化,尤其是我和魏景然的关系,还有他对我做的事,我对他做过的事,可是那么多的纠葛最终都被巫婆结束了。我以为和魏景然的那一次次会很难以启齿,没想到我竟然是很自如地说了出来,或许在我心里,这本来就是一个故事而已。
曾经我为了保护我们的友谊,选择了欺骗她们,可是却弄巧成拙,让她们一个个都离开了我。现在再回来弥补这个过错,对于我来说,也不是为了要弥补这份残损的友谊。在这里的一切,我都想抛开,然后到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一切。
我很安静地说完,她们却都流泪了。也许在以前我说出来,一切又都不同了,可是时间无法倒流,戏无法再做修改,我们能做的总是在最后一刻来做一些改善,却也来不及弥补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