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月上柳梢。
南卿和渺渺终于在崖底找到出路。两人回到山道,惊喜地发现那匹白马竟然还在原地等他们。
有了代步工具,再加上花孔雀也“恢复”了武功,赶路的速度顿时快了许多,两人风餐露宿,终于在四日后抵达南赋庄。
南赋庄比渺渺所想象的还要宏大百倍,一排排红砖青瓦砌成的楼阁将她震惊得无以加复。渺渺这才发现这个靠山自己真是没选错,顿时乐得想要打滚:“喂花孔雀,要给我间大房子住呀。”
南卿认真想了想:“那就和南卿哥哥一起住吧。庄里就你南卿哥哥的房间最大。”
山庄的姜管家正巧走了出来,听见这话嘴角一抽,抬眼瞧了瞧南卿又瞧了瞧渺渺。
南赋庄的人常年行侠仗义,南卿也不是第一次带陌生人回庄,姜管家只以为眼前的女子又是公子从路上救回来的什么人,因此倒也见怪不怪,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公子总算回来了,不知旁边这位姑娘是?”
南卿侧眸看了看渺渺正要回答,渺渺却已经抢先一步表功:“老人家你好,我是他的救命恩人。”
姜管家立刻惊呆了。
公子救个女人回来不稀奇,可被个女人救回来就实在太稀奇了。
南卿乐得讨好渺渺,听她这样说,便也从善如流道:“是啊老姜,你公子我这一路上又是中了毒花又是被江湖宵小追缠,多亏了这位渺渺姑娘……”
“不是吧公子?!”姜管家一脸震惊地打断他,“您本来也就只剩下武功高强这一个优点了现在竟然沦落到靠一个小姑娘救那您今后岂不是只剩下花痴属性了老仆不能接受啊嗷嗷嗷——”
姜管家嚎啕着老泪纵横地跑掉了。渺渺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花孔雀,这个老人家还挺了解你,形容得好准哟。”
然而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公子被一个女人救回来的消息如同迅雷之势瞬间传遍南赋庄的各个角落,一时间庄内的男女老仆人园丁以及厨房大妈全都跑来围观,将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渺渺简直惊悚:“不是吧花孔雀,你们家怎么这么多人?!”
南卿安抚似地拍拍她的肩,面向众人淡定地笑出两个小酒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家真是越来越热情了哈。当然你们公子我也是越来越有魅力了。”
众人异口同声地“切”了一声,理都不理他,只围住渺渺问道:“这位女侠怎么称呼?”
渺渺有些怯场:“呃,渺渺,纪渺渺。”
“原来是纪女侠,怎么救的我们家公子呀?”
“那个,你们家公子赏花赏到中毒,我护送他回来。”
“……女侠,我们公子没做什么其他奇怪的事给你添麻烦吧?”
“还好还好,除了抓着我跳了个崖。”
“…………”
众人正在唏嘘和八卦,人群里突然冒出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救了南卿哥哥的就是你吗?这么说来,你的武功很好咯?”
渺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裙、长相漂亮的女孩子拨开人群走了出来,手里提了一条藤鞭,正表情倨傲地盯着她。
渺渺被她闪闪发亮的眼神看得发毛,讪讪道:“嘿嘿,一般一般啦。”
女子一脸不信:“南卿哥哥会需要一个武功一般的女人来救?”
“那个嘛,事出有因啦。”
“哼,你不用藏拙,不如我们来比一场。”
渺渺顿时后退两步:“姑娘,打打杀杀不好吧。”
那女子却猛然朝地面抽了一鞭子:“我谢红燕找你比武是看得起你,你今天不比也得比。”
这女的竟然这么凶,渺渺吓了一跳,连忙就想寻求南卿解围,然而她转过头,却发现自己身后空空如也。
南卿和前来围观的众人不知何时已经全体撤退了二十步,并且搬好了凳子磕起了瓜子进入到看戏模式。
见渺渺瞪眼望着自己,南卿咳了一声,象征性地劝了句:“红燕,不要胡闹。”
谢红燕丝毫不买账:“南卿哥哥,我不信你还需要这么个小丫头护送回来,除非她能胜得过我!”
渺渺干笑:“其实救人也有很多种方法的,那个,我比较擅长温柔地救人。”
“少废话,你今天只要能夺下我手里的鞭子就算你赢!出招吧。”说完,谢红燕不再啰嗦,直接一鞭子就朝她面门抽了过去。
长鞭势如破竹,渺渺连忙闪让。落空的鞭子甩到地上发出“唰”地一声震响,几乎将地面都要抽裂。渺渺吓得撒腿就跑:“喂花孔雀,你快制止她呀。”
南卿吐出嘴里的瓜子壳,慢悠悠道:“这个没办法,红燕她是个小武痴,你就陪她打到爽吧。所有第一次进庄的人都要经历这么一回的。”
渺渺飙泪:“我靠。那这丫头使的是哪路鞭法啊啊啊?”
“呃,燕舞鞭法,她自创的。”
鞭法竟然是这丫头自创的,那就意味着渺渺没有现成的方法能克她。眼看对方一手鞭子挥得九天雷动惊心动魄的,渺渺在平地上实在躲无可躲,只得跃到了一棵树上。
谢红燕立即追了上去。
渺渺咬牙。看来今天要么夺下这女人的鞭子,要么乖乖挨这女人一顿揍,只能两者择其一了。
而渺渺当然不愿意选择后一种情况,所以她向更高处跃去,然后一脚踩空,从树上摔了下来。
“啊啊啊——”
此树乃是百年古木,少说也有四五丈高,跌下来怕是要脑袋开花的。观战的众人见状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俏立在树梢上的谢红燕也微微蹙眉,素手一甩就挥出鞭子卷住了渺渺的腰,随后轻轻一施力将她提回了树顶。
而渺渺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在树顶站稳,忽然一手拽住即将抽回的鞭子,另一手飞快地从衣袖里摸出了一样东西就往上面上泼,只见“嚓”的一下火花闪出,藤鞭就烧了起来。
火苗蹿得太快,瞬间就烧到了另一头,红燕尖叫一声,扔了鞭子就甩着被烫到的手胡乱跳脚。
渺渺轻巧地跃到地面,随手扔了装着火油的小竹筒和火折子,然后捡起地上已经被烧焦的藤鞭得意道:“呐,鞭子我夺过来了,我赢了。”
谢红燕也跳下了树,一张小脸气得煞白:“你卑鄙,出这种阴招,胜之不武。”
渺渺不屑:“光明正大有什么用?只有赢家才有资格说话。姐姐我这是教你江湖险恶的道理。”
谢红燕气得掉泪:“那也不能烧毁了我的鞭子!”
刚刚还在远处观战的众人见状全都急忙奔了过来,一群人很快就团团围住了谢红燕,转头瞧着渺渺的眼神都不太友好。
南卿也大步走了过来。
那烧焦的藤鞭是谢红燕她爹给她的十岁生辰礼物,南卿知道这礼物对她意义非凡。他瞧了一眼正在不停抹泪的谢红燕,皱着眉头转向渺渺道:“渺渺,给红燕道个歉吧。”
渺渺猛地抬头看他,不敢置信道:“是她要和我比武的,技不如人就该服输,我又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
听到这话,几个正在低声安慰谢红燕的人忍不住出言讽刺了:“技不如人?你利用谢姑娘出手救你的善心倒打一耙,也好意思说是自己技高一筹?”
渺渺生气道:“我倒打一耙?明明是她先追着我喊打喊杀的!我又打不过她,不这样难道要我乖乖挨揍吗?!”
一旁又有人反驳:“比武本来就有胜有负,为了取胜就出阴招,太不光彩。”
“就是,太卑鄙了。还敢说是自己一路护送公子回来,我看也就是利用公子的好心肠想来庄里混吃混喝的吧。”
刚刚的比试所有人都看得分明,渺渺根本就是个三脚猫,众人再也不相信她那套救了公子的说辞,七嘴八舌的就朝她指责开了。渺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目光又不由自主寻找起南卿来。
然而南卿却踱到了谢红燕身边,捧起她被烫到的手开始轻声安慰。
渺渺忽然就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她拿着坏掉的鞭子走到谢红燕面前,眼皮也不抬一下的说道:“鞭子还你。反正是我胜了,随便你们怎么说吧。”
谢红燕瞅见黑乎乎的藤鞭“尸体”,内心又是一阵气血上涌,竟然倏地就抬起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所有人都呆了。
“你……你干嘛不躲?”谢红燕举着手掌也愣了。
从小到大都没挨过巴掌,渺渺捂着脸简直气疯掉,嗷叫了一声就要扑上去和她拼命。一旁的南卿眼疾手快,连忙上前将她一把拉住。
“喂喂不要打架啊。”
渺渺的手被南卿抓着,完全挣不开,不由地更怒:“死孔雀,刚刚她要找我打架你怎么不拦?!凭什么就拦我?”
南卿为难地将眉头拧成一团:“好啦。你们两个各退一步,互相道个歉吧。”
说是这么说,可他说话的时候将谢红燕牢牢护在身后,动作里的偏袒万分明显。
“我不!我又没错,凭什么还要挨她巴掌!”渺渺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向他剜了过去,“连你也欺负我!你说过不会再让我受欺负的!”
她猛地将手里的一团焦炭甩到南卿脸上,转身就跑。
混球花孔雀!什么不让她受欺负,什么跳过同一个山崖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了,通通都是骗鬼的。
自己就是大傻瓜,才会一次又一次被他哄着玩儿。
渺渺气呼呼地在大街上走着,肚子很快就咕咕的叫了起来。然而她摸遍了全身,愣是没翻出一个铜板儿。
还以为到了南赋庄就一片光明了,结果弄了半天连点辛苦费都没讨到。想到自己前一刻还傻兮兮的妄想要他给自己一间大房子住,渺渺就心酸的不得了。
深秋的天很快就黑了。渺渺像只猫一样在一条巷子的角落里缩成一团,思考着自己这黑暗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巷子口渐渐有道亮光照了进来,一个人提着灯笼缓步走来:“哪里来的小姑娘,躲在这里哭?”
渺渺垂着头,眼角瞥见对方花花绿绿的衣袍下摆,没好气道:“谁在哭了。”
“哦。”南卿蹲了下来,拎着灯笼在她眼前照了照,“那你这红得和兔子一样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关你屁事。”
“……在下早就想和你说了,女孩子说话不要这么粗鲁。”
“关你屁事。”
“好吧。那你先跟在下回去?”
“回去个屁!”渺渺终于抬起了头,伸出一只手道,“死孔雀,给我点钱当是我之前照顾你的辛苦费,今后我们两不相干。”
南卿瞅着她摊开的手,淡淡地问道:“那追杀你的那些杀人狂怎么办?”
渺渺顿时瑟缩了一下。
算算自她离开祭谷也已经过去七八天了,纪小柏应该早就从禁地里脱身了。一想到他现在肯定正炸毛的挖地三尺想找她出来千刀万剐,她就有点儿头皮发麻。
见她一脸纠结,南卿亲切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啦,不怕,南卿哥哥罩着你呢。”
渺渺颇有骨气地拍开他的手:“什么南卿哥哥,留着哄你那个红燕妹妹去吧。”
南卿瞧了她一会儿,斟酌着开了口:“其实,红燕那家伙也很可怜的啦,她家在八年前被人一把火烧光了。”
一阵冷风刮过,吹得灯笼里的烛火跳跃不已。渺渺埋着脸等了一会儿,却发现没有下文了,她憋了半天终究是没憋住,只好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她不是你们南赋庄的人吗,家里怎么会被人烧掉?”
南卿弯着眼朝她咧嘴一笑:“想知道啊?想知道就跟南卿哥哥回去咯。”
渺渺扭脸:“谁想知道了,才不关我的事。”
“其实那根藤鞭是她爹送她的十岁生辰礼物。”
“……”渺渺扁扁嘴:“那也是她自己不好,这么宝贝的鞭子拿来乱抽人,现在弄坏了,怪谁呀。”
“啊,对了!她爹也在八年前也都被人杀了,还有她娘和她哥哥姐姐,全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
“自从她家人都去世以后,就只有那根藤鞭一直陪着她,可怜啊……”
渺渺终于跳脚:“我又不知道就一根鞭子还能有这么多事儿!”
“所以都是我的错。”南卿再度摸上她的脑袋,“红燕心里一直想给家人报仇,这些年在庄里练武是最勤快的,每次遇到高手她都想挑战一番。我该早点告诉她你其实只是个三脚猫废柴的。”
虽然是事实,可这最后一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让人不爽?!渺渺撇着嘴不说话。
“不过红燕那家伙力气还挺大的。”南卿话锋一转,忽然提着灯笼凑近了她的脸,“来给南卿哥哥瞧瞧,脸上给她扇疼了没?有没有肿起来?”
花孔雀的俊脸忽然在眼前放大,连眼睑上的睫毛都清晰可见,渺渺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肝儿砰砰直跳,她连忙扭开头:“你怎么知道她扇人的力气大?你也被她扇过?”
“我这么帅,她怎么可能下得了手。”南卿仔细瞧了瞧渺渺发红的脸,皱眉,“果然红肿了,她手劲也太大了吧。”
渺渺慌忙推开他:“你离我远点。”
“在下帮你看看脸上的伤啦。”
“不要凑这么近,你有口臭!”
“啊?有口臭有口臭?!”
“就是有。”渺渺心虚地退开两步,“走啦,快回去漱口。”
月上中天,渺渺忍受着南卿“在下一天早中晚漱三次口每天都用薄荷薰一次牙的人竟然有口臭”的碎碎念,再次踏进了南赋庄。
姜管家很快迎了上来,南卿急着去漱口,匆匆忙忙地交代道:“老姜你给安排下渺渺的住处吧。啊对了,记得给她找个大房间。”
最后一句话让渺渺心情大好,瞧着他飞奔离去的模样,她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姜管家对她还挺客气,这会儿庄里的晚膳时间已过,他还领着她去厨房吃了碗面,然后又亲自将她带到了一个宽敞的院子里,推开其中一间房的房门和蔼道:“这房间都是收拾过的,纪姑娘看看够不够大?”
渺渺红着脸讪笑:“够、够大了呵呵,劳烦您了。”
姜管家笑了笑,又交代了几句才告退。
渺渺累得不行,熄了灯便爬上床睡觉。
然而想到以后就要在这里住下来,她就睡不安稳,迷迷糊糊中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渺渺有些不安地睁开眼。
“啊啊啊——”
只见一身黑衣的谢红燕,正披头散发地坐在她的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