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大国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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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三而竭

虎门惨遭重创,道光极为震怒,立即将琦善革职查办。可怜琦善才做了几日美梦,便梦碎广州。穆党兔死狐悲,为琦善叫屈不迭,并纷纷上折,奏请皇上要更加厉地降罪于林则徐。

穆彰阿眼看着火烧得差不多了,便欲再添一把干柴,把林则徐烤焦烧化,从此再无翻身之机。

他哪里知道,此举却是弄巧成拙,自曝丑态。

穆彰阿若不上这个奏折,光是那些大臣们发难,道光众怒难任,会毫不犹豫下旨,将林则徐与琦善一起押京查办。

只因为穆彰阿的朝三暮四,令道光心生嫌恶,有意要拿这件事申饬他,让他去自我反省。

因此道光对穆彰阿和众大臣们的落井下石,不理不睬,反而给林则徐一个机会,要他去定海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这对穆彰阿和他的穆党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折了琦善一员大将,又没能把林则徐拉下马,输得够惨。

穆彰阿的心腹史正等人,则惶惶不可终日。林则徐不治罪,他们这些参奏的朝臣便要担诬陷的罪名,不知道光会如何处置他们。

穆彰阿是穆党的主心骨,他自己虽说也惶恐不安,却不也表现出来,还要反过来安抚心腹们。

“不要怕,我们还有奕山这张牌,若奕山能控制局势,我们便可扳回一局。哪怕奕山做得不够好,只要别把场面弄得太难看,仍然有机会乱中取胜。”

事实上,穆党们是小人之心。大敌当前,道光一门心思要打一场胜仗,哪有功夫计较朝中这些官僚的蝇营狗苟。

南方战局牵动大清国每个人的神经,上书房虽是照常开课,但卓秉恬哪有心情讲那些故纸堆里的东西,即使他能讲得下去,阿哥们也没心思听。

四阿哥已经十多岁了,开始对政治产生浓厚的兴趣,六阿哥小一些,却喜欢听打仗的故事。秉卓恬对虎门之败很是愤慨,干脆丢开课本,讲起康熙皇帝当年那些英雄事。

他讲雅克萨之战,康熙帝如何出兵三千,驱逐沙俄,收复东北大片疆土。讲到激动处,热泪盈眶。

四阿哥质疑道:“你是说皇阿玛没有圣祖仁皇帝英明神武吗?”

卓秉恬张口结舌,不知作何回答。

他不能回答,眼瞧着大清国一天不如一天,皇上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国家乱成这样子,道光哪能跟康熙相提并论!

可是再不济,皇上仍是皇上。他讲雅克萨之战,无意中已有影射虎门之失的意思了,若让道光知道,那还了得。

天门说:“英明神武不是说来的,是打出来的。”

六阿哥道:“对,是打出来的,皇阿玛打跑了洋鬼子,就和圣祖仁皇帝一样啦!”

四阿哥道:“圣祖仁皇帝文有索额图、明珠,武有彭春、施琅,皇阿玛能指望谁呢?”

六阿哥道:“皇阿玛有穆彰阿和林则徐。”

四阿哥道:“穆彰阿?你知道大臣们怎么议论他吗?”

卓秉恬问道:“如何议论?”

“我那天在朝房外,听文庆和几个大臣在说,穆彰阿为一私之利,置国家危亡于不顾,打击异己,培植党羽,这场仗败就败在他手上。”

天门说:“沈奶奶说过,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皇上不是管事的吗?”

“你住嘴,听阿哥们说话。”卓秉恬喝道:“天门,朝政大事不是你能议论的。”

四阿哥道:“天门,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虎门战败是皇阿玛的错吗?”

卓秉恬替天门打掩护道:“我想天门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想说,皇上会甄别是非,做出决断,你看琦善不是被革职了吗?四阿哥,你接着说下去。”

四阿哥道:“琦善是穆彰阿举荐的,让奕山做靖逆将军去战洋鬼子,也是穆彰阿的主意,大臣们都说奕山根本不懂海战……”

天门说:“那还让他去?!”

四阿哥陡然醒悟,再说下去可真是皇上的不是了,便道:“皇阿玛不是让林则徐去定海了吗?只要定海能夺回来,英夷首尾不顾,奕山在虎门便可得手。”

卓秉恬并不懂军事,觉得四阿哥听来的话似有道理,为满足他的虚荣心,赞道:“皇上深谋远虑,真是布了一局好棋!”

天门撇了撇嘴,道:“师傅,你讲的书里不是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吗?把林则徐调来调去有三回了吧?”

卓秉恬没有理他,怕一旦接上话茬,天门不知又要说出什么不可收拾的话。转而问四阿哥:“你如何评价穆大人?”

四阿哥道:“穆彰阿连索额图一半都不如,索额图结党不误国,穆彰阿结党误国。你看这一回,他反复无常,左右逢源,白辜负了皇阿玛的信任。莫说他没有臣子的样子,连做人的节操都不要了。”

这番评价一针见血,卓秉恬深为四阿哥见地叹服,在想,若是有一天他能登基做皇上,或许会有一番作为。

卓秉恬决定着重培养四阿哥,从序齿资历上看,只要四阿哥足够聪颖,不出意外的话,皇位迟早是他的。

天门下学回家,黄爵滋和林汝舟已经在等他。

虎门失守,琦善获罪革职,穆党那般声势浩大的弹劾林则徐,竟没伤到林则徐。

林汝舟甚是欣喜,对天门便不再怀疑,因此在点心铺买了几样点心,邀了黄爵滋,来邵府感谢天门。

随着天气转暖,邵如林的身体渐觉轻快,不似前番那样嗜睡了,手里拿着先 祖康节先生传下的梅花易秘籍,在研究令他迟迟难决的“小过卦”。

黄林二人进来,邵如林并没有放下书,握在手里和二人说话。

邵如林听说朝廷对林大人的处罚不重,仅是降为四品卿,调往定海很满意。一时兴起,让知理吩咐家人去外头酒楼叫菜,准备给林汝舟压惊。

沈王氏过来说:“到外头叫菜做什么?我给你们炒几样山东菜,管保比酒楼的菜好吃。”

黄林二人一致要尝沈王氏的手艺,邵如林便不再坚持。

沈王氏去准备酒菜,邵如林瞅着她的背影说道:“你看这个老姐姐,要说命苦,没有人比得过她,丈夫儿媳都不在了,儿子也不知所踪。岁数这么大了,还要扯着孙女,千里迢迢来京寻子。苦不苦,旁人看了一定觉得她苦,实际上却不是,她知命安身,没病没灾,成天乐呵呵的,自在得很。”

黄爵滋道:“不错,人哪,全是自寻来的烦恼。做学问的,比如雨山兄,丢开你手上的书本,怎会惹上这一身的怪病。做官的,比如少穆兄,别去想什么安邦治国,早早辞官归隐,哪会有今日的劳苦奔波?!”

林汝舟道:“照黄大人这样说,全天下的人都撒手不做事,就不会有烦恼了吗?那时天下大乱,才是大烦恼呢!”

邵如林道:“镜枫,你没听明白黄大人的意思,他不是要人什么事都不要做,而是适可而止,量力而行。林大人和我,都是太固执了!”

说到固执,林汝舟正有一事要问,便道:“邵叔父,家父这一回可没固执,按着天门说的装病之法,没被解京议处,算是躲过劫难了吗?”

天门进来,搁下书包,直嚷饿坏了。见桌上有点心,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又拿起一块去找响地。

林汝舟说:“天门,你别走,等叔叔给你鞠个躬。”

邵如林道:“这话从何说起,别管他,让他去玩吧。”

黄爵滋道:“鞠躬也应该的,不是给天门,而是给天门头顶的神灵。”

邵如林还没有回答林汝舟先前的问题,林汝舟便又问了一遍。

邵如林沉思不语,天门引了响地进来吃点心。听完林汝舟的问题,想起在上书房四阿哥的话,便复述道:“四阿哥说,皇上让林则徐去定海,只要定海能夺回来,英夷首尾不顾,奕山在虎门便可得手。”

林汝舟道:“要是定海夺不回来呢?”

天门说:“四阿哥没说。”

林汝舟情绪低落起来,道:“夺不回来,会不会数罪并罚……”

邵如林道:“又放不下了是不是?酒菜已上来,我们先吃酒去。”

黄爵滋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走一步看一步吧。”

天门忽然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三个大人顿时默然,林汝舟更是面色凝重,心事重重。

黄爵滋对天门说道:“别管大清国这场仗能不能打赢,你先说说林大人有没有事。”

天门说:“不知道。”

其实他们都明白,如果这场仗打不赢,不仅林则徐会难逃惩罚,还得有一帮大臣倒霉。皇上总不能给自己下“罪己诏”吧。

林汝舟问天门:“家父接着装病是否可行?”

天门又背了一遍《左传》里那句名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黄爵滋自从认识天门以来,很少听到他重复自己的话,印象里,这好像是第一次。

黄爵滋心里犯了猜疑,却不敢说出来。

那晚上的酒筵,本来是为压惊而设,三人却喝得异常沉闷,没满三巡,便草草结束了。

黄林二人刚出邵府,穆彰阿的轿子便到了跟前。黄爵滋认得,慌忙拉着林汝舟躲到暗处。

但是轿帘一忽闪,穆彰阿由打缝隙之间,瞧见了黄爵滋。

穆彰阿联想起近日皇上的种种反常举动,顿时醒悟,黄爵滋定是借了天门的神通,背地里给皇上出谋划策来着。

穆彰阿命轿夫不要在邵府停留,一直朝前走,到了拐角处,找着路自回府去。

穆彰阿把天门当成了自己的私用,容不得别人再沾他的光。如今时局变幻莫测,正是紧要关口,若不能把天门看住,后果不堪设想。

穆彰阿在想,如何才能控制住天门呢?

不好控制,天门在上书房伴读,本就离皇上最近……想到这里,穆彰阿又不由吸了口凉气。是啊,上书房还有三个阿哥呢,如果天门再插手立储之事,今后朝廷的格局,岂是穆彰阿能左右的!

不行,得想个法子,彻底消除天门个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