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山是屏山境内一处道教圣地。茂密的原始森林中,营寨比肩,宫观密布。往来如织的人群里,不仅有朝圣祈福的香客,更不乏占山为王的绿林。
在佘英所部全军覆没的当天晚上,熊克武领着从叙府约集的百余同志住到了老君山上。傍晚时分,他们在屏山城外未能如约见到佘英的队伍,估计情况有变,只得暂时放弃攻打县城的计划,把队伍带到老君山上稍事休整,派秦显忠连夜到马边打探情况。
云峰寨寨主丁海山是杨世尊的同门师兄,二爷杨广智是杨世尊嫡亲叔父。这位叔父虽说辈分在杨世尊之上,可年龄还要小他两岁。听了熊克武攻打屏山县城的计划,二人欣喜万分,迫切要求率领众弟兄一同参战。
鸡叫头遍,安顿好上山的同志后,四人在聚义堂喝酒聊天,等候佘英的消息。
“要是攻下了屏山县城,弟兄们不仅有吃有喝,银子和女人更是少不了的。这桩买卖有干头!”杨广智显得异常亢奋。
“我们提起脑袋跟人家玩命,不仅是为了银子和女人。再说啦,弟兄们都是穷苦出身,总不能跟平民百姓过不去吧。”丁海山给杨广智浇了瓢冷水。
“是啊,我们的对头是满清政府。万不可青红不分,殃及无辜。”杨世尊对叔父的话更是不敢苟同。
杨广智被二人的抢白弄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悻悻地说:“我也就是说说而已。我知道他们革命党人理想远大,不像我们这些草莽匹夫,只图一时痛快。”
熊克武心中牵挂着佘英,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对几人的闲谈充耳不闻。如果不出意外,佘英的队伍早该到了。从嘉定到屏山,最多也就是两天的路程。可是如今,三天都快过去了,还没有一点动静。熊克武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眼皮狂跳不止,胸口堵得发慌。
见熊克武情绪低落,杨世尊安慰道:“锦帆兄别犯愁,佘英他们不会有事的。就算遇到什么情况,不是还有孔白和钟麟吗?”
丁海山也劝道:“是啊。就是他们不能赶到,以我们现有的力量,拿下屏山也不成问题。别忘了我手下还有百十号弟兄呢。”
杨世尊说:“你看这样好不好?趁现在天黑,先让我叔父进城探探虚实。如果没有不便,明天晚上就采取行动。”
熊克武懒懒地抬起头来,淡淡地说:“摸摸情况再说吧。”
杨广智自斟自饮,连连喝下三大杯,起身道:“我马上动身。再挨一会儿天都亮了。”
丁海山叮嘱道:“在城里活动要小心点,探明情况就赶紧回来。”
杨广智笑道:“大哥多虑了。对我来说,屏山县城就像自家的后花园。这么多年了,兄弟我何曾闪失过。”说完,披上斗篷,向众人拱了拱手,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看着杨广智远去的背影,杨世尊说:“锦帆兄可别见怪。我这叔父从小在城里操地痞,匪气十足,说话行事都很随便。”
熊克武忽然警觉起来:“他不会把我们卖了吧?”
丁海山说:“哪里会呢?他跟着我在山上混了十多年,江湖义气还是有的。”
熊克武还要说什么,乍一抬头,忽见秦显忠扶着刘均斋跌跌撞撞跨进门来。刘均斋满脸青紫,全身湿透,一进门便仆倒在地。
三人几乎同时弹起身来,迎上前去。
秦显忠说:“你们别急,他没有伤着要害。两天没吃东西,饿坏了。”
熊克武回头对二人说:“赶快扶他到厨房,先叫人给他弄点儿吃的。”
杨世尊和丁海山架着刘均斋出去了。
熊克武急切地问:“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秦显忠说:“我顺着中都河往上走,走了不到二十里地,隐约听到河滩上有人呼救。赶上去一看,原来是自己同志。他当时被两块石头卡住了身子,一点儿都动弹不得,说是被炮弹的气浪掀到河里的。”
“佘英呢?他知道佘英的下落吗?”熊克武有些焦急。
“他们在宋家场跟清兵苦战了一天。突围后,又在中都河栈道遭到了清兵两面夹击。两百多个同志,不是被打死了,就是被抓住了。侥幸逃脱的同志估计没有几个。”
杨世尊进得屋来,兴冲冲地说:“果然是饿极了。两碗热粥灌下去,马上就活了过来。”抬头一看熊克武,只见他两眼发直,脸色惨白,对自己的话没有一点反应,急忙赶上前去,抱住他的身子猛摇了几下,一手使劲掐住人中,大声喊道:“锦帆,锦帆兄啊!”仍然半天没有反应。
秦显忠被熊克武的样子吓得失声痛哭。
丁海山闻声进来,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哇!”熊克武身子一仰,一口黏稠的血团喷到了杨世尊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