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香格里拉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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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马头庄劫

专业的就是专业的,矮子周在15秒内摔了豆腐常四个跟头。在野战中,摔跤是一门非常实用且危险的格斗术,因为野战没有垫子。豆腐常一次又一次从高空掉到冰冷的水泥地上,第一次是腰部先着地,我能听到“咔嚓”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心里打了一个寒战。豆腐常骂道:“叼你妈。”旋即又被举起,这一次是脑袋先着地。

矮子周问:“叼谁妈?”豆腐常带着哭声挥着双拳像车轮一样击向矮子周,江湖俗称王八拳。矮子周挨了两下,却浑不在意,专业队的抗击打能力是普通人难及的,就像你再怎么拼命也不可能跑过刘翔替补的替补。矮子周近身抓住了豆腐常的手,我就看见豆腐常像脱线的风筝,往左往右各飞了一次,非常对称。马上他的手不知是脱臼了还是骨折了,赖在地上动也不动了。屋子里传来两个老人的哭叫声。

李七和吴瘸子哈哈大笑,吴瘸子说:“矮子周你不错啊,退役这么久还这么利索。这条死狗让我踩一脚玩一玩。”他满脸笑容,对着瘫在地面上的豆腐常脸部就踩了过去,那凄厉的惨叫声让兄弟们更兴奋了,拿着棍子开始砸东西。

我受多年文学的熏陶,难免有些文艺青年的多愁善感和心慈手软,进了别人的屋子,就一直觉得不对头,胆战心惊得连手都是软的,看到此景浑身更是冷了两秒,所以没做过坏事的人突然去做坏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听到家具破碎的声音,我居然也慢慢跟着兴奋起来,一股热流涌向我的喉咙。我大喊一声,随手摔下了他家那台二手的电视机,一股欺负人的快感冒到了脑袋顶上。我感觉没那么怕了,又摔了两条椅子,还对着地上“死狗”打了一拳,原来拳头打人是这种感觉,闷闷的,跟沙包完全不同,好玩。

被绑在椅子上的老头大骂起来,老婆子哭着求救:“你干什么要打我崽啊!我的崽啊!30多年,我都舍不得打一下啊!救命啊!救命……”安天笑的保安已经把两个老人的嘴都堵住了,手法非常专业,他们都是四爷选出的骨干。

矮子周对着保安伸了个大拇指,狰狞地拿起棍子敲碎了一个装满黄豆的罐子,用脚踩了两下,又望着豆腐常,喊道:“别装死,你刚才说你要叼谁妈?”

豆腐常哭道:“叼你妈!”

矮子周眯着眼睛,一棍子打在老婆子身上,问:“你叼谁妈?”

豆腐常红着脸,黑色的眼珠子仿佛涂了一层辣椒油,但忍住抽噎不说话。

矮子周走到房子角落一个大缸前面,里面装满了已经做好的豆腐,问:“挺有个性的,你叼谁妈?”我估计这一缸砸了,他们一个月生活费该没有了。

豆腐常喊道:“你砸我好了,别砸我的豆腐缸!我的豆腐缸!”

矮子周拿着棍子敲了两下,说:“这缸挺硬的。”抡起胳膊作势要敲碎,豆腐常大叫一声:“别,我叼我妈!叼——我——妈!”

矮子周闻言一笑,用力把豆腐缸砸碎,一地白花花的东西,把半个房子变成了棉花田。矮子周走过去,“呸”地吐了一口浓痰,笑道:“你这个畜生,猪狗不如。当着你妈说这话,给我打!”

马上走上来三个安天笑的保安,噼里啪啦一阵乱踢,豆腐常连哭声都快没有了。喝着可乐在外边放风的四爷走进来说道:“住手,住手!都是兰村乡里乡亲的,干什么呢?豆腐常,你说你祖宗三代都住在这里,死也不走对吗?”

豆腐常说:“四……四爷,我走……走。”

四爷慈祥地说:“不要勉强,勉强没有幸福的哦!”

豆腐常说:“不……不……不勉强。”

四爷缓缓地说:“唉,早这样说就好了嘛!四爷不强人所难,如果这真是你的祖屋,是有感情的,我们江湖中人最重感情,我们马上就走。如果不是,那证明你欺骗群众,群众教训一下你是应该的,对吧?你还要继续在兰村讨生活呢!”

豆腐常说:“应……应该。我们三代真住这里啊,四爷,我屋后就是爷爷的坟。”四爷一瞪眼,说:“架着他出去。”

豆腐常指着一个小小的土包子说:“骨灰就在这里,我爷爷的。后面有灵位。”

四爷不说话了,矮子周说:“你******这两天特地堆的吧?给老子铲了。”

四爷挡住拿出铲子的手下,说:“豆腐常,你不孝啊!你忍心你爷爷死了之后还这么憋屈吗?你看,土堆比正常的小这么多,还堆在自己家院子后面。拆了你房子你就有钱了,有钱给你爷爷买个大点的坟,好不好?”

豆腐常低头道:“嗯,嗯啊。”

四爷说:“给老人家鞠个躬,然后挖出来,我们替他保管,免得到时候推土机乱哄哄的,找不到老人家的家了。等事情了了,我们再还给豆腐常家,重新埋好。挖!”

豆腐常大叫道:“不能挖啊!不能挖!”

我冷静了一点,看不下去,走出房门透透气,一个小女孩子戴着红领巾蹦蹦跳跳地向房门走来。我挡住她,说:“你是豆腐常的闺女吧?我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先别进去,你爸,嗯,你爸在给豆腐上臭水,房子臭得很。”

吴瘸子大骂道:“你居然埋只死猫跟我们有关部门讨价还价!刁民,打!”

小女孩那长长的睫毛下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吃着我给的糖,挣脱我冲进房子,懵了,大哭道:“不准打我爸爸!为什么打我爸爸?”

我挥一挥手:“时间差不多了,下一家。你们别乱叫。”老人们被松了绑,马上冲向豆腐常。这家伙是个窝囊废,没房没车没钱没才华老婆还跑了,但他还有父母。两代人吓得不轻,抱作一团恨恨地只是哭。豆腐常看见女儿回来了,流着眼泪对着女儿挤出个笑容说:“囡囡,别哭啊,爸爸在拍电影。”

吴瘸子作势又要踹他,被我挡住,我大吼道:“导演们辛苦了,时间来不及,拍下一个场景。”

李七说:“矮子周,你偷偷练功了吧?看你摔跤的那个架势,不是打算回去参加省运会吧?”我、李七、矮子周走在前面,四爷跟安天笑的五个保安走在后面。叫来助威的保安和武馆人员,还在庄外戒备。

矮子周不屑地说:“参加那个干吗?夺个省运会前三名,5000元奖金,教练还要分掉一半,又打不进国家队,就算进了也没有什么钱。你看那顺格里都是全国冠军了,退役后还不是打个两个月散工就去夜总会看场子了?体工队格斗部退役的一半都在混社会,还不跟我们一样?也不知道江横搞定了张子建没有,他也是体工队的,玩器械。”

吴瘸子说:“你放心吧,江横是仙水第一刀客。本来说好张子建给我的,却给了他。真丧气,不知还能不能撞上张子康。啊,柴米,有空去我书摊看书啊,八折,热闹都是别人的,我什么都没有。”朱自清的名句?我想,你什么都没有,你有神经啊!

没走几步,我们都呆住了,路上横躺着江横带去的我们的四个弟兄,这些弟兄也是安天笑保安公司的骨干啊!往前看去,一个男人斜靠在一扇破破烂烂的门上,手里拿着一个棒子,地上流着血。

江横半蹲着说:“舒服,你是张子建还是张子康?让我明白输给了谁。”

那男人捂着伤口,说:“好快的刀!我当然是张子建。子康是我哥,他比我还强,你们故意趁着我哥不在家找上门来的,还问什么?”

江横一声冷笑,指着右边,说:“你哥回来了。”

张子建头也不回,眼睛盯着江横的刀,说:“你当老子是幼儿园的啊?”江横竖起了大拇指,一跃而起,人和刀合二为一,像闪电一样冲了过去,却被更快的棍子打中头部,江横被弹飞两丈,摔在地上,这不是演电视,生活中打架没有超过20秒钟的,水泥地也没有武馆的软垫,江横当场就磕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起不来了,但还在咧着嘴笑。这些人真不是地球生物。

张子建脸色也变了。江横中棍后居然还忍痛把匕首当飞刀甩了过来,飞刀穿过了张子建的肩膀,刀把在张子建身体这边,刀尖在身体那边,刀尖还钉在门上面,还在左右颤动。张子建咬牙把刀拔了出来,血像流水一样往下淌。张子建也不当回事,只把衣服勒紧一些,拿起棍子指着我们问:“谁上?”

李七说:“是条汉子,老子先来领教一下。”

张子建吼道:“别先来后来的,浪费时间,有种就一起上吧。”

李七说:“好,人不亲艺亲。你的血也经不住流,我们不为难你,师兄弟两个一起上,你受不了就倒下,我马上叫救护车。”

李七一个高鞭腿往头顶踢去,矮子周像个球一样蹲着切进去抱腿摔,这一上一下配合得天衣无缝,张子建被摔倒在地,但李七被棍子打飞了。矮子周正得意,突然一声惨叫,张子建居然把江横的匕首捅进了矮子周的大腿里。

张子建从血泊里站起,一手捡起棍子,一手拿刀,脸上都是殷红的颜色,像阎王殿的小鬼,他问:“谁上?”

四爷已经赶了上来,他往前一迈步,两个安天笑的保安马上抢在他前面冲了上去,但一秒之内飞开了。我知道四爷现在是大哥,做大哥的实战能力退化很快,毕竟大哥需要找钱,能在中国做大哥的都是找钱厉害的,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天天喝酒交际后,再有功夫也废了。我也挡住跃跃欲试的四爷,四爷青筋暴凸,但感激地冲我笑了笑。

我望了一眼吴瘸子,吴瘸子一声不吭地抬头遥望月亮。你丫的不是说热闹都是别人的,你什么都没有吗?老子一正宗中文系的都不看月亮,你看个屁啊!

我壮着胆子走前几步,摆出了一个咏春的手势。

张子建愣了愣,估计没见过打架先摆造型的,哈哈一笑,可能扯痛了伤口,又咳嗽起来,他把伤口重新勒紧,但血还是在流。

我知道,再过那么10分钟,他就打不过我了,再强的人也经不住失血。问题是,再过10分钟警察就来了,而且谁也保不住他不会狗急跳墙,主动打过来,那死得最快的就是我。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小弟佛山咏春派弟子柴米,属于陈华顺下面陈汝棉那一支水,不知兄弟是什么门派?”

张子建哭笑不得,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果然拿起棍子往前走,他必须干倒我们,才能回去敷药。他豪迈一笑,仍然中气十足地说:“老子丐帮,专门打狗。”

我转成“膀手”,将手掌慢慢接近自己的口袋。

张子建见我这菜鸟样,完全放松了,离我越来越近,居然也做了一个同样的“膀手”动作嘲笑我。血流这么多,还这么有幽默感,果然是出来混的。

“砰……”我悄悄掏出枪来,张子建倒了下去。

我整个身子颤抖起来,赢了。单挑,什么时代啊?我在来时路上买的仿真枪,效果还真不错,里面装的是钢珠,可以打穿10张A4纸,可以打下树上一只麻雀,可惜每次只能上一颗子弹,以张子建的身手,我必须把他引到离我近一点的位置再开枪。四爷看着这把“五四”,也不是很紧张,只是皱眉问:“不会出事吧?”

我说:“假枪,钢珠。没事。叫救护车,把伤员都运走,包括张子建。”奇怪了,我做坏事前很紧张,做的时候很兴奋,做完后居然非常平静。

四爷拿过枪,说:“还有这手?柴米,呵呵,你很快就会是兰村第五条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