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二二绝老头,真的是你?你没死?”渺渺愣愣地看着站在密道口的人,心中完全不知道该是惊讶还是该喜悦。
可二绝此刻的神情却充满了戾气,他看也不看她,一双浑浊的眼只盯向了胡先生,语气里竟带着许多恶意:“师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师弟今天可是带了礼物过来看你的。”
渺渺这才注意到二绝的左右两手各提着一只大麻袋,左手的那袋子鼓鼓囊囊的似乎塞满了东西,而右手的那大麻袋里似乎是装着什么活物,竟然微微在动。
忽然间二绝左手一扬,被抛到半空中的袋子里有什么东西纷纷滚了出来,落在泉岸边一字排开,竟赫然是十二颗美人的头颅。
渺渺吓得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二绝却捋着灰白胡须微笑起来:“师兄向来喜欢美人,师弟我现在送十二个美人给你,不知师兄可高兴?”
胡先生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铁青,这情景何其熟悉,当初阿珑把和他关系密切的女人通通杀掉,最后也是将她们的头颅拎到他面前。那些惨烈到不忍回忆的前尘往事涌上心头,他喉头一甜,竟猛地喷出一口血来,扶住玉榻的双手也颤的厉害,似是随时都会垮掉。
二绝见他这样,知道他已经心神大乱,不由笑意更甚。他向来最忌惮他的这位胡师兄,心知要彻底打垮他,还需再下点猛药:“师兄这几十年来用蛰龙睡功疗伤,不知当年被阿珑打碎的脊骨可都痊愈了?”
他这一番话其实半是刺激也半是试探。玉榻之上的男人果然被触到痛处,蓦地拂动衣袖,那冰绡织成的广袖轻轻一抬,周围的清泉便似活了一般激荡起来,刹那间有无数的水珠从泉中飞跃而起,迅猛地就朝岸上的人射了过去。
二绝并不敢硬接,提气跃到高处避开那些漫天飞洒来的水珠,又伸手从右边的袋子里抓出一个活的女人来挡在自己身前。
他是最为了解他师兄的,这个眉目柔和的男人向来疼惜女人,尤其是对漂亮的女人就更会心慈手软,想当初阿珑那样作恶,他到最后也依旧舍不得杀她。
果然,在见到二绝手中有人质时,胡先生停下了手。不仅停了手,连刚刚鼓劲挺直的衣袖也软了下来,似是再也撑不住,又咳出一口血,身体如脱力般地伏软在榻上,面上的血色也都褪了干净。
二绝眼神一亮,笑道:“原来师兄的伤这么多年还是没好,那可要当心些,别再动怒了。”
胡先生苦笑,他的伤确实没好,也永远都好不了了。脊骨碎裂,浑身瘫痪,这么多年来只凭着在体内潜运蛰龙睡功而吊着一口气,可实际上他的里里外外都早已形同废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渺渺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懵了,她呆呆地瞧过去,见到那被二绝抓在手里的女人居然是芙月,不由得更加惊骇:“老头,你这是做什么?”
芙月的身上都是血,软绵绵的被提在二绝手上,那模样几乎让人以为她已经死去,可她却还是挣扎着抬起头,在看清地上那些头颅后怔怔流泪:“千羽师姐,千草师姐……”她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头一仰就朝二绝的身上扑了过去,声音里全是恨意,“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可惜却连二绝的衣角也没碰到,就被他一把拽住了头发向泉边拖去,芙月的身子贴着地,缓缓的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渺渺简直不敢置信,这么残忍的二绝和记忆里的那个又二又抽的老头已经一点也对不上号了。她抖着声音:“老、老头,你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既然确定了玉榻上的那个男人是真的毫无还手之力,二绝也放松下来,看向渺渺就哈哈一笑道:“小徒弟,说起来也要谢谢你们,要不是你和大徒弟在,我怎么能这么顺利进得了这里。”
渺渺明白了,二绝一直是知道自己是纪寥徒弟的。她心里有些发冷:“这信从一开始就是你委托镖局送的,你猜到我会破祭门的九转玲珑阵,所以利用我?”
二绝面无表情,冷哼:“要不然你以为我当初是为了什么才会收你和纪小柏那畜生做徒弟的。”
他当初收他们为徒,对他们好,不过是想到时候能哄着骗着他们来浮生谷为自己破阵,可惜他没料到的是,纪小柏当时接近他也是有目的的,而他竟在大意之下先着了纪小柏的道,要不是他移经易脉的功夫已经出神入化,那次恐怕真的就被纪小柏一剑穿心了。饶是如此,他也被纪小柏伤得不轻,在湖底休整了一年才能恢复过来。
渺渺听得愣愣的,面对这样的二绝,她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芙月却忽然朝着渺渺出声道:“女人,你不是想知道是谁杀了四海镖局的那些镖师么,我告诉你,就是这个人,你快叫纪小柏杀了他给他们报仇!”
接二连三的听到震惊的事,渺渺几乎都要来不及消化了:“你说二当家他们……都是二绝杀的?老头,你为什么……”
二绝大方承认:“不为什么。我托他们送镖,可他们连一封小小的信函都保不住,还要我亲自出手善后,难道不该死么。”
渺渺惊呆了,难怪那时在停尸房里花孔雀说镖队那些人的尸体都像是被至阴至寒的武功所伤的,这二绝的凌霄神功不就是一门纯阴心法么,而她竟然还有一瞬间怀疑是小柏做的!渺渺看着二绝,完全无法接受:“就为了这种理由,你杀了他们?就为了这种理由!”
胡先生毫不在意她的指责,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搭理她,目光转向胡先生,慢悠悠道:“师兄,一别经年,不如我们来叙叙旧事。”
胡先生看向他手中已经奄奄一息的芙月,有些不忍:“师弟,先放了那个小姑娘吧。”
二绝轻轻一笑:“我知道师兄你一直都是最怜香惜玉的。既然如此,你就随我出山,去将阿珑救活如何?”
“救活?”胡先生微微一怔,看了渺渺一眼,问道:“阿珑不是已经死了?”
“是死了。”二绝的声音里终于带上几分痛楚,“你当初那么狠心的对她说永不相见,你以为她还会愿意活着么。”他顿了顿,似是不愿回忆,“她打伤你之后,就服下了噬魂之毒自绝于世。”
胡先生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痛惜,却又很快恢复平静:“既如此,我又能有什么办法让她活过来。”
“不!一定有办法的。”二绝激动起来,“我寻了极寒的千年寒冰保存她的身体,只要有傀儡蛊,只要研究出傀儡蛊种到她身上,她一定可以活过来!”
胡先生定定瞧着水面良久,叹息:“师弟,我知你一向对阿珑是极好的,可是事到如今……你,你也放下执念吧。”
放下执念?二绝后退两步,无声地发笑。他若能放下,就不会在昆仑山苦苦守候三十年。这三十年来,他****夜夜潜心研究可以救活阿珑的方法,却丝毫没有起色。若不是到最后他终于明白以自己的能力是救不了阿珑的,他也绝不会想方设法的来求他这个师兄。
二绝的表情狰狞起来:“你不愿救她?”
胡先生闭眼不语。
二绝一把抓起芙月:“师兄不是最爱美人了吗,你若不帮我,我就先杀了这丫头。”
见他拿无辜的人做要挟,胡先生到底还是忍不住出声了:“你又何苦如此。阿珑既然已死,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是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二绝根本听不进拒绝的话,怒道:“一派推托之词!我知道你一定是有办法的!你伤了阿珑的心,害她含恨而死,如今竟不愿意救她?”他越说越疯狂,一手掐住了芙月的脖子,几乎要将她掐死。
芙月嘴里呜呜的挣扎着,渺渺瞧得害怕不已,拉了拉胡先生的衣袖:“喂喂,你救救她啊。”
胡先生微微摇头:“我的脊骨曾被人震碎,除了一双手之外浑身都动弹不得,如今并不是师弟的对手。倒是你,趁这个机会快走吧。我那师弟心智已失,等下怕是连你都不会放过。”
渺渺欲哭无泪,她倒是想跑来着,可是二绝此时就堵在密道的出口处呢,让她怎么跑啊。
正焦急间,忽然从深黑的洞口中又蹿出一道人影来。
瞧见来人,渺渺惊喜得要掉泪了:“小柏!”
纪小柏足不点地,像风一样掠到渺渺面前,猛地抱住她:“你有没有事?”
“没有,就是有点害怕。”渺渺也紧紧回抱住他,高兴道,“不过你来了,我就不怕啦。”
卧榻上的胡先生仍是维持着侧卧的姿势,望向来人:“你就是纪小柏么。”
纪小柏也回望了他一眼,不过他向来没有搭理陌生人的习惯,当下就抱着渺渺掠到一旁竹林的高处,眸光一扫,瞧了瞧底下周围的情形,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来:“怎么回事?”
这个前因后果要细说的话太长了,渺渺只能言简意赅:“二绝老头复活了,要逼胡先生去救一个人,胡先生不愿意。”想了想,她又难过道,“还有,我求胡先生给你解毒,他也不愿意。”
纪小柏抚了抚她的长发:“没关系,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好了。”
岸边的二绝在见到纪小柏出现时,手上就已经松开了芙月进入戒备状态。芙月跌到地上猛咳了一阵,终于缓过气来仰头求救:“纪小柏,纪小柏你救救我啊。”
纪小柏顺着她的声音望下去,连表情都没有变。在这个世上除了渺渺以外,其它的事与他都是没有关系的,何况这个芙月,对他来说死掉才更好。他转过头,揽住渺渺的腰:“我们走吧。”
渺渺倒是有些犹豫。一来是芙月可怜的模样让她心软了,二来是如果在这里能帮胡先生摆脱二绝,说不定胡先生会看在这份恩情的份上同意为纪小柏解毒。然而最大的问题是那个二绝的武功深不可测,小柏会是他的对手吗?
犹豫来犹豫去,渺渺最终还是不愿意让纪小柏冒这个险:“那走吧。”
二绝自纪小柏进来后就一直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他这次的目标并不是他们两人,自然希望纪小柏能袖手旁观别来碍事,所以此刻巴不得他们快点滚蛋。至于一年前他刺他的那一剑之仇,以后再报也可以。
眼见纪小柏和渺渺要走,胡先生却突然出声了:“师弟,你真的想救阿珑?”
二绝心里一喜:“师兄愿意相救了?”
胡先生平静道:“我手上确实有傀儡蛊,但要让死者复生,还需用她一位至亲之人的血液来给她全身换血。”
至亲之人的血?卧槽胡先生你也太阴了吧!正准备离去的渺渺听得几乎要破口大骂。眼前正好就有一位阿珑的亲孙子在,这不是教唆二绝来抓小柏么!
果然,二绝听完此话,当即将芙月踢开,双脚倏然一跃,身形如电般的就朝他们二人的方向欺近过来。
纪小柏对什么阿珑的事完全不知情,是以完全没料到二绝会忽然发难。对方来势太快,他来不及拔剑,当即左手运劲,将渺渺轻轻送离几丈远避开危险,右手倏起,朝对方颈间要穴处点去。
二绝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被点到,拂出一掌,也拍向他颈间,纪小柏却瞬间化指为掌,稳稳接住。两股极阴的内力相撞,在两人脚下竟结出一圈圈的薄冰,并层层向外延展开去。
渺渺已在远处站定,瞧着两人的比拼心惊不已。明明没有风,周围的竹林却发出唰唰的响动,连空气都骤然变得冰冷,似是有什么要爆发开来。
两人对峙许久不见动静,渺渺正在担心,二绝脚下的薄冰却忽然碎裂,他踉跄退开两步,唇边竟溢出血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不过一年时间,你的凌霄神功竟然到达这个境界。”
纪小柏的表情波澜不惊,淡淡道:“那也是多亏师傅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