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司署聚义堂。殷吉祥目光炯炯,神采飞扬,直视着众位兄弟,大声说:“各位跟随我殷某多年,刀尖上踏过,火膛里滚过,至今未能有所建树。今天晚上,孙中山先生领导的革命党要在泸州举事,志在‘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我已代各位许下诺言,届时将会鼎力相助。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堂下一络腮胡大汉起身道:“‘驱除鞑虏’是我们多年的心愿。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岂有冷眼旁观之理。”
旁边一个独臂青年更是慷慨激昂:“我王一手这条命都是殷爷给的。上刀山,下油锅,只凭殷爷一句话。”
众位弟兄同声道:“一切听殷爷差遣。”
殷吉祥双手一拍,慨然道:“好,要的就是这句话。现在你们马上回去,带上你们的弟兄,操上各自的家伙,天黑以前来这里会合。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拉稀摆带,别怪我殷某不认黄!”
兴隆场,黄方家后院草坪。数百名手持棍棒、大刀、长矛、火铳的袍哥兄弟精神抖擞,斗志旺盛。中间安放着几十张饭桌,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
黄方随黄建勋舵爷走上凉台,看着这支生龙活虎的队伍,心中振奋不已。他向众人挥了挥手,动情地说:“弟兄们,我们要干的是改天换地的大事。大家要有敢死的勇气和必胜的信心。你们只管放心去干。要是伤了、残了,我黄方管你们吃喝;要是有什么不测,你们的父母妻儿,我黄方替你们供养。今天晚上,我特意备了一杯薄酒,替你们助威,为你们壮行。大家请吧。”
众人齐声道:“谢黄兄,请了!”
丁未年(公元1907年)十月初一晚上,江安城内,寂无声息。
谢奉琦率领数十名党人藏匿于西门一家客栈,不时望望窗外,焦躁地在屋里踱来踱去。
西门半山上一座破庙里,刘天成两眼直直地盯着县城上空,嘴里骂道:“戴波这小子死哪里去了,大半夜还没有动静。”
泸州城下,佘英所率会党兄弟分布于城门附近,潜伏在树林、泊船、客栈、酒肆和茶铺之中。莽哥和“刀疤脸”藏在南门外草垛里面,身边竹篮里放着十余枚炸弹。红帮兄弟“晾衣竿”手持砍刀带领十余人藏匿在东门桥头。佘英在北门一间民房的阁楼上,焦急地注视着江安方向的动静。
江安县城鸡市巷口,几个黑影紧贴墙根,一动不动。见戴波一人匆匆走进小巷后,其中一个黑影把手一招,几个人迅速向他靠拢过来。
招手的黑影小声叮嘱道:“你们几个就在这里守着,戴波若有异常举动,马上拿下。我还要带人巡街,今天晚上可能要出大事。这里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黑影中,一个嘶哑的声音应道:“陈捕头放心。如果戴波真是革命党,我们一定饶不了他。”
两天前的傍晚,戴波雇人将两担干柴、一捆谷草和一桶松油送到鸡市巷妇人家藏匿。妇人不解地问道:“你把这些东西搬来做啥?老娘又不缺柴烧。”
戴波说:“我买回家用的。天黑了,暂时在你这里放一放。”
妇人心生疑惑:“买回家用,你家用得着这么多松油吗?”
戴波不耐烦地说:“爷们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啥子。就在这里放两天,给你银子可以吧。”说着,把一块银圆丢到桌上,愤愤而去。
戴波走后,妇人心里犯着嘀咕:最近几天,城里正疯传革命党闹暴动之事,这戴波该不会是革命党吧。虽说戴波是自己的常客,可真要沾上了革命党,那可是要杀头的。
妇人正为这事提心吊胆之时,县衙的捕头陈歪嘴来了。这陈歪嘴也是妇人的老相好,见妇人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是跟自己使气,便殷勤地问道:“怎么啦,生陈爷的气了?别这样嘛,我这几天实在太忙,无法脱身。听说革命党要闹事,把知县老爷弄得神经兮兮的,白天晚上都要我们守在那里。今天要不是他去了州府,我照样不能离开半步。”
妇人展颜道:“哪里是因为你哟。你陈爷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你的气!”
陈歪嘴说:“那是因为啥?谁欺负你了,跟陈爷说,我给你做主。”
妇人道:“倒是没有人欺负我,就是……”妇人有所迟疑。
陈歪嘴问:“就是啥?你说呀。”
妇人把陈歪嘴拉到厢房,指着那一堆柴草说:“这是你们衙门的戴波放的,说是家里要用,暂时在这里放两天。”
陈歪嘴忽然警觉起来:“家里用?他买这么多松油干啥子?”
妇人说:“我也觉得奇怪。多问了他两句,他还不高兴。”
陈歪嘴在屋子里踱了几圈,然后说:“这事你暂时不要再声张,我知道该怎么办。”
妇人道:“万一他真是革命党,不把我给连累了!”
陈歪嘴拍着胸脯说:“不会的,我给你担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