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后晋枭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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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石敬瑭反唐(1)

杀了替死鬼,刘知远便来向石敬瑭交命。陈晖这时方才知道,三十六个大好儿郎,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已经没了性命。他埋怨刘知远太过心狠,张韬却在旁边无动于衷,说自古就是这样,哪个官员的顶戴,不是被别人的鲜血染红的。更别说现在主公要做的可是大事,死这么几个人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有朝一日,若是需要,连我们的性命也要做贡献的。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俗话说富贵险中求,陈晖你若是不愿意,完全可以回家去种地打鱼。陈晖琢磨了几日,觉得张韬说的没错,只是心里仍旧放不下,觉得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去牺牲他人的性命,这种事情自己可万万做不出来。亏得刘知远和张韬都如此从容,以后看他们两个的眼神就有些别扭。但是毕竟兄弟情深,又过了一段时间,内心的那种感觉逐渐消失,三个人又欢好如初。

这边钦差眼看着刘知远斩了三十六个人,自然是赞不绝口,满口承诺回到京城,必然向皇上大大表白石敬瑭的忠心。可是说这话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赶快能够安全离开晋阳。等到一回到洛阳,去面见李从珂的时候,自然是添油加醋把事情讲了一遍。更无端添了好多细节,说自己如何应用,如何据理力争,最后石敬瑭看自己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迫不得已之下,才随便杀了几个老弱残兵来交代。从珂一听河东军士已经当众喊出这番话来,心中是又气又急,恨不得立刻就派人过去,将石敬瑭捉住,然后掌管河东的兵权。可是他只要这边的命令一下,石敬瑭那边必然立即得到消息,一旦对方有了准备,那可就胜负难料了。他又想起当初石敬瑭临走的时候,看上去已经是朝不保夕了,怎么几个月过去了,虽然听说还卧病在床,可是好像逐渐有好转的迹象啊。于是仔细询问钦差石敬瑭的身体状况。石敬瑭既然已经回到自己地盘上,虽然还托言称病,毕竟不如在京城时那般上心,见钦差的时候,难免露了点马脚出来。钦差都一一向李从珂做了汇报,从珂一听之下,方才恍然大悟原来石敬瑭一直都是在装病,追悔莫及,可是已经没有办法来补救了。

左思右想,觉得石敬瑭不能不防,现在下旨让他进京是不可能了。只有加紧对他的监视,以防他变生肘腋。想到这里,便让人发下一道圣旨,说契丹今年经常对边境进行骚扰,赵德钧已经对京师发过警报。河东乃是国家根本,后唐的老根据地,虽然石敬瑭治兵有方,攻守有道,时至今日契丹还不能对河东造成太大的影响。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特指派武宁节度使张敬达为北面行营副总管,和河东成犄角之势,相互呼应,以预防契丹入侵。圣旨传到河东,石敬瑭听了嘿嘿冷笑,心中嘲笑李从珂自以为聪明,把自己当成傻瓜一样看待。李从珂此举名义上是防御契丹,实际上是派人来监视自己,明眼人哪个不知道呢?既然皇帝如此猜忌自己,石敬瑭倒也不客气,当即派出一队人马,就在武信晋昌附近驻扎,张敬达那边有个风吹草动,便立即报知石敬瑭知晓。

要说石敬瑭既然手握重兵,又在河东重镇防守,李从珂就算找个人过来牵制他,他也不必如此上心呀。这兵马一派出去,岂不是摆明了要和朝廷相互监视。其实石敬瑭这样谨慎并非多余,这张敬达可不是普通将领,原来就一直跟着庄宗李存勖四方征战,精通兵法,骑射之术也无人能望其项背。后来契丹人声称要借汉界水草,明宗李嗣源便任命他为武宁节度使,镇守在如今大同一带,契丹人不敢南下牧马。军中号称张生铁,是五代时期著名的将领,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为人忠义,贞节不渝,从来没有象其他节度使那样蔑视朝廷,想拥兵自大。所以,一旦把他派来看守石敬瑭,那就好比把一双铁手紧紧扼在石敬瑭的喉咙上,你叫石敬瑭怎么能不胆战心惊?至此,石敬瑭和李从珂从实质上已经完全决裂,但在形式上,还保留着一个是君一个是臣的局面,谁也不肯抢先动手让对方落了口实,都在尽量遮掩着这层薄膜,等待一个恰当的机会来捅破这层窗户纸。

张敬达多年征战,又怎么不知道石敬瑭派兵过来的用意,也是派人加紧看守,以防石敬瑭暴起发难。两军就在武宁方向排列,倒是井水不犯河水。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过去,李从珂和石敬瑭尽管都怀有戒心,但还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时间很快便到了清泰三年正月,恰好是李从珂的寿辰,李从珂有心好好过一过,抖抖皇上的威风。便让宫里内外各方做好准备,号为千春节,大赦罪犯,算是普天同庆。京城中的官员自然一个不落的都前往祝寿,就算是各地的节度使,或者亲自来京贺寿,或者派人送去珍奇古玩为礼。京城中洋溢着一片太平的气氛。但就是在这样一片祥和中,长久以来,李从珂和石敬瑭各自小心掩护的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了,两个人之间的炸药桶也正是爆发,自此之后,石敬瑭彻底和后唐朝廷决裂,决意自力为皇,和李从珂分庭抗礼,并引出了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儿皇帝典故。而这一切的导火索,究其根本,竟然是李从珂的一句醉话。

早在春节期间,石敬瑭派人进京给曹太后送年礼的时候,曹太后就已经告诉他,过完年便是李从珂的寿辰,要石敬瑭备点礼品来贺寿。老太太的本意,是想借这次机会,缓和一下这哥俩的关系,也是出于好心。同时也是思女心切,便说如果到时候石敬瑭来不了,那便让女儿永宁公主自己来,好让老太太看看闺女。石敬瑭听到老太太托人传回来的这话,虽然不是十分乐意,但是也打起精神,勉强采办了一点礼品准备着。过完年,便让刘知远负责押送礼物车辆,永宁公主随行,一同上京为李从珂贺寿。他自己当然是仍然托病不去了,但是又放心不下自己的老婆,有刘知远带队仍然觉得不保险,又把陈晖叫了进来,让他专门保护永宁公主的安全。就这样一队人马,押运着生辰纲,浩浩荡荡便朝洛阳开拔了。一路上的大小毛贼,看到是官家的兵马,而且是刘知远负责押送,没有不退避三舍的。所以很顺利的就来到了洛阳。把东西放在会馆里,然后列好清单,写成拜状,公主便带在身上准备进宫后亲自交给皇帝哥哥。刘知远和陈晖陪着公主到了宫外,公主便让他们回会馆去等候,自己一个人兴高采烈的进宫去了。

公主进宫的当天,还没有到李从珂的寿辰,又过了两天才是正式的日子,当天在宫里摆开了酒宴,京城里的大小官员都入宫去为皇上贺寿,从午后一直持续到午夜,百官散去,宫门关闭。而陈晖和刘知远按照事前的约定,早早便等候在宫门外,等着公主出宫后便回晋阳。可是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宫门外已经空无艺人,公主却还没有出宫,也没有让人带出话来。这可把刘知远和陈晖急出一身汗来。他们想进宫去看看,被守宫门的卫兵毫不含糊的给赶开了。他们又想象上次一样悄悄翻墙进宫,可是一想自己压根就不认识宫里面的道路,如果张韬不在身边,就他们两个进宫去,和两个瞎子没有区别。万一被卫士发现了,闯宫的罪名可不仅仅是自己承担的责任,还会连累远在晋阳的石敬瑭。两个人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宫门外绕了无数圈,把一直对他们严加防范的卫兵都绕的眼晕了,还是没有想出办法来,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陈晖由不住顺嘴说了一声:“要是张韬在就好了,凭那小子那机灵劲儿,肯定有办法。”

这可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刘知远啊呀一声叫了出来,停下脚步对陈晖说:“你先在这里守着,我回会馆一趟,立刻便赶回来见你,若是公主恰好出来,你便陪公主回会馆。”陈晖见在这节骨眼上,刘知远却要回会馆,刚想问问为什么。见刘知远虽然一脸焦虑的神情,但是两眼中已经有了希望。知道他回会馆必定是有原因的,因此也不多说,点点头让他赶紧早去早回。

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宫门仍然是紧闭,陈晖还在外面焦急等待着。就在这时,刘知远兴冲冲的赶了回来,手里面拿着一个卷轴样的东西。见了陈晖高兴的说:“这下有办法了。张韬果然是神机妙算啊。我们临离开晋阳之前,张韬来给我送行,那时你在旁边应酬其他人,他悄悄把这个东西塞给我,还给了我一封信,嘱咐我说如果碰到为难的事情,不知道如何是好时,就可以打开这封信观看。我刚才在路上已经看了这封信,陈晖你现在看看。”说完将一封信交给陈晖,陈晖疑惑的说:“他给你信的时候,怎么不让我知道呢?”

“哈哈,这个张韬也说过了,他说你生性豪爽,见不得这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如果让你知道了,恐怕半路上就拆开看了。所以交给我。如果一切顺利,我甚至都不会打开这封信。你还是看看张韬在信上写的什么吧,这小子可真是太聪明了,简直可以未卜先知嘛。”刘知远感叹的说道,陈晖也抑制不住好奇,连忙把信展开,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两位兄长,这次进京和以往不同,虽然说是为皇上贺寿而去,但是要比前几次面圣要更加凶险。所以如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还罢了。如果有事情发生,就会和上次一样,你们全部被扣留在京城,至于是死是活,那就全是李从珂的一句话,连我也才不出来。我想你们两个在一起,应该会非常小心谨慎,因此你们惹事的可能性很小。如果真的有事情发生,想必是公主进宫以后,也和上次主公进宫以后一样,如泥牛入海音讯皆无。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有三个方面的原因,一是上次李从珂刚刚篡位登基,为人处世还比较小心,不敢遽然发难;现在他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皇帝,已经逐渐找到了感觉,知道他说出话来就是圣旨,别人是绝对不能有第二句话说的;二是恼怒上次主公装病骗了他,这次决心要报复;三是他原本就爱慕永宁公主,现在既找到了皇上的感觉,又想报复主公,这三者合在一起,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公主能入得宫去,却出不得宫来。如果碰到此事,你们却不必着急,只要在宫外等候。公主性格刚烈,李从珂若有妄动,必然会遭到反抗,自己会感到无趣,随后便会答应公主的请求,放她出宫。但是公主一旦出宫,你们就必须拿着圣旨连夜出城去。不然从珂后半夜定会反悔将公主放出宫去,而派人去会馆捉拿你们,切记切记。”

陈晖仔细看了一遍。忍不住咋舌道:“前面的这些还好说,只是这后面说,最后以圣旨通行宫中和城门,将公主救出洛阳,却是不太明白,李从珂要是愿意给我们写这么一道圣旨,我们又何必前面废那么多事?”

刘知远神秘的一笑:“这才是整个事情最让人疑惑的地方,陈晖,你当张韬给我的那卷轴是什么,你来看。”刘知远轻轻将卷轴展开,一副皇绫上山河纵横,气象森严,上面还工工整整写着几行字,赫然便是一道圣旨。而落款竟然便是当今皇上李从珂,还有他的朱玺大印。陈晖将信将疑的看着这道圣旨问刘知远:“这圣旨是真的么?”

“当然不是真的,他张韬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真的让李从珂事先写了这么一道圣旨,但是这圣旨却不是假的。”刘知远的话让陈晖感到疑惑,说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刘知远这才告诉他,所有的圣旨所有的布帛都是特制的,布帛的式样和质量与其他的布帛有明显区别,而且所有的布帛都是有一户工匠世代制作的。从那户工匠的作坊中流出的每一匹布帛,最后都必须进入皇宫,如果有哪怕一个布条流入了民间,工匠也要被全家斩首。以此来保证圣旨的不可假冒性。所以说,如果想假冒皇帝的落款,刻个假冒的玉玺,难度相对还低一点,但是要想弄到这么一张布帛,那可是难比登天。每次皇上有了旨意,都是由身边的传旨太监特意跑到御书房,由题旨官员一式两份撰写完毕,然后把其中一份交给传旨太监,另外一份留作备份。而这么一张圣旨所用的布帛,需要题旨官员和传旨太监,两个人都在场签字画押,然后依据圣旨的字数裁剪,才可能得到。所以起初刘知远看到这张圣旨时,还以为是张韬完全伪造的,但是他仔细查验后却发现,这张圣旨上的落款和朱玺自然是伪造的,但是那布帛却必然是真正的圣旨所用。张韬的神秘在这里又一次让他们两个感到迷惑。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么竟然会保存着这样的东西。

但现在不是解决疑问的时候,刘知远看着陈晖说道:“张韬已经未雨绸缪为我们定好了计策,但是这计策是否能行得通,是否能把公主成功解救出来,却还需要我们两个的努力。”陈晖点了点头。两个人立即安排身边的人作准备,先行将车马备好,只等着宫门一开,公主出来上马便行。

宫内此刻正如张韬所料,李从珂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场闹剧。原来李从珂也算是行伍出身,兵丁的那些习惯在他身上也是无处不见。自从当了皇帝,要讲究礼仪天下,站怎么站,坐怎么坐,走怎么走,都有人不厌其烦的教他,李从珂起初很不耐烦,后来慢慢想通了,我拼死拼活要当皇帝,可不就是图这么个派头嘛。要是不学这个,我还不如继续呆在军中。这么一想,便也硬着头皮熬下来,但毕竟心中有些悻悻。这次办寿筵,来了好多他原来的部将,见了老部下,自然是比较放松,忍不住故态复萌,和一帮人喝酒猜拳,得意的不亦乐乎。早把自己的皇帝身份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三更天,宫中为了安全要施行宵禁,外官们逐个告别而去,他才醉醺醺的来到后宫向曹太后问安。

按照宫里的规矩,皇帝寿辰太后不参加,但是太后也要为皇上准备一桌筵席,皇帝也必然要过来吃两口,以表示对太后养育之情的尊敬。所以,李从珂来到后宫,东倒西歪的向曹太后问过安,便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吩咐左右继续上酒,我今天要喝个一醉方休。永宁公主来看过母后之后,也尚未走,这时见李从珂酒醉,便吩咐左右去熬点醒酒汤来,然后以汤代酒,向李从珂祝寿。从珂拿过来一饮而尽,醉眼朦胧的看着昔日自己的梦中情人,嘴里边便开始胡说八道,把永宁公主羞的满脸通红,一旁的曹太后也尴尬万分,死活是劝不住他,索性便由他去吧,就当是醉话好了。就这么拉扯了有一个多时辰,永宁公主几次向李从珂告退,从珂只是不许,到后来宫门关闭,李从珂方才大着舌头说:“妹妹跟随石敬瑭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很长时间还回不来一趟,现在既然回来了,就不必回河东去了,我让人打扫出一处宫室来,妹妹住下便是。”

永宁公主自然是不许,几次哀求,从珂只是不松口,非要让她住下不可。那边曹太后看不过去,便打圆场说:“公主既然已经嫁给石郎,便应该留在石郎身边服侍,我做母亲的尚且肯让她归去,你做皇上的又何必一定要留她在宫里呢?而且如果她留在宫里不走,那石郎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