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有金自进入私塾后就再没有睡过一次的懒觉,今天是清明节,麦有金起了个早。听阿爸说,今年乌石麦家的祭祖活动由他们家做东,所谓做东,就是准备参加祭祀活动的人的伙食以及烟酒茶,还要准备一头猪作为祭品。
天亮的时候,母亲已经烧开了汤猪的水,父亲麦国挺的帮手们也已经到位,父亲把用于祭祀用的猪放了出来,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放它出来,他自然很高兴,嗯嗯嗯的哼着甩着尾巴大摇大摆的来到了院子里,还没等猪反应过来,几个壮汉就冲上去,有的提猪尾巴,让猪的后腿离开地面;有的抓猪耳朵,把个一百五六十斤的猪放倒在院子里,有人忙着用绳子扎猪嘴。
扎猪嘴,这可是最关键的一步,正所谓头猪二熊三虎四豹,这里的头猪当然说的是野猪,但是对家猪也必须要防好猪嘴,不然麻烦就大了。
麦有金、符九家和麦有贵在一旁看着,看得心惊肉跳。那猪在地上拼着命的挣扎,它开始后悔温顺的出门,可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它只是不停的挣扎,不停的大声吼叫,那意思是要她的主人符氏来救它,可是符氏却站在一旁,手里端着个盆,盆里装着一把刀口雪亮的尖刀。
随着猪嘴的被牢牢扎上,猪的叫声开始小了下来,那声音只能在喉咙里噎噎噎的叫个不停。
绑好了猪嘴,大人们把猪提到事先摆在院子里的案桌上,两个人紧紧抓着猪脚和猪手,并用手肘摁着猪的身体使猪不能动荡,麦国挺接过妻子符氏手里的盆,负责行刑的是弄爽,他左手紧紧的抓着扎着猪嘴的绳子,又从麦国挺端着的盆里拿过尖刀,弄爽用尖刀的刀背使劲敲了一下那只还在不断蹬打的猪手,尖刀就向着猪的前胸猛刺进去,猪开始拼命的挣扎,并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随着弄爽手里的尖刀的转动,一股热血喷涌而出,有的射到了弄爽的光脚板上,可弄爽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弄爽对今天杀猪的手法感到满意,因为他从那喷涌而出的猪血就知道,尖刀直接命中猪的心脏,帮人杀猪是有讲究的,如若杀猪是猪血喷涌而出,预示着杀猪的要发财;如果猪血出的少或者不出,则预示杀猪人发不了财,财都留在了主人家。
麦国挺的盆已经早在没有出血时就等在了猪脖颈下面。确定必死无疑后,弄爽把沾满了鲜血的尖刀抽了出来,放到盛血的盆里。
随着猪的一声声的吼叫,一次次的挣扎,那喷涌而出的血也随着时不时猛烈的喷射,麦国挺手里的血盆也随着移动,但随着那声音逐渐低沉下来,从刀口流出的血液也渐渐的少了下来直至叫声停止,血还在不停的流淌,不用滴尽最后一滴血,猪已经喘尽了最后一口气。
狗狗小黑和鸡们早已按耐不住眼前的诱惑,纷纷冒险冲上来捡拾泼洒在地上的血。小黑夹着尾巴****地上的血迹,有时还跟鸡们产生冲突,这时就被人们驱赶,大家就得忍耐一会,然后又悄悄的过来捡拾。
确定猪断气后,人们放开了抓着猪的发麻的手,让猪安静的躺在案桌上,符是递给弄爽一把菜叶,弄爽将菜叶揉成团使劲的塞到猪的血口子里。
麦国挺把血盆端到厨房里,端着个碗,碗里装着茶米,他就着火龙点着了几张祭祀用的纸,跑着来到案桌前,让纸在猪嘴上继续燃烧,并将茶米撒在猪嘴上猪身上,口中念念有词。
抽过一支烟,喝了一口茶,人们又开始忙碌起来,很快的,黑猪并变成了白猪,接着是开肠破肚清理内脏,大卸八块还不行,祭祀用的猪必须是整个猪。
……
一个时辰之后,猪已经雄赳赳的蹲爬在神桌上,猪的雪白的背上写着“合家平安”四个大字。
早饭过后,乌石麦家参与祭祀的人陆续集中到麦国挺家的院子里,他们有的拿着香纸,有的拿着五色纸钱,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拿着镰刀,好似去割草锄地的样子。
时辰到了,乌石麦家祭祀祖先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排在最前面的是祭祀用的猪,由四个壮汉抬着,麦有金、麦有贵和麦家的孩子们一起,走在队伍的中间。吴先生说过,祭祀祖先要虔诚,不能儿戏。
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乌石麦家的祖坟前,由于乌石麦家来乌石较晚,房参岭上的有利地形都被平步村、房苍村等附近的村民占据了,所以,麦家只能在乌石村后选择一块地将祖先安葬了,据说安葬麦家祖先的这块地是老虎地,因老虎喜欢吃活猪,所以,乌石麦姓的子孙们每年的清明节用活猪来祭祀。
所谓的活猪,也并不是真的活猪,那是屠宰后开肠破肚收拾干净的猪,那猪的内脏已经全数清理干净,用竹子编成的内衬支撑着猪的身体,猪头高高的扬起,猪嘴里悬着苹果,意为平安,猪的雪白的身体上写着“合家平安”四个字。
人们把祭祀的活猪摆放在祖先的坟前,开始清扫坟墓。
按照乌石的习俗,祭扫的顺序首先是扫墓,就是将墓园打扫干净。大家七手八脚的忙着除草,清扫坟墓,麦有金、麦有贵和乌石麦姓的后生们也跟着大人们为祖先们拔去坟墓前的杂草,因为人多,坟前很快被清除干净。
接着是祭祀,这一程序是最关键的,一是寄托哀思,二是与先人相感,因为山有灵而无主,先人有主而无灵,与先人相感可以得到更多的山川灵气。
人们携带供品、财帛等物品到墓地,将食物供祭祀在先人的墓前,
将活猪等供品摆上后,再将财帛等焚烧,并烧香烧纸钱,为先人坟墓培上新土、休整坟墓,在坟墓上悬挂纸钱,然后磕头行礼祭拜。
麦有金从父亲的手里拿过香纸,学着大人们的样子,为祖先烧香烧纸磕头。
整个过程为:打扫修正墓地、上香、上供、敬酒、拜祭、燃放鞭炮、撤供品几个步骤。
扫墓时,除了将带来的香烛鞭炮、鲜花果品、财帛、酒等物以及先人生前喜欢吃的东西,摆放在墓前外,还要燃点香烛,奉香给看管墓地的山神土地,因为山神土地是墓地的守护神。之后才恭敬地向先人磕头祭拜上香献花,然后烧化金帛,奠酒,就是将酒洒在地上,代表向先人敬酒,最后即可撤供离开。
扫墓时,大家都非常严肃认真,没有人在祖先的坟墓前嬉笑怒骂。因为坟地是阴灵的安居之所,所以不可以跨过坟墓及供品,不得大声喧哗、嬉笑怒骂,污言秽语,乱跑乱碰,随地小便,这样做不仅是对自己先人的不尊敬,而且对附近的灵体构成了滋扰。更不能践踏别人家的坟墓或对墓穴的设计评头论足,这样,会被视为对先人的亵渎,遇到不好的气场,便会惹到一身的麻烦回家。
而上坟,有的地方又叫挂纸,挂纸时,先要将生长在祖先坟墓上的野草,用锄头或镰刀整理清除干净,再用小石头或者砖块将墓纸压在坟上,告诉别人这个坟是有后嗣的,否则很容易被人误以为是无主的孤坟而遭到破坏。墓纸分为白色、红色、黄色的古仔纸或五色纸(红黄蓝白黑)两类,大多用的是五色纸,其用意是盖厝瓦或表示子孙已经祭拜过。
而乌石人在挂纸时比较慎重,他们先用锄头挖一块绿色的草皮,并把带来的一迭滴有猪血的黄纸,用草皮压在坟上,然后再在坟地四周摆上十二张银纸,除了挂墓纸的目的外,还有血祭的象征。
祭拜结束,队伍又浩浩荡荡的往麦国挺家赶,人们顺便折下几支柳条拿着带回家,插在房门上,用来避邪之用。
麦有金也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折了两支柳条拿在手里,他当然还不是那么清楚大人们折柳条回家的用意,但他可以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把柳条插在屋门和乌石墙的缝隙里。
这已经是麦有金第三次参加祭祖活动了。