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落下去,天边开始亮出些许晨曦,蒙蒙地就要亮起来。
老周起了个早,晃荡着从客栈的一排客房前穿廊而过,忽然身旁“吱呀”一声响,门被推开,一只神情萎靡的渺渺竟然从纪小柏的房里钻了出来。老周顿时有些尴尬,正以为自己撞见了什么不该撞见的事,耳边却又响起了“吱呀”一声,他转过头,就见到一只纪小柏从隔壁渺渺的房间里推门而出。
切,原来是这两人没事换房睡着玩啊,真是无聊。
正嘀咕着,再隔壁的隔壁的房门忽然也开了,最后一只花孔雀踏出来,脸上挂着习惯性的微笑:“早。”
一瞬间,四周的空气似乎有什么火花闪过,老周抓抓头,总觉得这两个男人同时出现的场合,气氛总是略有些古怪啊。渺渺也抓抓头,昨天夜里回来的晚,遇上芙月的事还没来得及和南卿说,这会儿人都集齐了,正好也可以把情况跟他说明一下。
黎明刚至,客栈一楼的大厅里还没有别的客人,三男一女在诡异的气氛中用着早饭。
“镖被毁了啊。”南卿很快就从渺渺那里把事情听了个大概,摸着下巴发问,“所以,你们也不去浮生谷了?”
渺渺偷偷瞅了眼纪小柏,含糊地应了一声。老周却已经抢着答道:“不去了,等和二当家汇合之后我们就回镖局了。”
南卿想了想:“那我和你们一道吧。”
渺渺愣:“你还不回南赋庄?”
这么急着想赶他走?南卿似笑非笑:“再同路一段吧,就算要回庄,我也想和程二当家当面道个别再走。”
对方既然这么说,渺渺也不好反对,只得“哦”了一声,转头看向另一个人:“老周,什么时候出发?”
老周抹了抹嘴,看看大家似乎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道:“现在就出发吧。早点追上二当家他们,早点打道回府。”
将小二唤过来结完了账,天色已经快要大亮。老周和南卿率先起身跨出了客栈大门,渺渺看了看他们的背影,又瞄了瞄身旁的纪小柏,嗫嚅着开口道:“小柏……”
纪小柏冷着脸打断她:“该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呃……”
“你不是想让我去浮生谷么,现在他们又不去,还一起走干什么。”
渺渺有些为难。她也知道不论镖队也好,花孔雀也好,纪小柏心里都是不喜欢和他们一起的,可是镖队才刚刚失了镖,这会儿她就不讲义气地要退出镖局好像有点说不过去。犹豫半晌,她试着商量:“等找到二当家后我们再离开好不好?毕竟我要退出镖局的事总得亲自和他知会一声,而且去浮生谷也是要往南的,反正顺路……”
纪小柏侧眸看她。
渺渺抱住他的手臂:“二当家他们照顾了我一年,我总不能不跟他说一声就这么走掉啊。我保证,等老周和二当家一汇合,我立刻就跟你走。”
纪小柏凝视她半晌,终于妥协:“走吧。”
渺渺高兴,又看看他的衣服,换上青色长衫之后果然顺眼许多,她扯了扯他的袖子:“这衣服好像稍微大了点,你要再养胖点。”
纪小柏无语,衣服嫌大不应该换掉衣服么,哪有让人去长胖的。
两人出了客栈,就看到先行一步出来的老周牵了三匹鬃毛油亮的骏马过来。考虑到程二当家带着镖队在前晚就去追踪千金殿了,如今相隔了两天,靠徒步确实不太可能追上他们了,因此只能选择骑马。
不过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知道,渺渺不会骑马……
南卿转身朝她伸出一只手:“渺渺,南卿哥哥带你吧。”
伸过来的手似乎温暖而有力,就和他的人一样有种可靠的感觉,然而渺渺哪里有胆子去接,自觉道:“我、我和小柏哥哥骑一匹好了。”
纪小柏嘴角微挑,揽着她翻身上马。跨坐在马背上,渺渺的身子被捞进他怀中,这样的距离贴得太近了,昨晚旖旎的记忆忽然间涌上心头,她的脸霎时涨得通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被他抱着,她心里却生出一种满足感。昨晚纪小柏突然离开,害她翻来覆去地都睡不着觉。此刻他的气息终于再次围绕在她身边,她心里就像是有什么甜甜的东西要溢出来,忍不住就往他怀里又蹭了蹭。
察觉到她的动作,纪小柏低头看她:“怎么了?”
沉浸在满足感中的渺渺顿时回神,尴尬地信口胡扯道:“冷。”
纪小柏微微蹙眉:“下马,给你加件外衫再走。”
渺渺忙止住他:“不用不用,也不是很冷。再说我已经穿得够多了,加不了了啦。”
严寒冬日,纪小柏见她裹了棉袄,确实没办法再加衣服了,他眉头又紧了紧,单手提缰绳,另一手又将她搂紧了一些。
渺渺这下蹭得满足了,像只偷了腥的猫,低下头偷笑。
太阳完完全全的升了起来。众人策马疾驰,一路向南,两旁的景物在眼中飞速倒退。老周骑着马走在最前,负责分辨镖队在路上留下的联络用的暗号。按以往的规矩,暗号是以某种特殊图形为标记,一般每隔五里路就会留下一个,并且在图形记号中会指明前进的方向,然而四人行了半日,到达盘州城外的时候,沿路的暗号却忽然中断了。
勒马停下,渺渺让纪小柏带着四下张望了一圈,疑问:“会不会是看错了上一处暗号所指的方向?”
老周面容有些严峻:“再折回去看看。”
四人很快回到上一个记号处,渺渺凑过去也辨认了一番,见其指的确实是盘州城的方向,心里不由得也有些不安了起来。
二当家是前晚带了镖队去追踪的,但是芙月昨晚却出现在渺渺面前,说明镖队并没有追到千金殿。而且两天时间过去,镖队一直没有消传息回来,现在连沿路的记号也中断在这里,难道真是出了什么事?
明明中午艳阳高照,此时的空气中却仿佛隐隐飘来一丝血气,老周和渺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起来。
南卿思忖了下,提议:“还是回到最后一个记号所指的盘州城再看看吧。”
此刻确实也没有其他方法,只能往前看看。几人一改来时的飞驰电掣,慢慢地骑马再度朝盘州城行进了过去。
纪小柏和渺渺的马落在最后面。见她忧心忡忡,纪小柏低声安慰:“别担心,千金殿不是他们的对手,不会有什么事的。”
渺渺点点头,联络信号的问题倒是又让她想到了另一件事。她掏出脖子里挂着的玲珑骰子:“小柏,这个骰子里的虫子一年前死掉了……”
纪小柏目光一滞,沉默了片刻才出言解释:“我的那条母蛊死了,所以你手里的子蛊也死了。”
“这虫子很容易死吗?”
纪小柏淡淡一笑:“也许吧。”容不容易死他不知道,只是在一年前,当他听到她决绝地说永远都不会跟他走时,他亲手将母蛊烧掉了。
渺渺瞧着空空如也的玲珑骰子,期盼着发问:“那能不能重新再装两条影蛊进去?万一我们再分开,我可以靠它们找到你啊。”
“哪有这么容易,上上代的祭门师祖养出来的东西,一共就那么两条。”纪小柏低下头,改为双手拥住她,“别担心,我们不会分开的。”
渺渺有些失望,垂着头重新靠在他胸前:“嗯。”
正说着话,四人已经再次到了盘州城的城门外。眼见前方的两人回过头来,渺渺立即又坐直了身子,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老周掉转马头凑过来商量:“记号确实在这里中断的,我们进城看看?”
三人都表示没有意见。
在城内不方便再骑马,四人翻身下马,正欲进城,身后却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奔腾声,似乎有什么人急着冲了过来。渺渺回头,见那人长鞭一甩、双足一蹬就飞离了马背,随后竟是纵身朝自己扑了过来。
渺渺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想要躲开时脖子已经被人从牢牢勒住,她顿时呼吸受阻,艰难地讨饶:“红燕放放放放手啊——”
身后又有一只唐梵急急忙忙地策马过来:“红燕你快放手,你要把她勒死了……”
谢红燕却紧紧勾住渺渺的颈项,鼻子里哼着气儿:“一年多不见,怎么身手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长进你妹啊,渺渺飙泪,低下头张口就打算咬她的手臂,忽然间脖子一松,她喘着气微微一斜眼,就见到谢红燕猛地被人丢飞了出去。
纪小柏不知何时绕到了渺渺身后,取代了刚刚谢红燕刚刚站立的位置。
谢红燕凌空翻了身,稳稳地落在地上,立即仰起脸想冲过来看看是谁把自己丢出来的,却在看到渺渺身后的纪小柏时,硬生生止住了身形。
气氛陷入沉寂。
渺渺也愣愣地回望过去,心绪又惊喜又纷乱。时隔一年没见到红燕和阿梵了,此刻说心中不欢喜是假的,只是想到当初唐梵中毒的总算因她而起,这么想着,她又有点不敢看他们两个人了。
反而在她身后真正给唐梵下毒的罪魁祸首却一脸坦然,愧疚这种东西,大概纪小柏是不会有的。
一旁的老周见又出现诡异的情形了,重重咳了一声,凑上来问她:“那两个也是你朋友?”
渺渺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还是南卿叹着气走上来:“都先进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