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凌苍苍半蹲在房顶上,双手笼在袖中,不住的抱怨着:“这么冷的天,大晚上的,何苦来屋顶吹风?你乐意吹风自己上来吹就是了,干吗非要拉着我一起?”
楚长歌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轻声的动作,小声的笑道:“难道你就不好奇他们将会如何安置你?”
凌苍苍默然不语,心道,有什么好好奇的,大不了就是不认罢了。
楚长歌轻轻的揭开脚下的一片黑瓦,眼前立刻便有了一线光亮,凌苍苍一时竟然有些不适应,微眯了眯眼,这才看过去,却见下面坐了一屋子的人。下方坐着凌风、吴樾、凌昭等人,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人,想来俱是各门派的掌门或代表。而正上方的位子坐的两人,一人正是凌千里,但坐在他左手侧的那人灰色长袍,清瘦的脸,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颌下三缕长须,竟甚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这人是谁?她不认识,转头用探究的眼光看着楚长歌。
楚长歌一面揽紧了她,一面轻声的道:“这是李青阳,少昆派的现任掌门,武林正道推举的盟主。”
凌苍苍心下有些吃惊,她曾听爹爹说过,这个李青阳,他的妹妹李青雪嫁与青云山庄庄主为妻,那他,应该就是吴樾的舅舅了。
只是,那时在爹爹的口中,这个李青阳,不过是少昆派的一名普通弟子,武功也不甚出众,为何现今却能坐上这武林盟主之位,统领天下武林正道?
厅中有声音传来,却是凌千里开口无奈的叹息:“李盟主,各位武林同道,凌某家中不幸,出了这等逆子。原以为他十八年前已死,不曾想,竟跟那长离宫圣女,唉,还有了孩子。而那孩子,正是我们一直要找的那个魔教少女。这孩子,现今就在我庄中。各位,对我这逆子之女,你们认为该如何处置为好?各位放心,虽然这孩子名分上是我的孙女,但我凌千里今晚当着武林同道的面,绝不会徇私。各位觉得该怎么处置,说出来便是。至于我那逆子凌霄,他虽现今已死,但我凌某今日便在此申明,按我凌家家规,他的佩剑不会入我凌氏剑冢。”
不入剑冢,其实就是相当于凌家不再承认凌霄,将他剔出凌家了吧。凌苍苍心中一痛,悄悄的握紧了拳头。
听了凌千里的话,下方的一人立即便接口道:“凌老庄主对凌霄的处置,十分公正,我等自无异义。至于那名少女,既是魔教妖女,杀了便是。”
另一人道:“可她身上有一半的血统却是我正派人士之血,如何能这么简单的就杀了?传了出去,岂非让各武林同道笑话我们滥杀无辜。”
之前那人轻哼:“可你别忘了,她身上的另一半血统,却是魔教的。难道你忘了,十八年前,乐原一战,那长离宫圣女杀了我们多少兄弟?”
“我自是知道,那一战中你弟弟丧命在那长离宫圣女之手。她的后人,你肯定是欲除之而后快。但这孩子,漫说不是凌氏后人,单听凌老庄主刚才所言,她这些年来一直都跟随她爹娘隐居在外,未曾进入江湖。且自她入了江湖后也并未曾听闻做过什么坏事,也未曾接触过魔教中人。再说她将来选择的是留在凌剑山庄,还是投奔长离宫我们尚且不知,岂能因为她是长离宫圣女之女就一定要杀了?”
有人又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长离宫圣女楚楚毒辣之极,这些年这孩子跟着她,耳濡目染的,又岂会不学会她的那些毒辣手段?”
有人立刻反驳道:“这些年,他也是跟着凌霄大侠,也许她如同凌霄大侠一般心地仁善也未可知。”
坐在下首的一人,褐色布衫,手执拂尘,站起向凌千里和李青阳稽首道:“凌庄主,李盟主,请听在下一言。”
凌千里忙还礼:“原来是武当天随子。请说,愿闻高见。”
天随子手中拂尘一扬,轻搭在左臂,望了众人一眼,稽首,这才朗声道:“众位,请听我一言。贫道的建议是这孩子不能杀,但也不能任由她留在江湖上。如先前那位朋友所说,她不光是魔教后人,其实也是我正派之后。且她也从未作恶,不能仅因为她是长离宫圣女之后就断然杀之。上天有好生之德,这般对待一个孩子,有失公允。但另一方面,魔教现今实力逐渐强大,长离宫更是其中翘楚。听闻长离宫宫主楚长歌已练成玄溟神功,野心勃勃,意欲一统江湖。我们也知道,这孩子手中握有荀芒神功,如果落入楚长歌之手,玄溟神功,再加上荀芒神功,江湖上又有何人能敌?这是其一。其二,因这部荀芒神功,江湖中正邪两道无不起而争之,这魔功留着终将害人。依贫道之见,不若让那孩子交出荀芒神功,然后将她软禁在凌剑山庄之内,让她终生不再跨出凌剑山庄一步,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一人又接道:“为防止她终有一日会投奔魔教,不若废了她的武功再囚禁。毒蛇的毒牙始终还是拔了才能让人更放心。否则谁知道她会不会有朝一日前去投奔魔教。”
凌风面上似是不忍,起身道:“爹,苍苍还是个孩子,这样对她,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凌千里微微举起了手,轻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凌风只得黯然坐下。
又有一人道:“那她交出荀芒神功后,这荀芒神功该放在何处?”
一人道:“自然是交予凌老庄主或李盟主之手。”
一人窃窃而语:“交与凌老庄主之手,谁知他会不会徇私?”
凌风对那人怒目望去,那人一缩脖子,忙噤了声。
吴樾忽然站起,对众人抱拳做礼道:“各位,吴樾有话说。”
众人道:“原来是吴庄主。”“吴庄主有话请说。”
吴樾放下手,环顾四周道:“想来众人也已得知,先父在世时曾与凌老庄主为在下订下一门亲事,当时订的是凌家长孙女。一直以为,吴樾总以为这凌家长孙女定是傲霜无疑。但今日,方知凌家长孙女另有其人。”
顿了一顿,方才继续道:“不错,正是这位凌苍苍姑娘。”
屋顶上的凌苍苍手中不由得一紧,楚长歌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凌苍苍讪讪一笑,掩饰心中的震惊,又低头看了下去。
座中有人道:“吴庄主可是担心我们说你失信于人?这魔教之女自是不能许配于你,你的亲事自然还是和傲霜姑娘,想必凌老庄主定然也不会怪罪于你。”
凌千里颔首:“樾儿,虽然现今苍苍为长,但事出有因,你的亲事自然还是傲霜,我们凌家,自是不会说什么的。”
吴樾摇头:“不,凌庄主。吴樾之所以站起来说这些,正是因为我想娶的是苍苍,而非傲霜。”
凌昭蓦然一拍椅子扶手,站起,喝道:“吴樾,你。”
吴樾对他一笑:“凌兄,傲霜是你的妹妹,难道苍苍就不是么?”
凌昭如受一击,颓然坐下。
吴樾又转身对众人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与苍苍,几个月前便已在塞外相识。那时吴樾便对她倾心不已。现今得知她便是凌家长孙女,心中欢喜无限。”
忽然朝凌老庄主跪下,道:“吴樾今日便在武林各同道面前,向凌庄主求亲迎娶苍苍。望凌庄主能够成全。”
众人愕然,凌千里更是震惊的坐在那,无话可说。
下有一人忽然道:“吴庄主此举,岂非醉翁之意不在酒?谁都知道,得到了那凌苍苍,便是得到了荀芒神功。吴庄主今日来此一出,难免不令我等心生疑惑。”
吴樾缓缓站了起来,转身朝着那人冷声道:“既如此,吴樾今日在此便将话言明。我知道苍苍是魔教之后,你们要废她武功也罢,囚禁她终生也罢,我也毫无异义。只是她既是我吴某的未婚妻,此生我定会好好的护着她,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的苦。我吴樾今日以性命担保,他日她入我青云山庄,我日夜看护,她如若想出去作恶害人,定是没有这个机会。但如若有人想借此来伤害她,我吴樾第一个不能饶了他。至于那荀芒神功,待她交出那魔功后,烦请凌庄主和李盟主立刻销毁,而我吴樾今日也当着武林各同道的面立下誓言,终此一生,绝不会向苍苍问及荀芒神功的一招一式,如若违背誓言,有如此刀。”
话音刚落,身形一转,先前说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那人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腰间一空,自己的佩刀竟然被他夺了去。然再看时,那刀却齐齐断为两截,断口处平滑无比。那人实是不敢相信,这仅是吴樾凭借两指之力便将这刀生生截断。
那人脸上神色大变,这刀乃精钢打造,寻常刀剑在此刀面前不值一提,他平常甚为爱惜。但此时为吴樾所断,心中不由的大怒,但又忌惮他一身内功了得,也只得暗自咽下那口气。
吴樾冷冷的环视一周,在座之人无不心中暗惊。本以为他不过一青年,年纪轻轻,即便接管了青云山庄,但又会有什么本事。心中本多是存了轻视之意,但此刻被他所露的一手精湛内功所震慑,心中不由的收起了先前的那些轻视之意。
楚长歌也有些意外:“看来还真不能小觑了吴樾。”
一转头,看到凌苍苍的神情,又笑道:“苍苍,吴樾当着全武林的面说不计较你是魔教妖女,要娶你为妻,你是不是很感动?”
凌苍苍抿着唇,没有回答。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又岂敢在楚长歌的面前说感动。
果然,楚长歌轻哼一声:“你这辈子,只会是我楚长歌的妻子。活着的时候是,即便死了也是。他吴樾,想都不要想。”
揽了她腰,轻轻跃下屋顶:“好了,看到了我想看的,我们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