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同学的新娘培训课程有条不紊的进展着。
目前为止,她已经知道受邀前来参加婚礼的135名宾客,有127名来自的危险物种,另外8名来自极端危险物种——当然,这仅是针对地球人而言。所谓的危险应对,其实也就是在感受到某种不适的时候,判断出自己是吃坏了肚子还是受到了攻击,好在普兰托人照料不到的情况下保住性命。
幸好他们描述她可能的被杀方式时,没有用图片和视频声色并茂的加以说明。
但齐悦还是产生了“我这么弱小,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的愧疚感。
在讲完概述之后,危急应对课导师信誓旦旦的强调道:“一定不要离开皇帝陛下身边,不要离开特卫队的视野,这是你保住性命的基本前提。”
齐悦心情抑郁的回答:“好的……”
某个年龄段的地球人,总是会有逆反心理,越是不让做的就越是跃跃欲试,何况用这种语气警告?连齐悦这么乖巧听话的孩子都忍不住腹诽道:我这么弱小,连奇美拉的赤眼花蝇都可以轻松用细菌和病毒将我杀死,哪里有能力离开普兰托人特卫队的视野?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有过让特卫队和医疗小组丢失追踪目标的前科了。
不然普兰托人也不会这么紧张,产生“千万不能在婚礼里弄丢新娘”这么悲惨而愚蠢的危机感。
与此同时,元老院为皇帝陛下特别召开的听取会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皇帝陛下至此为止,除了一句“我会敦促评议会尽快解决”之外,几乎没有说出任何有效的言辞。见到皇帝陛下的激动渐渐的平息下来,元老们不约而同有种丢失了什么的惶恐和落寞。
“陛下不愿意再听取我们的建言了吗?”最后,终于有人问出了这个问题。
萨迦仿佛料到迟早会有人这么问一般,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坐在宝座上,一如无数文明里流传下来的名画那般,姿容俊美而不失高贵,气质优雅又隐含着惯居上位的从容。他沉默的聆听,不喜不怒,日光仿佛唯独照耀他一个人。在这里,他不再是齐悦跟前那个羞涩纯情的紫罗兰少年。
“我很乐意。”他说,“不过你们说的,有哪一件是评议会不能解决的?”
在生命之树庇佑着的普兰托,属于神的事务早已经得到解决,残余下来的都是属于国王的事务。元老们对时政外交的不满,诸如该不该扩张殖民星球、制裁新兴的星系外文明之类,都是评议会商榷的范围。
但是问题并不在这里。
如果你经历过神所统领的黄金时代,还会愿意听一群政客们争吵不休吗?
“可是陛下,评议会只会争吵和扯皮,从来都讨论不出令人满意的方案。他们根本就是税金小偷。”有个年轻人愤愤的指控。
皇帝陛下忍俊不禁,片刻后,他笑答道:“总是要教几回学费的——不要紧,还有我在,会好起来的。”
阳光在这一刻普照整个大厅。当皇帝陛下说出类似“相信我”的话时,没有普兰托人能够拒绝。
尽管依旧对评议会那些猪头抱有十成十的不满,但元老们还是在这一刻放下成见,别扭的表示:“好吧。既然陛下这么说,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听取会结束,尽管元老们还想缠着陛下共进午餐,但是每一个遇到过真命天子的普兰托人都知道,过分妨碍恋人的共处会被毁尸灭迹。
他们终于肯放过皇帝陛下,带着身上的晒斑、鸟粪和皮鞋印该干嘛干嘛去。
西蒙先生最后一个离开。
元老院院长是最贴近皇帝陛下的人,皇帝陛下沉睡醒来这24年里,除了丽齐和特卫队,他是陪伴陛下最多的人。很多事别人不能问,他却不能逃避。
“陛下是有什么打算吗?”他斟酌着,最后还是开口了。
萨迦静默了片刻,他望向窗外。
普兰托的圣树闪耀着梦幻的光芒,含苞待放四年之久,金色的花朵终于像光之妖精一般绽放。阳光般闪烁的花粉雨已经飘飞了整整一个月,他的新娘却依旧毫无反应。在她的有生之年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
但是他会继续努力下去,直到成功。
“我的乐乐教过我一句话,”皇帝陛下说,“‘从来都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和皇帝’。地球人如此弱小,宇宙联盟里任何一个成员都能轻易的左右他们的命运。他们圣经里上帝所创造出的神迹,普兰托最普通的公民也能做到。可是他们尚且不愿将命运寄托在远远比他们强大的人身上,为什么普兰托人却不明白。”
西蒙先生躬身行礼,答道:“我的陛下,那是因为地球人从没真正见过他们的神明。您却亲自降临在我们的面前。”
皇帝陛下面容静默的望着窗外,“真正的神明不老不死,而我跟你们一样,都是萨迦的造物。但就算是萨迦,也会有衰老死亡的一天。那个时候,普兰托该怎么办?”他略停了片刻,“萨迦将普兰托当做自己的孩子,可是他孤独了太久,并不明白该怎么做一个好父亲……”
萨迦一如外星人所称呼的那样,是普兰托的生命之树。他就像是最慷慨的父亲,在造物之初便将自己认为最好的都给予了普兰托。因为他的存在,普兰托人不经过物竞天择的残酷便获得了完美的体格和智慧,生来便有A级的战力。他们无需像其他种族那般,会被伤病所困扰,甚至连饥饿都不曾经历过。
普兰托人得天独厚。这个在宇宙里最优裕的环境里诞生的种族,被称为神的宠儿。萨迦为无数种族所觊觎,而普兰托是宇宙仅有的极乐之土。但是最初,占据了极乐之土的神的宠儿们却不思进取,耗于内斗,最终在艾尼米人征服全宇宙的时代,沦落到几乎被灭种灭族的境地。
然后,在最危难的时刻,萨迦为普兰托送来了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是黑暗时代的曙光,他将零落离心的普兰托人重新凝聚起来,带领他们夺回属于自己的土地和天赋人权。
经历过最艰难的磨练,普兰托终于脱胎换骨。
却在阳光普照的年代,依旧顽固的信仰着那一缕曙光。
皇帝陛下面色淡然,阳光洒落在他的肩头,他的身形挺拔而光辉。他如此的沉静和坚定。一如既往的,没有谁能够改变他做出的决定。
“西蒙,尽管你们把他称为叛逆,但莱纳&8226;海德森确实比所有人都更有远见。我当初的沉睡,并非世俗的逼迫,而是萨迦的本意。让莱纳先生至死都背负着污名,是我考虑不周。这一次,我会等到合适的时机。”
西蒙凝视着皇帝陛下,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但他还是怀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那么,陛下为什么会想要一个新娘?”
皇帝陛下的面孔在一瞬间柔和下来,柔光盈满他紫罗兰色的眼睛。他身上仿佛浸透着伊芙的月辉,连睫毛和肌肤透着莹光,那种纯粹的静美和安然,是西蒙所不曾见过的。
“就算是我,在这个宇宙里也有只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她的一生这么短,我很怕一不留神就错过了她。”皇帝陛下说道。他略停了片刻,又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可能爱上什么人?”
西蒙诚恳的答道:“不,陛下。长久以来,我们一直希望能有一个人可以陪伴您。对普兰托而言,您并非高贵冰冷的神明。我们都希望您能获得幸福。”
萨迦微笑着垂眸,“谢谢。”
尽管每一个普兰托人都希望皇帝陛下获得幸福,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齐悦的冷漠和不信任。
作为一个第一次乘坐宇宙飞船就遭遇劫机事件的倒霉人士,齐悦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个宇宙是不友好的。但是经过普兰托人的解说她才明白,宇宙不仅不友好,而且还像绞肉机一样血腥和残酷。而她是一只毫无抵抗力的小白兔,一旦离开皇帝陛下的身边,瞬间就会变成一团不够一口吞的碎肉。
圣母往往很好骗。
普兰托人的心理战术很成功,尽管齐悦在普兰托人强调她的弱小、外界的残暴、普兰托对她的保护时,就像小学时上思想政治课那样产生了生理性的反感。但她还是默认了这种现实——哪怕仅仅是为了囫囵活着,也不能离开普兰托和皇帝陛下。
她为自己功利性的忠贞而感到愧疚。
所以再见到皇帝陛下明亮欢喜的双眼时,她眼神小小的飘忽了一下。
~>_<~她绝对不是为了不被撒盐吃掉才跟皇帝陛下结婚的……
——喂喂,都已经被吃得渣都不剩了,怎么思想觉悟还这么高啊摔。
皇帝陛下捕捉到那一瞬间的飘忽,脑中瞬间完成复杂的运算。
啊,这是愧疚的目光——在地球人的肢体语言中,通常代表“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是出轨的征兆,但是还可以挽回……
我们不得不插一句话,运算到这一步的时候,皇帝陛下的思维分了几道岔。
其中一道开始搜索潜在的威胁和情敌,并且瞬间开列了应对和清除策略。其逻辑推理过程一如BBC的夏洛克同学那般语速狂飙,还不加标点符号。
第二道则开始试图证明这只是他的乐乐无意中走了一次神,完全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并且得出结论:他现在应该上前拥抱乐乐,然后顺势推倒她做一些即能缓解焦虑,又可以得到安慰和保证的事情……
喂喂——承认了吧,你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
第三道开始策划挽回方案。
第四道则是皇帝陛下目前在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