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大国隐士
15351200000031

第31章 债从孽中来

穆府管家乔头,到兵马司报案,说丢了孩子,并且丢了三个。

三人之中,有两个是朝廷命官的亲人。一个是文华殿大学士的孙女儿,一个是鸿胪寺少卿的孙子。

这还了得。京城几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天之内,同时丢了两个官宦子弟。这可是惊天大案。

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丢就丢了,谁叫你看护不周呢。五品官在京城多如牛毛,邵家的孩子丢了也不要紧。穆彰阿不行啊,他家的孩子,可丢不得,中堂大人正炙手可热,他若动真格的,摘几个顶戴花翎还不是小菜一碟!

司大人亲自接待乔管家,详细询问丢失经过。

当听说穆家小姐很有可能被拐带出城时,司大人面露难色。

兵马司的职责范围在城内,城外的事情他想管也管不了。

司大人道:“乔管家,如果穆小姐还在城内,就是掘地三尺,本官也能找出来。若是出了城,那就爱莫能助啦。”

乔头这一天,为了找孩子,粒米未进,滴水没沾,腿都跑细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把差使交出去,哪肯罢休。

乔头道:“出没出城可说不准,不管怎样,穆家小姐是在城里不见的。城里治安要好的话,怎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话出自一个管家之口,司大人听着十分刺耳。

忍不住冲口而出说道:“京城的治安好不好自有公论,穆府深宅大院,却走丢了穆家千金,这似乎不能怪兵马司吧?”

乔头笑道:“司大人说的是,小的算什么东西,岂敢在大人面前指手画脚,您就当小的什么都没说。”

司大人在心里骂道:“什么东西?狗仗人势的东西。”

这个当口,可不是与下人争高低的时候。穆家老小全在气头上,无理可讲。须防乔头背后下黑手,胡乱传话,点着了穆彰阿。

司大人脸上现出笑容道:“适才是话赶话,本官并无轻慢乔管家的意思,请乔管家不要往心里去。”

乔头道:“大人,咱别在这儿互挑不是啦,快想辙吧。中堂大人只有这一个孙女,若是找不到,小的被赶出穆府无话可说,大人要是因此事受连累,可划不来。”

这话听着是威胁,却也是实情。

司大人道:“请乔管家转呈中堂大人,本官一定尽心查办。可是,城外各处隘口关卡,仍需中堂大人知会兵部,下个通牒,通力协查才好。”

乔头道:“司大人想必也了解中堂大人的为人,他老人家大公无私,绝不肯惊动兵部。请司大人悄悄派些人手,沿出城道路一路追查……”

司大人苦笑道:“乔管家,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京城九门,你倒说说看,兵马司的人,若大张旗鼓的出城,哪个城门能出得去?好吧,就算出得去,每个城门派一队兵勇,加上本官,兵马司的人也不够分派呀。况且,兵马司哪有那许多车马?”

乔管家如梦方醒,道:“这个……是啊,兵马司不是步兵统领衙门,没有车马。”

司大人说道:“不是本官推脱,出城查案实在是办不到。”

乔头道:“好吧,大人就在城内仔细寻查,城外的事,小的请中堂大人别想办法。”

“多谢乔管家体谅本官。我这就把所有兵勇全派出去。”

乔头道:“小的临来之前,中堂大人吩咐,请大人务必静悄悄地搜捕,切勿声张,以防歹人狗急跳墙,伤害了小姐。”

担心孩子受害只是借口,怕是传得满城风雨,中堂大人脸上挂不住。穆彰阿掌管军机,号令群臣,竟把自家的孩子弄丢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司大人微微一笑道:“本官办案无数,自有分寸。可是毕竟牵涉到中堂大人,要不要上报都察院知道?”

都察院是兵马司的顶头上司,如此重要的案子,按道理应该上报。

乔头道:“都察院人多嘴杂,报到那儿,恐怕不用一个时辰,所有皇亲国戚全知道了,引起恐慌可不好收场。这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我看就算了吧。”

“好吧,就依中堂大人的意思办,如果都察院的老爷们怪罪下来,还请中堂大人替本官多美言。”

乔头表示让司大人放心,事情办漂亮了,穆彰阿那里定有重赏。

司大人送走乔管家,赶紧招集兵马司所有吏目兵勇,严格吩咐下去,只许秘密搜查,绝不许提穆彰阿和邵如林的名字,也不许骚扰无辜百姓。

哪儿查去,该出城的早出城了,没出城的锁在太监小俊子宅里。

穆彰阿听完乔头的回禀,感到了事情的严重。

邵天门啊邵天门,老夫诚心讨好于你,为何要祸害我穆家呢?

穆彰阿懊恼不已,又不能不管霓儿的死活。兵部是万万惊动不得,只好手书几封密信,让乔管家发给出去,请各地州府官员留意查访。

穆彰阿为了笼络邵如林,想出个结亲的法子,没想到,不仅邵如林不认他这壶酒钱,还平白无故丢了孙女。

穆彰阿做的这件事,窝囊至极,却只能打掉牙朝肚里咽,有苦说不出。

邵如林也是一肚子苦水无处可倒。

沈王氏似乎感应到响地丢了,不停地找邵如林说话,不提寻找她儿子沈菜的事儿,专提响地。一会儿说响地多乖巧,一会儿说要把响地送给天门当丫环。

老人家千里迢迢赴京寻子,儿子没找到,相依为命的孙女又丢了。这可让她怎么活呢?

邵如林不敢实情相告,也不敢看沈王氏的眼睛。

邵知理正在守制期,每天躲在房中足不出户。邵如林并不打算马上告诉他,让他知道有什么用?他不能出去寻找,只能无端担心。

邵如林知易懂易,明白万事万物求不来,也知道事难事易总有了结时。他根本没预备亲自去找天门。天下之大,去找一个人太难了,等一个结果却很容易。

他不去找天门,因为仍然相信天门不会离邵家而去。纵使天门是附了邵家骨肉的神灵,也不会在这时离开邵家。

他还相信,若是天门遇到困难危险,也定有办法解脱。

他不担心天门,担心的是响地。天门尚小,能自救,未必救得了响地。

看看天色将晚,邵如林在家里憋闷得难受,决定出去走走。

羊尾巴胡同右手是贡院,左手挨着城墙。

邵如林出了胡同口左转,沿着城墙跟徐徐前行。

这一带邵如林常来,记得前面有一棵老榆树,树下是个皮匠铺。

走到树底下,发觉皮匠铺不知何时已经搬走了。一个摆卦摊的算命先生正在收拾卦褡子。

邵如林迟疑了下,上前说道:“这位先生……”

算命先生头也不抬道:“天黑了,不起卦了。”

“我不求卦,想和你聊会儿天。”

算命先生停掉手上的活,舒展几下腰身道:“我哪有闲功夫……哟,原来是同道中人。幸会,幸会。”

邵如林道:“先生真是目光如炬啊。”

算命先生道:“这位道兄,前面有个酒铺子,小酌几杯可好?”

邵如林欣然同意。

两个人进了酒铺,老板和算命先生挺熟,说道:“单先生,今儿怎收得这么晚?天都黑透了。”

“等贵人呢。快弄两样小菜,拿壶好酒。”

邵如林听得一惊道:“单先生,你说的等……贵人,什么意思?”

单先生笑道:“就是邵大人您啊。”

“怎么,你认识我?”

“我这算命的本领还是跟您学的呢,怎么能不认识。”

“跟我学的?这话从何说起?我可没有一点儿印象,先生可否明示?”

单先生呵呵笑道:“邵大人可是在钦天监当过差?”

“是啊?”

“这就对了。嘉庆二十四年,刑部审理‘林清之乱’余党一案,其中有个县令也在人犯之列,大人可记得?”

邵如林摇头:“不记得了。”

单先生道:“我就是那个县令。我并不认识林清,是被小人诬陷的。有多位证人在刑部大堂替我作证,也有官员上奏保我。刑部报到嘉庆皇帝那儿,嘉庆皇帝不好决断,竟想出一个法子,让钦天监指派术士,测算我和证人是否说谎。”

邵如林想起来,是有这么一档子事。

那是嘉庆皇帝驾崩前一年,无心理政,笃信道教方士,但凡大小事务,定要钦天监或观天象,或求课预测。

单先生道:“想起来了?那次过堂,大人当场摇钱画卦,占出一个‘小过卦’,然后认定我和证人均说了谎。证人因作伪证判了流放,我判了监斩候。”

“啊!是你?你还活着!”

单先生呷了口酒道:“是我,我还活着。隔一年,道光皇帝登基,大赦天下,我侥幸偷生。可惜,那个冒死为我作证的老兄,流放到宁古塔,不出一个月便患恶疾而亡……因此我也记住了大人一卦定生死的厉害,”

邵如林道:“听先生的意思,莫非当年真是冤枉的?”

单先生笑笑,吃口菜道:“都说天理人心。有人心没天理,我当然不服。我这些年,寻名师访高人,专心研习卜筮之术。就是想验证你当年那一卦,何以认定我说谎的。”

邵如林苦思冥想半天,不住地摇头道:“我那一卦没错啊?”

单先生道:“对,我反复推算多遍,大人那卦是没错。这正是我不解的地方,我明明是冤枉的,为何大人一卦占出,却给我断出个监斩候呢?”

“先生究竟想明白没有,问题出在哪儿吗?”

单先生摇头:“我解了十几年,直到如今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大人比我道行深,您今后接着解去吧。来,咱们有缘,干一杯。”

邵如林一生卜筮无数,信卦信命从不僭违天意,不料竟还有这样一桩孽债。是他断错了卦,还是天意错了呢?

邵如林思及天门今日的遭遇,自言自语道:“当年那一卦,可是造孽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