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后晋枭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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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访契丹(4)

刘知远并不认识耶律德光,这时院子里其他的人也都远远望着这里,达斡尔和莫力达将卑哥从地上扶起来,三个人嘀嘀咕咕了几句,大意是这小子看起来确实有两下子,不能小觑之类。他们以为刘知远听不懂,其实刘知远通晓契丹语,听他们这么一说忍不住心中暗笑,知道对方这是来较量了。也便放下心来,静观他们还有什么花招。三个人商量了几句,卑哥为人倒还爽直,向其他两人坦白,这场角力。刘知远赢得的光明正大,自己确实不是他的对手。那边的莫力达听卑哥如此说,心想刘知远若是力大,那么必然身子重,依此类推他的骑术必然没有传说的那么优秀。当即走上前来,到刘知远面前口操契丹语说道:“刚才你和我兄弟角力,他输给你了。我听说你在阵前纵马如飞,现在想和你比试一下骑术。不知道你敢不敢?”

刘知远哈哈大笑,也用契丹语说道:“这有什么不敢的,只不过我的马刚刚长途跋涉到了这里,若是现在比脚力,就连老马也比不过。你如果真要和我比骑术,我只能和你比比驾驭之术。”

莫力达听到刘知远会说契丹语,不由得一惊,随后说道:“你说的不错,我自然不能占你这便宜。既然你的马刚刚走了远路,我们这便去军中,随意挑选两匹战马出来。我们两个人都不熟悉的马,看看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马性,我们的训练场上有鹿角木栅,看看究竟谁能最先跳过那些障碍?”刘知远慨然答应,他看周围契丹人都在关注这边,虽然不认识耶律德光,想必他也在这些人中间,也想给他们露露本事,省得一会献上求援信之后,被对方小瞧了自己。两个人击掌为誓,莫力达一把抓住刘知远的手,领着他便来到了马厩旁,将手一挥,意思是让刘知远随意挑选一匹马。这其实已经在考量刘知远的本事了,一个好的骑手,自然能在一群马中辨认出良马和劣马,只不过莫力达久在军中,他自然知道哪匹马好,哪匹马差,现在让刘知远挑马,明显已经占了便宜。刘知远又怎么能不知道他的用意所在,顺着马厩朝前走,仔细观察着每一匹马的马蹄和毛色以及气度,走到一匹全身纯白,但是马蹄上长满黑毛的马面前时,刘知远的眼睛一亮。他早就听说契丹部落里盛产一种宝马,名叫墨雪驹的,是由草原的野马驯化而来,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看这马的形态也许就是了。他走上前去,仔细观看马的毛发,根根雪白发亮,再看牙口也是整齐无比,心中大喜,伸手拽住马缰绳,拉开圈门把马牵出来,翻身上马沿着马场转了一圈。围观的契丹人发出一阵惊叹,他们万没有想到刘知远居然一眼就相中一匹好马,登时对刘知远的眼光赞不绝口,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莫力达也是暗中一挑大拇指,他刚要走上前去挑选马匹,耶律德光这时已经走到他的身后,轻轻一拉他的衣襟,用眼光示意让他去骑自己的那匹乌云盖雪。那匹马和刘知远挑选的墨雪驹毛色刚好相反,全身都是乌黑油亮,唯独四蹄全是白毛,是契丹国内数一数二的坐骑,耶律德光眼见刘知远挑了一匹宝马,唯恐莫力达挑的马不好输了这阵,所以情愿让出自己的坐骑,让莫力达去与刘知远比试。莫力达又惊又喜,但又不好声张,微微一点头便走到马厩旁,牵出那头乌云盖雪来,翻身也上了马。二人各松马缰绳,催马走到马场上,马头并成一条线,站在了鹿角木栅的前面。两个人既然都是骑术高手,一看对方的行为做派,自然也都是暗中佩服,知道这次是遇到了好对手。因为每匹马的秉性都是不同的,好的骑手需要迅速熟悉马的性子,才能从容操纵马匹达到人马合一的境界,不然马若是不听你指挥,你有再好的骑术也难以施展。但是现在两个人骑在马上,控缰勒辔,张驰有度,胯下的战马也十分顺从,前进后退摆首扬蹄,若是不知道的人看来,仿佛这马一直和马上的骑士就在一起搭档。莫力达问刘知远道:“准备好了么?”刘知远点点头,莫力达呼哨一声,两腿一夹身下的乌云盖雪,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般便疾驰出去,这边的刘知远也不敢放松,催马便赶了上来。刹那间只见教军场上一黑一白两道闪电向着前面的鹿角木栅组成的障碍物袭去。

摆在最前面的是木栅,将大腿粗细的树干一头削尖冲外,另外一头稳稳的扎在地上,骑兵来攻打营寨时,如果不能一跃而过,又不能勒住马缰绳,那么便会整个人和马都撞上削尖的树干。刘知远和莫力达带马就朝这么一道障碍冲了过来。两个人都非常精准的判断出最适合起跳的位置,谁也没有惊慌,等到了近前,猛然双腿夹着马腹向上提,同时身子朝前倾,胯下马得到主人的暗示,长嘶一声前蹄抬起,后蹄发力,蹭的一下便腾空而起,高高跃在空中,随后四蹄翻扬,带着马上的人越过了木栅,稳稳的落在对面的土地上,两个人都安然无恙。落地以后顾不得许多,催马继续向前面的铁蒺藜阵地行去。

木栅一过,前方便是由铁蒺藜和鹿角组成的障碍,细碎的铁蒺藜个个发着蓝光,鹿角也是个个奇形怪状。铁蒺藜的主要作用,便是钉在马蹄上以后,马儿吃痛便不能够远行;而鹿角中间的环状孔若是套在马蹄上,便如同给马蹄带上了马铐,更是约束马儿的行动。所以大军驻扎以后,必定要在营寨外放置鹿角和铁蒺藜,以防备敌军骑兵前来骚扰。一个好的骑士,胯下的战马便是他的双腿,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双腿受到任何损害。碰到鹿角和铁蒺藜时,通常都会下马来手工进行清扫。但是更高明的骑士,应该能够操纵马匹在这些危险中穿梭,而不损害自己分毫。两个人带马来到鹿角前,各自提缰绳放慢速度,开始操纵马儿在那些铁蒺藜和鹿角中前行,马蹄抬起时,便将鹿角格开,落下时,蹭着地面向前哗啦,以保证蹄面下没有铁蒺藜,大概有五米长的距离,两个人走的都是小心翼翼。眼看着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刘知远在马上一运力,双腿一夹胯下的战马,双手拽住缰绳朝两边一提,墨雪驹受到刺激,长嘶一声,突然拔地跳起,在没有速度惯性的情况下突然发力,超越了前面的鹿角和铁蒺藜直接跳出了阵外。这时的莫力达仍旧在指挥自己的战马在阵中行进。看到刘知远露了这一手,忍不住大叫道:“好本事,你是怎么做到的?”

刘知远微微一笑。要知道战马腾空跳跃虽然很常见,但在平时行进中若是突然起跳,却是相当难。所以莫力达一看之下,忍不住惊叫起来。这一场比试,旁边的契丹人都是在马上讨生活的,自然分得出胜败输赢,只不过碍于失败的是自己这一方,所以叫不出好来。刘知远催马绕场走了一遭,看看莫力达也终于走出了鹿角阵,便伸手拍拍墨雪驹的马头,准备下马了。就在这时,突然从旁边冲出一匹战马,朝着刘知远便冲过来,刘知远连忙凝神准备,到了近前一看原来是达斡尔,将手中的弓箭朝刘知远抛过去,嘴里说道:“刘将军,听说你箭术如神,今天便给我们大家表演一下吧。”说完,自己先圈马当场,飕飕飕三箭射出,正中马场外的靶心。刘知远也不答话,就将弓挽在臂上,随后抽出三支箭来都搭在弦上,将弓平持在手中,瞄准后松开弓弦,三支箭分别向三个靶子飞去,而且个个都正中靶心,这便是刘知远的成名绝技,一箭三发三箭连珠,就这么一手,也不知道在阵前要过多少契丹人的性命。所以他这手一露,围观的契丹人中间立刻有人认出了他的箭法,呜呜呀呀的就叫了起来,似乎有一点群情激奋。刘知远也不敢怠慢,催马绕着圈,但是并不下马,以防不测。

那边的耶律德光,眼看自己手下的三大勇士,没有一个人能在刘知远这里讨了便宜去,心中也是十分震撼,对刘知远的英武印象深刻,连忙走出人群喝令道:“刘将军远来是客,你们是本地主人,怎么能够为难客人呢?刘将军,快请下马,随我回府议事吧!”围观的契丹人各自俯首听命。刘知远这才下了马,过来拜见耶律德光。耶律德光将他双手搀起,上下仔细打量,真是从心里往外的佩服:“刘将军,我一直以为中原的将领,都是计谋多会用兵,没想到居然也有刘将军你这样勇冠三军的人物?”

刘知远一拱手:“大王,你过讲了,象刘知远这样的,在中原军队中比比皆是,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哦,刘将军这恐怕是谦虚吧?”

“不瞒大王说,我们的主公石敬瑭,也是中原有名的勇士,军中更是人才济济,不说别人,单说我的好兄弟陈晖,若是说到武力,就是三个刘知远恐怕也不能抵挡他一人。”

耶律德光悚然道:“竟然有这等事?怎么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看来中原果然是卧虎藏龙啊。”心中暗暗记下陈晖的名字,领着刘知远进了大帐,安排刘知远坐下,吩咐左右端上奶酒点心等物,然后才问道:“刘将军说奉河东节度使之命,有事和我商量,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

刘知远连忙起身,从贴身的口袋中取出石敬瑭写给耶律德光的信,让旁边的仆从传过去。耶律德光打开信件看,发现是汉文,他虽然粗通汉文,但是毕竟不是很精通,吩咐左右唤过通事来,由他念诵。前面自然是一堆套话,后面逐渐切入正题,先说李从珂猜忌河东,已经派兵前来进攻,请契丹王出兵相助,劳军费用必然丰厚等等。耶律德光听到这里,已经有点心活,脸上露出微笑,轻轻点头。再朝下念,又听到以后向契丹称臣,每年都要缴纳岁币三十万,更是高兴不已,就在座位上来回扭动;没想到好事情还没完,突然听到信上说,要把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从此再不受中原统辖,把个耶律德光惊讶的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打断了通事官问刘知远道:“石郎信上的话可当真?只要我出兵击退后唐军队,他便把幽云十六州全部交给契丹?”

“主公信上既然如此说,自然便是真的,大王何必疑心?”刘知远虽然心中暗骂,但是也不得不如实回答。

耶律德光高兴的手舞足蹈:“幽云诸州水草丰美,若是真的以后归我契丹,我契丹的马从此就不愁没有草吃了。哈哈,我直说中原的人多谋略,今天看到刘将军神勇,发现我以前的看法可能是错误的。中原的人原来也不是那么精明,不然,怎么甘心把幽云十六州都割让给我,刘将军,石郎身边不是有个谋士叫桑维翰么,我听说他谋略出众,怎么会给石郎出如此好主意呢?”

刘知远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中暗骂桑维翰,恨恨的道:“大王切莫如此说,桑维翰所专心的只不过是辅佐国家,若是说到行军打仗,对山川地理形势的准确判断,我有好兄弟张韬,要比他有才的多。可惜他现在不在晋阳,不然我家主公也必然不会给你们开出如此条件来。”耶律德光哈哈大笑,既然已经得了便宜也不想再卖乖,挥手命令通事继续翻译,听到石敬瑭愿意尊自己为父时,更是开怀大笑,上气不接下气的问刘知远道:“石郎今年多大岁数了?”

刘知远只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让自己钻进去,但是也只得硬着头皮回答说:“我家主公比我年长,现在已经四十五岁了。”耶律德光调侃道:“那依刘将军看来,我今年有多大岁数?”

“大王也就刚刚进入而立之年。”

“不错,石郎犹且要比我大十几岁,却要尊我为父,自己称儿,这却如何使得?”

刘知远无奈,只得搬出了桑维翰的辈分论:“大王切莫如此说,你家先祖耶律阿保机和老晋王李克用是兄弟之称,而我家主公的老丈人也就是后唐明宗是李克用的义子,按照这个辈分算下来,确实是我家主公父辈的,小辈对您孝顺,这也是我们中原的传统。”说完这句话,自己的脸都臊得通红。耶律德光听刘知远如此说,心中更是舒坦,哈哈大笑了一番后,仔细考虑了一番,又朝刘知远打听了一番现在晋阳面临的形势,最后拍板道:“刘将军旅途劳顿,这便下去休息吧。晋阳城大沟深,后唐兵的战斗力也不强,一时半会恐怕也不可能攻下晋阳。你回晋阳告诉石郎,就说要他暂时坚守几个月,现在正是酷暑,我的军马全身乏力,不能忍受高温,而且我既然援助,也必须要召集人马,现在我们部落都散居各处,等到了秋天,马儿长好了膘,我便立刻率领契丹骑兵南下,帮助你们抗击后唐军队。你看如何?

刘知远已经感觉被羞辱的体无完肤,怎么还愿意继续呆下去,既然耶律德光已经答应要出兵援助,自己的这一趟使命那便以及已经完成,何必再呆下去呢?当时不顾耶律德光的再三挽留,告辞而去,独自回晋阳报信去了。这边的耶律德光也当即开始传檄各部,要他们尽快聚集军马,只等着秋季一到,便南下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