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香格里拉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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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组团打怪

去作协找李白时,李白正在给一个文艺小女生上课,我只好在教室外等他。看着李白抓着小女生的手说道:“什么叫文学?文就是‘纹’,‘纹’就是花纹,也就是装饰品。清荷妹妹,我决定认真培养你。如果你掌握了文学这语言装饰品的诀窍,这一期《仙水文艺》封面文章就用你的。”

那妹妹抬起迷离的眼睛问道:“真的吗?李老师,这是真的吗?我的文章能上封面吗?”

李白说:“现在你还不成熟,能不能成熟就要看你的学习态度了。嗯,我先教你一点现当代文学的精华吧,是我的独门绝技,你不要外传。比如你文章里写你被冰水呛到,这个地方你处理得就不好。”李白推了一下眼镜,手很自然地搂住那个叫清荷的女孩微露的肩膀,说:“‘喝冰水呛到’这么个再普通不过的生活现象,我们完全可以美化它嘛,否则要文学干什么?所以,这一句话,文艺一点的写法是‘冰水在喉头激起涟漪’;再文艺一点的写法是‘冰水偏偏在喉头萦绕,激起一阵寒咳的涟漪’;这个还不算高明,我是这样帮你修改的:‘然而冰水却偏偏在我那不发出一点声响的喉头缠绵萦绕,激起一阵无从压抑的寒咳涟漪。’清荷,你懂了吗?”

清荷扑闪着迷茫又崇拜的眸子,缓缓地点了点头。

李白弹了一下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以雄狮发情的声调说道:“杨柳岸,千灯湖,子时,你的月亮我的心。清荷,你懂的。”

清荷娇憨道:“李老师,你好坏。”我马上咳嗽几声,李白回头说道:“哈哈,柴米来了。清荷,这个是柴老师,在仙水才华仅次于我。柴米,等会儿张哥请客,约我们一起过去探讨一下通俗文学,我想你住的地方来我这儿也顺路,就叫你一起去。”

我笑道:“嗯,他也打了我电话。清荷同学,借你李老师过去谈谈文学,你没意见吧?我们几个文友都想跟入围了鲁迅文学奖的大师探讨一下写作,李白这样的艺术家应该是大家的老师。等我们学习完了,到时再还你怎么样啊?”

清荷嗲道:“啊,我能去吗?我也想探讨通俗文学啊!”

李白深沉地说:“不!你现在功力还不够,还不能跟我们平等对话,要多读点书,多向老师请教请教。这东西讲究功到自然成。我们文学会老张和老王正在争论孔子三月不知肉味,这肉到底是猪肉还是羊肉,你也可以写一篇小稿子评论一下;隔壁镇文学会还在展开李清照喝什么酒的争论,你也可以参战。进作协你还不到时候,但进作家青年协会还是可以的。”李白抛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夹着本《仙水文艺》,轻叹一声,紧缩眉头,沉重地走了。

我说:“李白大师,去哪里探讨通俗文学?”

李白说:“当然是天堂会所。在城一隅,夕阳西下,释放灵魂与肉体,既通俗又文艺。”

张遥在水池里泡了一会儿,闭着眼睛说:“仁义啊,马头庄的事情处理得很不错啊,有礼有节还有力。”我心想,马头庄的活儿张部长也有份?不对,现在是张秘书。这局有点大啊,怎么没有听朱哥提起过?

张遥睁开眼睛分析道:“你们只动了几个出头鸟,没有在全村子嚣张,这很有礼;把张子建那样的混混收拾了,这很有力;你们没有碰马寡妇,给了他法院亲戚面子,这很有节。看来,我的兄弟做事还是有谱的。”

朱哥拍了拍池子里的热水,说:“那都是四爷帮忙。还有,这次柴米也表现得不错,所以今天我把他也带过来了。”

四爷说:“我们的人原来以为张子建一个练传统武术的没有什么杀伤力,没想到传统冷兵在街斗中有这么大的威力。差点吃了大亏,幸亏柴米那把假枪。知识分子就是知识分子,总能想到一些我们想不到的办法。”

我无语,却道:“谢谢四爷夸奖。”

张遥笑道:“别说假枪,就是真枪把他干掉也就这么大的事,处理干净点挂个失踪人口就行了,他没有什么背景。柴米,我已经听说你的事了,哈哈,恭喜你终于踏进江湖了。也恭喜仁义收了个心腹,一个好汉三个帮,你以后要管理公办学校,就需要柴米这样能忽悠知识分子的人,总不能一出事就找四爷去公办学校打你的老师吧?”

四爷笑道:“我可不打老师,朱哥还真叫过我干这事,让我骑摩托车撞他们公司那个北师大的什么老师,我都没干。盗亦有道,我从小就尊重老师。”

我为老文擦了把汗,说:“张哥,难道我今天才算进了江湖吗,我怎么感觉进来好多年了?”

张遥说:“以前你那不叫混江湖,你那叫讨生活。这个世界90%的人一辈子都只是在讨生活。”

我问:“有什么区别吗?”

张遥回答:“区别大了。只要是人都有欲望,讨生活的人压制欲望,他们也想拥有多一些东西,但总是顾虑重重,患得患失,一辈子犹犹豫豫就过了,除了不断地自我安慰,什么都没有;混江湖的,快意恩仇,喜欢的东西就动手去抢,虽然有时抢得到有时抢不到,但总会去分析抢东西的规则,并去努力,赢的概率大很多,而且至少老了也会有些回忆。”

李白带着牢骚说道:“就像我在妇联一样,我正准备抢‘三八红旗手’的光荣称号,争取成为新中国第一个获此殊荣的男性。”

张遥忍住笑说:“你别乱搞。宦海浮沉是很正常的事,千万别意气用事,跟组织耍脾气,那是找死。你不准备一辈子发避孕套吧?那就装装正经吧,等哥两年,等苏书记再坐稳点,把你弄回宣传系统也就一句话的事。”

李白冲上去“啪”地一口亲在张遥的脸上,张遥躲都躲不过去,李白说:“大哥,那苏书记什么时候关注我?你让我早日从‘乳酸’回归‘蛋定’吧。”

张遥笑道:“你这么不正经,谁都帮不了你。”

李白说:“其实我很正经的。只是全世界都在装正经,我只好装不正经。”

张遥拉着脸训斥李白道:“那就要随波逐流,在哪个话语体系里就要遵守哪个话语体系的习惯与规矩。苏书记什么时候关注你你不要关心,你跟好队就行了,现在抢东西都要组团,既然让你进了团,就不会忘了你。你要相信我们这个团的发展前景,风物长宜放眼量——多的就不说了。”

张遥把手巾递给我,让我帮他擦背,这活以前都是李白干的。我受宠若惊又很憋屈地接过手巾,张遥闭着眼睛,我笨手笨脚地把他的背擦红了,张遥舒服地哼了一声,回头叮嘱我说:“柴米,你现在算新晋团员了,我要多叮嘱几句。实话说,你以前也跟我们泡过澡,但那时你只是跟班,现在才是兄弟。你不是蠢人,但阅历还有些浅,还有些文人脾气,这些东西是害人的。”

张哥喝了一口可乐,说是兰村四豺,真正聚在一起,张哥就是绝对核心。中国人,不管生意赚多少,江湖地位多显赫,在一起,位置最高、权力最大的那个就是核心,这个没得商量。张哥说话,大家都静静听着:“柴米,张哥希望你知道,这个世界厉害的永远不是人,是平台。什么是平台?我们就是你的平台。随便放一个歌手在中央电视台连续播出10天,这个人就是明星,但央视会不会播他,取决于这个歌手背后平台的力量,也就是他的团队的力量。换句话说,央视只是他台面上的平台,背后的人脉才是他潜在的真正的平台。明白了吗?你也好,李白也好,能不能上位,不是取决于个人能力和你那狗屁文章,而是取决于我们这群人能走到哪一步,能不能升官,能不能发财,有没有话语权。老实说,柴米,你运气很好,不是每个人都能进我们团队的。也就是朱仁义看得起你,而且实话实说,他要掌控一个公办学校,也需要个有点文化的帮手,所以我才点头让你参加到马头庄的事里——听说一开始你还不太乐意,我们差点就考察夏侯军了。所有团队都有自己的秘密,为了保护我们的秘密,我们才让你也沾点不好的事。马头庄那个晚上很刺激吧?”

我点头道:“我懂的,这叫‘投名状’。”

张遥说:“靠,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们只是在现实中玩点必要生存手段,不是啸聚山林,更不是去剪径。你玩过网络游戏吗?”

我点点头,有点跟不上这个北大老文青的节奏,只能努力地听着。我说张哥你还这么潮,张哥说,那是,成功的人不能落伍。张哥说:“把这个世界看成一个像魔兽一样的网络游戏,单打独斗永远没有前途,要赢得经验值赢得好的装备,还是组团快,因此这个世界到处都有人称兄道弟,也因此我们泡在了一起。房子、车子、美女就是这个世界的装备,你现在努力干的事情就是在积累经验值。坦率地说,我们都是一些草根玩家,不像有些人,一出场级别就很高,就像任何游戏都会有作弊的一样,在现实中也有官二代富二代,一出场就应有尽有。这样也好,我们将会体验到更多升级的快感。你现在拥有的学历阅历身体智商都是你的装备,能不能打到更好的装备,不仅在于你是否懂得规则,更在于你是否懂得与团队合作。你明白了吗?”

李白惊呼道:“精辟啊,我帮你写本书吧!你这么高的学历,这么有思想,炒作一下会成为明星官员的。”

张遥理都不理他,说:“你个屁精。柴米你还要明白,除了我们这个团队,在这个游戏里,还有无数团队,他们会跟我们抢装备,这时,我们就要正确估量彼此实力,是跟他们合作打怪,还是把他们或者他们的人干掉。”

我们都在思考,张遥转身严厉地说:“仁义,听说你跟四爷盘算过动范行长?”

朱哥点点头,说:“这家伙不收礼品,又不批贷款,我都跟他提起过张兄和苏书记,他还是不认我们的账。我们想趁寒假绑架他女儿。”

张遥站了起来,把水池里的水花弄得边上到处都是。张哥大骂道:“糊涂,我还一直以为你朱仁义是这几个人中最冷静的,你居然打算动黑道去绑架一个银行行长的女儿?动张子建没有事,他背后也就几个不懂规矩的江湖人,装备低级。范行长能动吗?也亏你闯了这么多年的江湖,体制内的人能够随便乱动吗?你亏了个花瓶就心慌意乱了吧?老实跟你说,你这个花瓶一买,南水中学的事就算成功一半了,弄到贷款就能入股,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以为范行长是张子建那样的草民啊,你活腻了啊?四爷,你的安天笑保安公司干得过武警部队吗?”

朱哥一抹汗,马上说:“是我错了。那该怎么办?我也知道这事风险大,但我的资金链真的断了啊,我连车都卖了。”

张遥说:“糊涂,出去撑面子不需要好车啊?你马上去二手车市场弄辆好车,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摆出气势来,钱我先借点给你。范行长也是个人,是人就有弱点,《孙子兵法》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好好研究一下范行长,包括他身边的人,就一定能找出破绽。”

朱哥说:“这个我知道,但时间来不及了,南水中学过完年就要投标了,莲姐跟那些官太太打麻将都缺钱了。暂时我又找不到他的把柄,范正直这人防范心很重,一点小利打不进去,我又没有大钱砸他,这人好像也不缺小钱。”

张遥闭目说:“我给你提供个信息吧。去年12月,他提拔了一个刚毕业三年的女职员做了一个分行的经理,这个升迁速度是非常规的。一个小女孩很快就升了上去,你明白了吗?”

朱哥没有说话。

张遥说:“女人能被提拔,只要调查两件事,她家里有什么背景,或者她背后有什么人。我查过了,这人没有厉害的爸爸,也没有其他干爹,你明白了吧?”

朱哥皱眉道:“这——在这个级别的干部里,也不算事啊,未必威胁得了范正直吧?”

张遥说:“对其他干部也许不算事,曝光了也就是组织内批评教育一下,确实威胁不到。但范行长一向标榜自己信儒家,以诚信立足于官场。对于这样沽名钓誉的人,你只要拿到他沾花惹草的证据,暗示一下他,我想这个家伙会做个顺水人情,保住自己所谓正人君子的招牌的。”

四爷说:“这个容易,我们保安公司可以监控到范正直的手机通信记录。只要你有他的电话号码,他跟那小姑娘说过的下流话,我马上弄得出来。”

张遥说:“黑社会也开始用高科技了啊!但范正直不可能用我们都知道的电话打电话给女人,现在哪个领导手机都有几张卡。我们应该找到那个小姑娘的电话号码,她的应该不会变。我查过了,她叫李玲,是个文学女青年,经常在银行内部刊物上发表诗歌。”说完,他看了李白一眼。

李白用手捋了捋头发,说:“交给我,三天内弄到她的电话。”

张遥说:“事情往往看起来很复杂,但真正关键的就那几步。能弄到银行贷款,后面拿学校拿地都好办了,人脉本来就要靠钱来维持。范行长就是我们这次要打的怪,也是胜负手。拿不到钱,说什么都没用了。”

朱哥点点头,说:“我明白,马头庄那边也是一个钱的问题。”

张遥点了点头,又说:“柴米,张子建的哥哥张子康正在到处找你,这人很烦,他跟张子建不同,喜欢阴着来。你最好跟四爷配合一下,想个办法把他赶出仙水,免得坏了马头庄的事。等会儿你也上二楼玩一下,现在你不是跟班了,跟我们兄弟一起乐呵乐呵,别在楼下等着了,给你18号红牌吧。”

我的血压一下子就上去了,天堂会所二楼,那一直是四豺的福地啊,我曾经羡慕嫉妒恨了很久,看来张哥和他的团队真的不避我了。那个张子康是什么人物,比他弟弟更厉害,“阴”是什么意思,我会不会半夜三更被他阴掉?我觉得我的生活节奏一下变快了,就像从狗的生活节奏变成了狼的生活节奏,从古典音乐变成了重金属摇滚。我在主动而快速地堕落,又或,成长。

朱哥说:“还不谢谢张哥?18号是他的最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