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广忽然站在谢春深面前,伸手分开他的刘海,深深盯着那只金色的眼睛,仿佛呓语般:“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掀起刘海给我看的样子,为什么你现在却不敢了呢?”
谢春深又开始咳,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一般。
王广笑笑,给谢春深的杯子倒上酒,挑眉道:“怎么?心虚了?”
谢春深一口把酒咽了下去,硬是把咳嗽压下,然后抬眼看着门外的街道:“阿广,我时常想,那时我之所以能那样做,是不是因为那时的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所以即便是被你厌恶了也没有关系。”
王广上下打量了谢春深一会儿,才道:“所以阿酒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所以你便不能让她厌恶你,所以你便连一丝的机会也不给她?”
谢春深看着街上的阳光,然后收回自己的视线看着王广笑了一下:“阿广,我就是这样胆小的人,我能怎么办。”
王广叹了口气,道:“总要去试一试,若是不试你怎知她不喜欢你,不接受你,你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了。”
“我一辈子就这样了。”
王广还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来,他沉默了良久才道:“阿酒现在在福泰酒楼里当伙计,可是你一定不了解那福泰酒楼的老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想知道。”
王广嗤笑了一声,道:“即便那老板为了酒馆而娶了酒馆老板的女儿,两年后那父女却双双身亡?”
谢春深浑身一僵,终于是抬了眼:“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那福泰酒楼的老板可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阿酒现在酒酿得好,难保那酒楼的老板不动什么歪心思,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阿酒便也只能从了那老板,你就在这里看着吧,看着阿酒嫁给一个人渣。”
王广又给谢春深的杯子里倒满了酒,然后举杯道:“来,为了阿酒灰暗的将来干杯!”
然而还没等谢春深反应过来,阿林却从门外进来了,他看见王广刚才给谢春深倒酒,很是生气,径直上前夺了酒壶,怒道:“王广你想杀了他啊?”
王广也不理,只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光了,对谢春深道:“谢春深,你看,你的身边还有人这样的关心你,而我的身边谁都没有,谁都没有,我不会原谅你的。”
王广说完便穿上外衣出了门,只留下一地跳跃的午后阳光。
而谢春深还沉浸在王广刚才说的话中,他说,对门酒楼的刘福不是好人……
阿酒从酒窖里出来,见刘福正在算账,还有两个伙计在搬凳子准备打烊,于是阿酒也便开始帮忙搬凳子。
等阿酒搬完凳子,两个伙计已经不知哪里去了,而刘福也算完了账,正笑眯眯地看着她。阿酒一慌,只觉周围都是凉气。她往门边退了两步,小心翼翼道:“老板,我要回家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刘福一听,连忙从柜台里面出来,走到阿酒旁边,恰好挡住了门口:“阿酒啊,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说。”
阿酒往旁边挪了挪,以保证自己一会儿跑得出去,然后才开口道:“老板你说吧。”
刘福精明的小眼睛扫视了阿酒周身一遍,然后用几乎是令人麻酥酥的动情的声音道:“阿酒,你来了不过几天,可是我刘福已经对你情根深种了,我想着什么时候合适,到你家去把聘礼下了,我们找个黄道吉日就举办个隆重的仪式,我也好把你娶进门。”
阿酒呆立了许久,她刚才听到了什么?是她漏掉了什么吗!?
刘福见阿酒已经吓呆了,心想这傻妮子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自己这么一说定是把她吓坏了,现在只要自己快刀斩乱麻,明天去把聘礼下了,到时候她若是反悔,他就要她还双份给自己,她没银子还便只能以身相抵了。而他刘福不仅白白得了这傻妮子的身子,还能让她为酒馆酿酒,他刘福的将来可是钱途无量!
“老板,我不嫁。”
然而刘福的白日梦还没有做完,阿酒却出口拒绝了。刘福并没有料到,先是愣了愣,然后便又笑了。
他刘福可不是白给的,想当年他不过是个小乞丐,得了这福泰酒楼前老板的照顾,这才当了个小二哥,可是他可是个聪明人,使计得了那老板闺女的身子,成了倒插门的女婿,然后那老板死了,那老板的闺女也死了,他自然就成了酒馆的新老板。
所以即便阿酒拒绝了他,他还是有信心可以搞定她,因为成功了一回便有第二回,等阿酒的身子都是他的了,必然不敢声张出去,他更是能少拿些聘礼钱。
刘福打定主意,便缓和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就不勉强了,只当我刘福是自作多情吧!”
阿酒只点了点头就想要出门,却被刘福唤住:
“阿酒!你先等等,明天有个大户要来拿酒,你去数数酒窖里还有多少坛?”
阿酒刚刚数过,开口便道:“酒窖里还有十八坛糯米厚酒,二十五坛米酒。”
刘福一听傻了,阿酒不进酒窖不是完了么!可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你能肯定吗,要是不够,明天客人可是要生气的!”
阿酒出来时数了两遍,所以肯定地点了点头。
刘福这下着急了,他现在哪里能让她离开,只怕她回家后反应过来味儿了,明天便不来了,于是又道:“我不放心,你再去数数。”
这下让阿酒起了疑心,她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对刘福道:“老板,不会错的,实在是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刘福脸色倏地就变了,猛地把身后的一扇门关上了,然后又伸手去关另一扇 ,竟是完全挡住了阿酒的去路!
“你不愿意又怎样,今天你出不了这门,明天你便要光着身子跪在地上求我娶你!”
阿酒偷偷抓住了身后的板凳,只等刘福过来她便先把他打晕,然后再逃跑,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像自己想的那样容易。
或许她应该现在就开始叫,叫对面的人,可是叫谁呢?谢春深?他能管吗?
即便他不管,阿林牛叔总会管的,她先叫了再说吧。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叫,便有声音从门外传来:
“谁会跪在地上求你娶?”
阿酒激动地抬头,门口站的不是谢春深又是谁?阿酒只差没扑上去抱住谢春深求救,而刘福也有些心虚。
只是这是福泰酒楼而不是谢家酒馆,所以刘福自然不会买谢春深的账,脸上横肉一颤:“是谁也和你无关,酒楼打烊了,谢老板便不要进来了。”
刘福说完便想把那扇门关上,可是门却猛地被档住了!
谢春深一只手死死地抓住门,然后把脸伸进了门里,刘福自然也用力关门,只是谢春深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把刘福整个人都推开了。
谢春深终于进了门,直勾勾地看着刘福,刘福有些害怕,忙叫道:“来人!快来人!”
躲在后面的几个伙计连忙跑了出来,刘福一见如此,心中安定了许多,颇有些气定神闲地指着谢春深道:“谢老板,若是识相便立刻滚回你的破酒馆去吧,免得一会儿打起来要你喊爹!”
谢春深还是一动也不动,只转头去看阿酒,问道:“要不要跟我走,我送你回家。”
阿酒此时已经吓坏了,听了谢春深这样问,想也没想便急忙往前走了两步,躲在了谢春深身后。
刘福哪里能看着到嘴里的肥肉飞走,狠狠道:“你们几个去把这不知好歹的贼人打走,把暮酒给我留下!”
几个伙计都是早先就跟着刘福的,所以想也没想便冲上前去,可是在最前面的一人却连看也没看清,眼前就一黑躺到了地上,原来不知何时谢春深抓了个板凳在手里,当头给了那伙计一记。
其他人虽然心中有些害怕,可是硬是壮着胆子往前冲,一时间整个大堂乱成一团,桌椅碰撞的声音,哀号声,像是一个巨大的菜市场一般。
然而谢春深一个不察,竟然被一个伙计从后面偷袭了,立时血液便涌出从额前流了下来。他晃了几晃,却硬是站住了,并没有倒下。
刘福见此甚是高兴,忙叫伙计去关上门,然后自己伸手夺过了那伙计的棒子。
可是,刘福今晚当真是不走运。
那伙计刚要关上门,忽觉头顶一阵剧痛,再睁眼便见到了房梁,而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正手握菜刀站在门前。伙计一瞬间失控了,他刚才莫不是被那菜刀砍到了!想到这里,伙计拼命地推开那门口站着的汉子,往最近的医馆奔去。
门口站着的这人正是牛叔,而他的身后还站着阿林、曲黎和牛婶。
刘福一下子傻了,他今晚不过是想干点坏事,至于这么不顺当么!
牛叔“哐当”一下把门踹开,只见那门晃了晃然后轰然倒地。
四人一窝蜂地进了福泰酒楼,谢春深看了看四人,然后又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血,叹了口气道:“给我狠狠地砸,砸坏了我赔!”
于是接下来的事便有些凶残了,最后谢春深踩着刘福的手,道:“把阿酒的工钱给她,她以后不会在这里干了。”
刘福疼得满头都是汗,哪里敢违抗,只对阿酒道:“银子在柜台后的抽屉里,你拿吧,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谢春深这才转头,睁大眼睛看着阿酒道:“听见了吗,他说随便拿。”
阿酒觉得谢春深有些怪,但还是乖乖到柜台后的抽屉里拿了自己的工钱,并未多拿一个子,却也没少拿一个子。
谢春深看了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径直去柜台后面,把抽屉整个都抽了出来,然后把里面的银子统统倒了出来,又拿了个袋子装好,塞到阿酒的怀里。
“不拿白不拿!”
阿酒心道:两天没看见你,难不成是转行做了强盗?拿这么些银子真的可以么!
阿酒正要把那些银子放回去,谢春深却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明天不许来了,以后也不许来了。”
阿酒本来也不打算再来了,可是谢春深说得这样理直气壮,阿酒先前对谢春深的不满都被激了出来,她瞪眼看着谢春深,生气道:“你不让我来,我偏要来!”
谢春深一听也生气了:“你怎地不听话,我说不准来了就不是不准来了!”
阿酒狠狠踢了谢春深的小腿,吼道:“可是我要做工挣钱养家,你又不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